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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要再见她了!”秦雪歌闷着声音道。
季念然的视线在丈夫脸上盘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胡家表姐以前得罪过你?不然你怎么这么讨厌她?”
秦雪歌轻咳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好似有些狼狈,“我刚进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几句你们之间的对话……”
季念然张了张嘴,偷听妻子和娘家亲戚的谈话,这件事承认起来似乎确实有些尴尬。她顾及秦雪歌的面子,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她又不自觉地回想,刚刚胡馨月到底说了什么,能让秦雪歌听到之后这么厌恶她?
秦雪歌见季念然并不生气,才放下心来。他又哼了一声,道:“我是不太知道你这位表姐是你娘家的什么亲戚,但是她要求你办的事我倒是听到了,简直是非分!就算她那丈夫再对不起她,和离就是了,跑去被人家里做妾又是哪门子道理?”他的声音越说越大,说到最后,还把手里的书往炕桌上一摔,“啪”的一声。
东稍间内骤然陷入安静,似是西面碧纱橱里的丫鬟们也都听到了动静,又安静了几分。季念然见秦雪歌真动了情绪,反而冷静下来,她轻柔地握住秦雪歌放在炕桌上的手,柔声安抚他道:“好啦,不过是个不常走动的亲戚而已,不值得为了这样无知的人生气的。等明儿我回娘家去见见老太太,把她打发了也就是了。”
这句话像是真的有些效果,秦雪歌绷紧的背脊有些放松下来,他回握住季念然的手,想了一会儿,又问,“你还要回娘家去帮她带口信?”
“为什么不去?”季念然挑了挑眉,显露出平时被她巧妙藏起的一面,“她想闹,我却不能让她在我这里闹起来,她是我什么人呢?”她也冷哼一声,“你也听到她那莫名其妙的念头了,现在三姐在东宫正是关键的时候,母亲能容她闹起来?这是,我不过是多跑一趟娘家,倒不用去费力解决。”
秦雪歌摇头,“不如我找几个人,把她远远的送走了好。”
季念然轻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以表姐的性格——你怕是没听到,她竟是自己带着丫鬟从南边私逃出来的呢!你派人把她送去,怕是也不能长长远远的让人在那儿看着她。若是万一她嫁的那男人日后闹起来,再牵扯到你,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不如交给母亲,为了大哥和三姐,母亲是无论如何容不下她的。又能顺便解决了她本家和夫家那里,比起咱们来要方便许多呢。”
这话只是单纯地说季家处理起来更便宜,并没有质疑秦雪歌的办事能力,秦雪歌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他细想了一下妻子的话,发现确实如此,也就不再多说了。
又过了一会儿,丫鬟们进来摆饭,季念然顺便吩咐流火准备明天上午出门的事,“看看咱们可还剩下什么能送出手的东西,就算没有也无妨……明儿怕是母亲和大嫂也顾不上追我这个了。”流火答应一声,摆好饭就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夫妻二人用过晚饭,季念然见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夫妻二人,才悄声问:“你下午的时候到底为什么生气呀?表姐想去做妾,那也不同你我相干……你说给我知道好不好?”
☆、第 90 章
秦雪歌猛地抬起头,似是有些慌乱地看着季念然; 直到看得季念然都有些后悔自己问得是不是太直白唐突了; 才轻叹了一口气; “下午是不是吓到你了?是我不对……说给你听其实也无妨……”
“没有!没有!”季念然忙摆手安慰他; “你怎么会吓到我呢!”又道:“你若是不想说这些就算了; 我就是一时好奇……”
“你知道的; 我的生母是韩姨娘。”秦雪歌没有理会她的退缩,反而身子向后一靠; 倚在大迎枕上抬头盯着屋顶的房梁讲述了起来; “一般人家里的妾; 怕都是家里的使唤丫鬟出身; 或是哪家为了荣华富贵特意送进来的。”他轻轻停顿了一下; 才继续道:“但是韩姨娘却不是如此,她……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 和我爹也是偶然相识。”
季念然几乎没听秦雪歌说过什么关于韩姨娘的事; 就连去祭拜磕头那天,秦雪歌都没有多说什么。没想到; 今天倒是开了口。他应该是同韩姨娘母子间感情很深,提到生母的时候; 眼底的怅然与孺慕都切入骨髓。
“韩姨娘是哪家的小姐?”季念然好奇地问。
秦雪歌笑着摇摇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姨娘家是农户; 就居住在京郊不远的一个村子里,一家子都老老实实的。是爹有一次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刚巧被姨娘的爹救了; 带回家里照顾……”
后面的事,就算秦雪歌不说,季念然也能大致猜到。
这就是个略有些落入俗套的故事,英雄落难,遇到天真淳朴又容貌清秀的农家女。在养伤过程中,两人渐渐互生情愫,终于顾不得礼法,私定终身。然而英雄往往不会像戏文中写的那样孤身一人,他有家族,有娇妻,甚至还有一个刚刚一岁的儿子。
虽说后来农家女终究还是被接进家门,却也只能做那见不得人的小星。至于之后的生活,秦雪歌没有多说,只说老夫人和秦夫人都不曾为难过农家女,后来生下儿子,就更是有了依靠。
可惜后来,秦将军战死疆场,全家人的生活都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秦夫人虽然心如死灰,却尚能坚持得住,农家女却很快病倒,而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
季念然听着秦雪歌将这些前尘往事娓娓道来,其中蕴含的伤心和失落让她的心底蓦然涌起一股心疼,恨不得直依偎进他的怀里,拥抱他、安慰他。
而她也真的这样做了。
秦雪歌伸手揽着她,反而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只是有时候我不禁会想,如果她没有遇上我爹,而是嫁给了一位寻常男子,那她的一生会不会过得更幸福些……”
这种假设能怎么回答?季念然哑然,过了半晌,才岔开话题问道,“姨娘的家人现在都在哪儿啊?”
