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荣耀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韩少功文集 作者:韩少功-第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比方父母这次给钱少了,不能让他的电脑从奔腾三升级到奔腾四,他们同样会大吵大闹。比方说一个老同学穷得没脸面来参加派对,另一老同学打工时落下个骨折,他们说起来也可能是一句“真他妈倒霉”就打发掉,没准备把这些同学当藏羚羊保护一下。

  我的感觉是:他们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坏,也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好,其实同上一代人或者下一代人差不多。血型和基因差不多,呼吸系统和消化系统差不多,对食和性的需求差不多,如果放在一个更长的时间轴上来观察,他们与其相邻的长辈和晚辈,更像是同代人。之所以显得有些不同,不过是他们外形异于上一代人或者下一代人,仅此而已。

  我想起孔子在《论语》中的一句话:“性相近而习相远也”。我曾经将其试译成similar in nature and different in culture,给它押上了韵。我想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共时性比较,比如不同民族之间的比较;同样适用于历时性比较,即不同年龄之间的比较。“习”是文化使然,表现为一种生活的形式,比如一种衣着外观的差异,却并不等于各代人之间的自然本“性”相殊。在很多情况下,“有诸内必形诸外”或“形诸外必有诸内”的古训不一定灵验,新一代人无论如何新异,多是外象的更迭,并不意味内质的切换我们不必对任何年长或年少的人疑虑重重。 

 
生命
  一个人活着的基本条件,除空气之外,是粮食、净水、衣物、药品,人道主义者及其援救机构都是这样规划的。可能很少人会想到,感觉像粮食一样重要,甚至比粮食更重要。

  事实上,一个人忍受饥饿可以长达六七天,如果有特别的养息方法,一个瑜珈功练习者甚至可以成功绝食月余。但一个人常常难以忍受感觉的空无。在极地雪原上,四野皆白,昼夜无别。正像在单人地牢里,满目俱黑,昼夜不分在这样一些感觉不到空间和时间的地方,一个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的地方,知识丰富和逻辑严密都不管用,人很快就会神经错乱精神崩溃,若能坚持一周便是奇迹。一个到过南极洲的探险队员就是这样告诉我的。老木也曾心有余悸地告诉过我:他的未婚妻移民到香港去了以后,他去不了,曾经想偷渡,带足了几天的干粮和饮水,藏进某机床厂发运给香港的大货箱里,让协助者重新钉好箱盖,用这种方式躲避边境检查。这种大货箱里装着大型机器设备,是当时中国援助非洲国家的,弯头角脑里还有藏人的空间,相当于单人牢房。老木没料到当时中国生产秩序混乱,铁路运输太不正常,很多货箱标签上的日期根本不管用,在站场里一压就是个多月甚至几个月。

  这些偷渡者藏身的货箱如果压在货堆的深层,头顶和四周全是笨重如山的货箱,是钢铁组成的挤压和黑暗,粮尽水绝以后,别说想逃出来,就是狂呼乱叫,也可能无人听见。

  老木在那里只身躲了几天,可能是五天也可能是八天,因为昏昏沉沉不可能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发现外面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伸手只能摸到粗糙的箱板和箱架、缠了草垫的机床、自己的水壶,还有黏乎乎的东西,好一阵才嗅出是自己的屎,已经糊满了裤子。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能清醒听到自己的呼吸加快,听到自己脑子里发出嗡嗡嗡的尖啸,听到自己全身血管噼噼啪啪简直是一串炸响了的鞭炮……终于用尽全身气力狂叫一声:“救命呵”眼前一片炫目的白炽,事后才知道那是木箱开了盖,是几个搬运工人出现在面前,是在一个离广州还有两百多公里的货站。他说他实在受不住了,幸好出来了,更庆幸自己藏身的货箱就靠着路边,箱缝里传出的喊声容易被人听到。搬运工人告诉他,有些货箱运到香港得停停走走好多天,前不久香港那边的工人开箱时,发现过尸体的恶臭和人的白骨架子。

  老木的偷渡经历,使我较为容易理解上一个世纪七十年代某些东欧国家的集中营,还有不久前美国关押阿富汗“基地”组织成员的关塔那摩基地。在那些地方,最有威力和最有效果的刑讯并不是拷打,而是使用一些不损皮肉的文明用品:黑色的眼罩,胶制的耳塞,厚厚的口罩和手套,其目的是强制犯人不看、不听、不嗅、不触任何东西,对外界的感觉被全部剥夺。如果拷打、恐吓甚至饥饿一类邪招不足以让犯人招供的话,感觉剥夺却常常能让他们乖乖地开口,包括大喊一声“救命”。

  在狱方使用了这一方法以后,那些刑讯者和被刑讯者,可能比我们更了解生命存在的含义,更理解一声鸟叫、或一片树荫、或一个笑脸:它们是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空间
  有几次坐飞机我都遇到空中摸彩:中彩的旅客可获得下次旅行的免费机票一张。

  这当然很有刺激性。当中彩者的座号由主持小姐以职业化的激动语调大声宣布时,丛林般站起来的人们终于齐刷刷盯住某一张面孔,然后鼓掌和唏嘘。有意思的是,此时懊丧者很多,其中最为懊丧的,必是中彩者的邻座。我的一位朋友就充当过这种角色,为擦肩而过的幸运顿足不已:“就在我身边呵,就差那么一点点呵……”其实,如果不是那么一点点,如果幸运者离他有百米之遥,事情的结果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中彩者坐远一点就可以让他较为心平气和?

