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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虫的幸运-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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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了门,屋里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可怜虫哪里是在睡觉,他仍旧双手抱膝,缩在床角,两只眼睛茫然地睁着,不知看向哪里。 

“娃儿……可怜的娃儿……”老张头一看见可怜虫这个样子,顿时眼睛一酸,几滴浊泪流出了眼眶。 

可怜虫有了反应,他吸了吸鼻子,好像在闻什么。少城主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吃了一惊,他来了几次,都没见可怜虫有反应,这个老张头一来,他就有反应了,难道这就是印神医说的症结? 

“他在吸什么?”连华纳闷地问道。 

老张头“啊”了一声,连忙把怀里的花送到可怜虫面前。 

“娃儿,你看,这是你亲手种的花,它开了,是白色的,一共开了四朵呢。” 

这埂上草其实没有香气,但是却有一种乡野独有的青草气息,少城主他们闻不出来,可是心心念念想着家的可怜虫,却一下子闻到了。他伸出手,一下子抱住了花盆,再也不肯放。 

少城主看得分明,垂下眼,若有所思。 
打从这天起,少城主就给了老张头一块可以随时进入东院的腰牌,让他时常来看看可怜虫,然而,可怜虫并没有少城主想像的那样病情因为老张头而转好,不过,总算也是稍有起色了。 

这个稍有起色,指的就是那盆埂上草。可怜虫一天到晚抱着它不肯放,谁跟他抢,他就用脚踢,用嘴咬,两只手就是不放松。有一次金哥儿要帮他洗澡,想拿开这盆碍手的花,却冷不防让可怜虫一口狠狠咬在手上,气得金哥儿差点就把那盆花给砸烂。 

被咬过后,金哥儿对可怜虫的照顾,越来越不上心,天气不好的时候,他就把可怜虫关在屋里,天气好,他把可怜虫连人带花抱出来,按照少城主的吩咐,让可怜虫晒晒太阳,他自己则跑到别处去做自己的事情,反正可怜虫已经瞎了傻了,只懂得抱着那盆花,也不会乱跑乱喊。 

其实金哥儿错了,可怜虫虽然瞎了,但并没有傻,对外界,他一直都有感应,只是身边有人的时候,他往往露出一副不言不语不动的呆傻样,可是,当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时候,他就会有些小动作。 

可怜虫很爱惜怀里的这盆花,他知道,花是要浇水的,不然会枯死,金哥儿不在的时候,他就会慢慢摸到脸盆前,掬起一小把一小把的水浇进花盆里,不能多,也不能少,每次掬三把水正正好。 

在外面晒太阳的时候,可怜虫会扬起脸,通过脸上的温度来确认太阳照过来的方向,他将怀里的花对准太阳光,让整盆花都能沐浴到阳光。可怜虫还会用手摸摸埂上草细长的叶片,凑到鼻尖闻一闻家乡的味道。 

可怜虫还会唱歌,摸着埂上草的叶片,他就会想起阿爹、阿娘,还有弟弟们。 

“乖娃仔呦 
给娃糯米拌芝麻 吃了团团香 
乖娃仔呦 
给娃故事一口口 听了上牙床 
娘亲伴娃仔静静躺 
和衣棉被暖牙床呦~ 
乖乖娃仔细细眠…… 
细细眠呦…… ”  

可怜虫只会唱这一首歌,小时候阿娘常常用这首乡谣哄他入眠,后来,弟弟们出生了,可怜虫就用这首乡谣把弟弟们哄得不哭不闹,他一直都是家里最乖的孩子,他不知道为什么阿爹、阿娘要把他卖掉,即使阿爹、阿娘不要他了,他还是想他们,非常非常想。 

但是,可怜虫却不知道,他这一次开口唱这首乡谣的时候,少城主就站在他身后十步远的地方。 

少城主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来看可怜虫,这也是金哥儿敢于怠慢可怜虫的原因之一。最近少城主很忙,城里接连发生几件大事,让他忙得团团转,也就忘了可怜虫这个人,等事情处理过了,他也没有再记起来看看可怜虫的近况。 

前日,城主突然感到头晕,请了印神医来诊脉,印神医给开了一张清热解暑的方子,走的时候,问了少城主一句:“可怜虫那娃儿如何了?” 

少城主这才惊觉东院里还有个可怜虫。今天,他闲得无事,一时兴起,便来了,已经两个月,也不知可怜虫有没有好一些。 

少城主走得极慢,举步之间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可怜虫再是耳朵灵敏,也没有听出有人在靠近他,仍旧唱着那曲乡谣,他的声音极低,隔远了听不见。少城主一直走到离可怜虫大约十步远的时候,才渐渐听清了从可怜虫口中哼出的曲调,歌词显得模糊不清。 

然而,就是这首歌词模糊不清的歌谣,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少城主的心上。这首乡谣……这首乡谣……少城主一向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上,露出怀念、悲伤、依恋种种表情,他的眼睛渐渐迷蒙起来,抱着花盆缩在软榻上的可怜虫,在他的眼里,渐渐变化成另一道身影。 

