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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想到杜霜醉的处境,楼采凤又忍不住要冷笑。她在这府里,是甭想指望有好日子过了,这辈子都是。相较之下,自己何必和她一个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弃妇计较。
楼采凤高傲的扭过了头,对楼夫人娇声道:“娘,我今天在要你这用晚饭,都有什么好吃的?我要吃……”她一连就报了好几道菜名,都是难做、费时,要提前备办的。
楼夫人半时嗔怪半是宠溺的道:“你这孩子,这一向天热,家里人胃口都不好,晚间也不过是吃些清热去火的绿豆粥罢了。你偏生要折腾,罢了,你既是想吃,娘这就叫人去厨房传话让她们做,你可别嫌饿的慌,要多耐心等一会儿了。”
楼采凤却只是哼了一声,微抬下巴,朝着杜霜醉的位置挑衅的瞥了一眼,转向楼夫人道:“我才不要等,光是传话,来回就得小半个时辰,大厨房的那帮厨娘又各个好吃懒做、刁钻格色,叫她们多炒一道菜就和要她们的命一般,当面都敢抱怨找碴挑刺,就别说背后编排人了。”
楼夫人又何尝不知府里下人多有作怪的时候。
奴大欺主么,谁心里都有一本帐,该怎么对哪位主子,心里门清,那些性情和善软懦的主子吃点哑巴亏是必然的。
可是这么多年,府里的老人儿们盘根错节,早就把人情关系网铺的遍地都是,别小瞧一个扫地的小丫头,没准就是自己身边哪个管事妈妈的侄女、孙女之类的。底下人如果不是特别明显的吃里爬外、心脏手黑,楼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计较了。
水至清则无鱼,换了这批,下一批人过一段时间还是这样,说不定还未必比这批人更得用。
再说,拔出萝卜带出泥,别小瞧厨房里这些厨娘,真要把她们都打发了,这府里就是一番地动山摇。人事变迁,人心惶惶,那可是败家的不祥之兆。
楼夫人才要说什么,一看楼采凤的神色,眼尾扫到正襟危坐的杜霜醉,心里就明白了楼采凤打的什么算盘了。知女莫若母,楼采凤又不似楼采凝能沉得住气,心里想什么都摆在了脸上。
她也就笑笑道:“偏你要生事,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倒是说个成的主意。”
楼采凤笑着歪在楼夫人肩上道:“娘,你糊涂了不成,现放着三嫂啊,还用得着求别人?早就听说三嫂兰心慧质,心灵手巧,可都嫁进来好几个月了,您这做婆婆的尝过三嫂的手艺没有?”
楼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三嫂啊——”她拖长声音,意味深长的说了半句便戛然而止。从前做人媳妇,可不都得尽着小心孝敬公婆,现下可没那么多讲究了,打从秦氏进门起,也不过是晨昏定省,偶尔布布菜罢了,至于这个外表柔顺,骨子里桀骜不驯的杜氏,她可不指望着杜氏亲自洗手做羹汤孝敬她。
楼采凤不理楼夫人的阴阳怪气,只兴致勃勃的朝着杜霜醉道:“三嫂,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可以尝尝你的手艺?不是说平潮居里设了个小厨房么?每天都翻着花样的做各种菜式,据说香飘万里,从二门那都能闻得见,三嫂可千万别藏私啊。”
这才是楼采凤今日静坐钓鱼台的目的所在吧。说来说去,戏肉都在“小厨房”三个字在上头。杜霜醉暗叹她们的浅薄,面上却依然带笑道:“五妹妹说的这样形象生动,连我这等粗人都不免食指大动,好奇的想要亲自尝尝这名声在外的小厨菜了。”
楼采凤一撇嘴:“三嫂倒惯会撇清,这名声在外的小厨菜不就出自你的平潮居?你这样推三阻四,百般吝啬,可是不给娘、不给我面子么?”
这分明是挑拨,是寻衅。
杜霜醉既不会上当,也不会着恼,她正色道:“五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孝敬翁姑是媳妇的本分,别说做菜了,就是再苦再累的活计,我都不会抱怨一声儿。只是我的厨艺实在寻常,上不得台面,只怕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太太食不下咽。”
楼采凤一副不信的神情。
杜霜醉微微一笑道:“平潮居里倒的确是设了个小厨房,可除了是让晴珠能吃口热乎顺口的菜,也不外是仿照大厨房,一日三餐尽是些粗茶淡饭,若太太和五妹妹不嫌,我这就叫人把晚饭送过来。”
楼采凤似乎对杜霜醉的小厨房真没兴趣,她一扭头,道:“三嫂既这般说,我便信了,其实这天底下再珍美的佳肴又如何?不过吃个自己顺心罢了,娘,你可不能偏心,何不比照着三嫂,在大嫂、二嫂院里都设个小厨房?”
第105章、狠毒
送上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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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采凤这话一出口,楼夫人怔了,杜霜醉惊了。她高高举起,杜霜醉寻思着怎么这巴掌也不能轻轻落下,务必会重重的抽到自己脸上,不想竟这样云淡风轻的揭过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楼夫人更是恼怒,斥道:“胡闹小孩子家家,怎么这么多话?”