  距离决定了懊丧,还能决定恋情。一位外国作家写婚外恋,写到女主人公只有在外地旅行时才愿意与情人幽会,因为这个时候丈夫在遥远的地方,她才有偷欢的兴致和勇气。这当然也有些奇怪:丈夫在两个房间之外,或在两个街区之外,或在两百公里之外,其实都是缺席而已,同样的缺席者为何会因为距离的远近而有所改变,直至不对她构成道德或情感的压力?空间是物体存在的形式,物体在不同的空间位置看来完全不是一回事。常识告诉我们,两个人谈话时的距离与位置不可小视,距离过于近,到了“促膝抵足”甚至“耳鬓厮磨”的程度,大概就不可能是贸易谈判和外交对垒了;若座位相对并且高低两分,分到了被告需要仰视法官的那种地步,那大概也就只能公事公办而不容易柔情蜜意了很多会议厅和接待室里的座次格局都遵循着这种政治几何学。与此相反,医院、邮局以及航空公司一类服务机构,眼下在降低柜台高度,纷纷撤除营业窗口的栏杆和隔板。这种空间改革当然深意在焉:一种买卖双方的轻松气氛和亲近关系,必须在一种平等、自由而开放的几何形式里才可能扑面而来悄入人心。

  英国生物学家莫里斯在《人类动物园》一书里,还将社会冲突最深层的原因归结于生存空间的逼仄,而利益的争夺,思想的对立,在他看来只能算作冲突的枝节和借口。他与众多同行们反复观察和试验,发现“生活在自然环境中的动物并无大量伤害同类的习惯”,而猴子的互相屠杀、狮子的互相虐待、鸟雀的互相激战、刺鱼的互相攻打,“通常发生在最拥挤的动物笼中,”因此是拥挤而不是别的什么,才是敌意和暴力的最大祸根。莫里斯说,人类不过是“穿着不同服饰的裸猿”;人类社会,特别是人类都市社会,是一些过分拥挤的“超级部落”。这种部落中的人口数量已经大大超出了恰当的生物学水准,结果必然是:战争、暴乱一类大规模的杀人形式几乎难以避免,奴隶制、监禁、阉割、流产、独身等也不能不成为缓解人口压力的有效手段虽然这些方法十分残酷,失去了理性和智慧的控制。

  莫里斯的忠告很难被人们接受,一个个更为拥挤的都市还是在这个星球上出现,一个个敌意和暴力剧增的高风险区仍然是人们奔赴的目标。人们投入这些超级部落,寻求创造的机会或者统治的地位,寻求群体的协作或者独行的自由。他们中间毕竟有很多成功者,需要指出的只是:在很多时候,成功也可能只是一种成功感,不过是一种空间比量后的心理幻觉。我常常看到有些都市人为自己的居地而自鸣得意,历数都市里那些著名的摩天大楼、博物馆、大剧院、音乐厅以及大人物其实他们忙忙碌碌很少有机会享受那些设施,一辈子也可能见不上什么大人物,与乡下人没有什么两样。但那些东西就在身边呵,就在大墙那边呵,就在马路那边呵,这就足以让他们油然多出几分自豪和放心。这种心态也延伸到有些出国寻梦者那里。他们常常无缘接触更无法占有国外的好东西,甚至生活质量比在国内时更差,但与曼哈顿近多了,与卢浮宫近多了,至少也是心中稳稳当当的安慰。

  看来,所谓都市无非就是诸多好东西离我们近一些的方式。更近一步说,占有呢,占有无非是诸多好东西离我们更近一些的方式如果少量日常必须消费品除外的话。有些女人爱逛首饰店,买下什么意不在穿戴,不过是以后可以在家里看首饰。

  有些男人爱逛古董店买下什么意不在倒手,不过是以后可以在家里看古董。这里只有场地更换,如此而已。还有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守财奴,日食不过三餐,夜居不过一室,积攒着那么多钱财并无实际用途,无非是可以把楼宅、珠宝、存折之类不时拿来盘算和欣赏一番聊以自慰。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换一个地方,走到大街上放眼世界然后把所有财富权当己有,都拿来盘算和欣赏一番,因为那些不用的或用不完的东西,摆在街上与摆在家里,终究没有多大区别。

  现在有了照片、电视以及博物馆,交通手段也方便多了,世界上包括金砖银锭在内的任何好东西都不难临场目睹,不必把它们都搬到家里来看,不必以为这种看才有滋味。至少月亮与太阳就不宜搬到家里来看吧。但人类就是这样没出息,一代代人常常就折腾在从家门外到家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2 1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