那是很久以前,少城主还很小,不懂事,又调皮,有一个女人,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帮他收拾闯祸留下的烂摊子,会在他淘气不肯睡觉的时候,给他唱这首乡谣。他那时候很讨厌那个女人,不让他上树掏鸟蛋,又不让他下池塘去摸鱼,连玩个泥巴也要被说上几句,可是他却喜欢那个女人唱的乡谣,听了以后,又舒服,又好睡。 

后来,有一次玩捉迷藏的游戏时,那个女人突然不见了,少城主开始很高兴再也没有人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对他管东管西,可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才发现,没有那个女人给他唱乡谣,他就睡不着,即使找来其他人唱这首乡谣,可是再没有一个人能唱出那个女人的味道。从此以后,少城主就很少能睡好觉,他的睡眠总是很浅,一点点风吹的声音都能把他吵醒。 

再后来,少城主渐渐长大了,懂事了,耳中难免听到一些传言,据说,那个女人其实是他的亲娘,很得城主的喜欢,可是因为她只是一个丫环,所以得不到名份,甚至连亲生的儿子都不能认。据说,她不是失踪了,而是被城主夫人害死了,只因为她在城主夫人之前生下了少城主,城主夫人很生气,乘城主不在府中的时候,准备把那个女人和少城主一起害了,可是被那个女人发现了,她将少城主藏了起来,城主夫人没找到少城主,只给她灌下了一碗毒药。城主回来之后,和城主夫人大吵一架,从此再没有进过城主夫人的房门半步,同时也立下规矩,府中的少主子们在正室没有生下子女之前,不得纳妾,不得宠幸丫环。 

少城主不知道这些传言的真假,那一天,他爬到跟那个女人最后一次捉迷藏时躲藏的树上,哭了整整一天,城主府里的下人为了找他,闹得整个城主府鸡飞狗跳。从那天起,少城主就再也没有哭过,也很少笑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他变得一天比一天冷漠,直到现在,在下人的眼里,少城主已经变成一个让人敬畏的主子。 

少城主没有想到,他还能再听到和那个女人唱得一模一样的乡谣,当他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从可怜虫身上,隐约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时,他才恍然大悟,在可怜虫身上最初发现的那股似曾相似的感觉,竟然是那个女人。 

仔细看去,可怜虫的眉眼与那个女人并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可是,他们却有着相似的气质,那是一种地位卑下者所拥有的温顺,可是与一般的下人不一样的是,他们在低眉顺目的同时,眼神却清澈一如明朗的天空。对于少城主来说,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可怜虫,就像是饥渴的旅人,在沙漠的深处,发现了一眼甘泉,一口灌下去,清凉透心。 

带着几分巧合,也带着几分必然,在这个初夏的午后,受尽折磨的可怜虫,用一首最平常的乡谣,打开了少城主不知从何时便锁住的心灵,从这一天起,少城主的心里,便真真切切地多了一个可怜虫,不管他是小厮,还是娈童,也不管他是瞎子,还是傻子,把他放进了心里,就再也抹不去,忘不掉。就算可怜虫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土,此时在少城主的心,他比金子还要珍贵。 

歌声突然停了,少城主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将手抚上了可怜虫披散在脑后的头发上。乌黑的头发似乎有好些天没有打理过,乱糟糟的。少城主一向有洁癖,可是此时竟然也不觉得脏,心中只对眼前的这个儿小孩儿充满怜惜之意,如果能再早点遇上这个小孩儿,他一定不会让可怜虫吃这些苦。 

可怜虫以为是金哥儿回来了,虽然他不知道一向走路咚咚响的金哥儿,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是他还是立时停止了动作,只抱紧了花盆,防止金哥儿突然拿走它。 

“原来你没变傻,为什么不唱了?”少城主在可怜虫的身边坐下,五指沿着可怜虫的头发轻轻滑下,帮他把散乱的头发理顺。 

少城主?他装傻被可怕的少城主发现了!可怜虫吓坏了,身体一颤,手上不由一松,花盆骨碌骨碌地沿着软榻的边沿滚到地上,砰一声碎了。 

“啊,我的花……我的花……” 

可怜虫不顾一切地往前扑,跟着花盆一起从软榻上摔了下去,他的膝盖正好跪在一块花盆碎片上,尖尖棱角扎入了皮肤里,可是可怜虫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在地上摸索着,把根部还连着泥土的埂上草抱在怀里,然而泥土受不住他这一压,纷纷洒落,埂上草的根茎竟然断了。 

少城主没有料到可怜虫会如此害怕,连忙把可怜虫抱回软榻上,道:“别怕,摔疼了没有?” 

然而他才把可怜虫放下,可怜虫就已经连连往后退,一张小脸吓得面无人色。少城主看得心疼,眼光一扫,便见可怜虫的膝盖上隐约有血迹渗出,他顿时色变,扭头大吼道:“来人,来人,金哥儿呢,叫印神医来。” 

等吼完,少城主回过头来,才发现可怜虫已经因为他突然的高声大吼而又一次吓晕过去。 

东院里,混乱了一个下午,只因为少城主这一声大吼,不仅吓晕了可怜虫,也同时吓到了不少下人,听到少城主要找印神医,不知内情的甚至以为少城主又出什么事,一个个惶惶不安,只怕像当日围猎时伺候在少城主身边的那些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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