楼采凤不依,坐直了身子,眼睛直盯着楼夫人道:“娘,我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本来就是吗?三嫂有了,大嫂二嫂不也该有吗?我可记得你当初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不然如锦、如霞——”
楼采凤现在真是全无顾忌,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连兄嫂屋里的通房都说得出来。楼夫人气的瞪她一眼,轻斥道:“还不住嘴。”
楼采凤悻悻的哼了一声道:“我说不说都是一样。”
楼夫人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杜霜醉,这才对楼采凤道:“说你小,你还不服气,你三嫂的小厨房,那是……那是为了你三哥未来的子嗣考虑的,再说你三嫂贤惠,一应开销可都是由你三嫂从嫁妆里自己出。”
楼采凤惊讶的瞪大眼,望向杜霜醉道:“这,不可能吧,三嫂,你当真这么傻?”女人的嫁妆,那是女人一辈子的安身立命之本,再贤惠,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吧?
楼采凤丝毫不掩饰她对杜霜醉的轻蔑,眼珠子都要粘到杜霜醉脸上,恨不得跑到她的脑仁里,问问这个傻女人是怎么想的,到底想怎么活。
杜霜醉只在心里轻轻一笑。楼夫人想要把自己架到火上烤,可惜晚了一步。杜霜醉轻轻摇了摇头,微叹一声,起身离席,顺势跪到了地上,垂头道:“媳妇不曾禀过太太。便擅自挪动了自己的嫁妆,霜醉在这儿跟太太请罪了。”
楼夫人一瞧杜霜醉这装出来的温驯乖巧,就忍不住眼皮乱跳。虽说杜霜醉嫁过来时日不多,可她太了解这个杜氏了,看着蔫不唧的,可心里最有主意,只要她一跪下说什么请罪,定然是有大事瞒着自己。
她不顾楼采凤惊讶的吸气声,没好气的道:“行了,别动辄就跪下来请罪。不就是你的嫁妆吗?虽说你嫁进来了就是楼家人。可嫁妆到底是你自己个儿的。你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我老了,没精力管,也管不了……”
杜霜醉低声应了一句“是”,微笑道:“谢太太体谅。”她竟毫不解释嫁妆的去处。
楼采凤故意大声道:“三嫂。你的嫁妆到底有多少银两啊?你都花完了?”
杜霜醉抬头望了她一眼,朝她微微一笑。楼采凤虽然一脸好奇,可她眼中的戏谑之意十分明显,竟显然是故意给杜霜醉铺台阶呢。
杜霜醉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温言道:“五妹妹说笑了,我杜家清贫,能有多少嫁妆,前些日子我把能卖的、当的都抵当了,也不过换了五千之数。”
“啊。这也不少了。我听说杜家……呵,的确挺清贫的。”楼采凤大大咧咧的道。
楼夫人却脸色剧变,问杜霜醉:“你刚才说什么?你把嫁妆都……”
杜霜醉还没起身呢,此时跪的直直的道:“媳妇也知道好钢用在刃上的道理,虽然年轻任性。可也知道轻重,但事关三爷的前程,容不得媳妇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是以把嫁妆都抵当了,替三爷捐了前程。因嫁妆寒酸,实难凑够,又向家兄借了五千两。”
楼夫人脸色十分难看,眼睛里冒着火光,如果可能,她恨不得扑上前去把杜霜醉撕了生吃。她哆嗦着唇,强忍着没在楼采凤跟前发火。
杜霜醉却和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说道:“三爷一心上进,我不敢拖三爷的后腿,虽说只有绵薄之力,也算是我为人妻子的一点心意。三爷说了,他在一日,便有我一日。他即使只有一碗饭,也断不会少了我的一半。三爷始此宽怀,我岂能不体帖?即使明知他已经欠了十几万的巨款,媳妇拼着吃糠咽菜,也愿意和三爷一道同甘共苦。”
楼夫人伸手指着杜霜醉,嗓子都哑了,她一迭声的叫着:“去,把三郎给我叫进来。我倒要问问他这逆子,到底都做了什么……”
楼采凤原本只想在府里掀起一点小风小浪,不想她才提了个开头,杜霜醉顺势临场发挥,效果也太好的过了。眼见得自己再留下来不免要引火烧身,当下也不等着吃什么小锅菜,讥嘲的朝着杜霜醉翘了翘唇角,留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色,径自飘然而去。
楼夫人直呼心口疼,一应婆子、丫鬟上前倒水、擦脸、抚胸拍背,又叫人去传话请楼春平,直把个屋里闹的鸡飞狗跳。
楼仕标进来时正遇上这样的场景,他微微皱眉,沉声道:“这又是闹什么?”
楼夫人一看是他,老泪纵横,叫了一声“老爷”,便泣不成声。
楼仕标瞥一眼跪在一边,垂首不言不语的杜霜醉一眼,暗叹一声“祸水”,实在是头疼,便挥手道:“都下去吧,叫你们太太静一静。”
等人都下去了,楼仕标才一拍桌子,斥责楼夫人道:“闭嘴,你都多大年纪了,当着儿孙的面,整天除了撒泌放赖,就是哭天抹泪,这么些年你都白活了?”
楼夫人被他训的灰头土脸,哭了半截硬生生刹住,气的直打嗝。刚才气的狠了,情绪失控,这会儿略为镇静了点,碍着楼老爷的威严,也不敢再哭,只睁着一双红肿着的眼睛道:“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