“就在京郊的村子里。”秦雪歌勾勾嘴角,亲了亲季念然的鬓角,“等开春了,我带你去那边踏青好不好?”
“当然好啦!”季念然开心地叫了一声,又问秦雪歌,“他们知道你成亲了没有?”
“当然知道了。”秦雪歌已经从回忆的情绪中出来,轻笑了几声,“我之前特意去探望过两位老人,他们都很高兴。”
夫妻两个依偎在一起腻了一会儿,季念然有些想去净房,只好遗憾地打破了这份温馨与静谧。待再出来,秦雪歌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季念然有心让气氛轻松一些,就缠着秦雪歌要给他量尺寸,准备出了正月之后做套衣裳给他。
秦雪歌虽任由妻子在自己身边鼓捣,却是一副对这套衣裳不抱任何希望的样子。成亲半年多以来,据他所知,季念然只擅长做些小件的针线,连她自己身上穿的小衣都是几个丫鬟做的。她爱好的,是涂画一些天马行空的花样子,让丫鬟们照着绣到布料上。
“你这回打算在这身衣裳上绣些什么?”秦雪歌随口问道,他正按照季念然的要求,转身张开双臂背对着她,“我看上次你那套中衣上绣的那只尖耳朵猴子就不错。”
尖耳朵猴子?季念然不禁有些气闷,她顺手拍了秦雪歌的后背一下,“什么猴子,那明明是只松鼠!”
两人打闹了一阵,直到二更,才收拾上床。季念然正闭着眼酝酿睡意,只听身边的人翻了个身,又轻轻开口,“念念,我早就想了,这辈子……我是不会纳妾了……”
“啊?”季念然猛地重新睁开眼,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刚好秦雪歌也在看她。“你、你怎么会突然和我说这个呀?”季念然一时不知道该狂喜还是假装贤惠地拒绝,吞吞吐吐地问道。
秦雪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我其实并不怪我爹,但是我总觉得,如果不是嫁给我爹做妾,姨娘她……不会那么早过逝。”
这句话,已经是这个晚上秦雪歌第二次说了,怕是已经成为了他的心结。关于这件事,就算没有晚饭后的那一番对话,季念然也多少听到过一些,秦雪歌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了事实上无父无母的孤儿。虽说季家大老爷在季念然的生命中也并没有承担过什么身为人父的职责,但是那也是不一样的。
无父无母的孩子,总比别人更苦一些。
就算有祖父祖母、有将军府保障他的衣食住行,但是在心理上总是不一样的。
季念然一头扎进秦雪歌的怀里,“玖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她刻意避开了韩姨娘的话题——既然事情依然如此,那么与其沉浸在回忆中感受遗憾,还不如憧憬一下未来。她又用头顶蹭了蹭秦雪歌的胸,撒娇道:“玖哥,我听人说,京城里的体面人家里就没有不纳妾的……传出去要被人笑话呢!我可舍不得你被人笑话。”
“谁这么闲盯着人家后院笑话啊。”秦雪歌嗤笑,“你这都听谁说的?”
“真没有?”季念然怀疑地问。她之前一直以为纳妾是古代有钱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再加上小说的熏陶,穿越后周围的实例——季家大老爷就不必说了,季念然自己就是庶女,就连她二叔季二老爷,虽然把持得住没在姨娘肚子里留下种来,但是身边也并不是就没有姨娘伺候。
“你就放心吧。”秦雪歌捏了捏季念然的鼻头,“就连家里你也不用担心,大哥院子里也只有大嫂一个,长辈们也都没有什么二话。”
季念然这才放下心来。她常听人说,不给丈夫纳妾就是做妻子的不贤惠,很容易引起长辈们的不满。虽然她知道秦雪威身边也是没有妾的——说起来这事还是秦雪玲给她透的口风,不过小姑娘的重点全都放在了暗示祁氏善妒上。
“那我就放心了!”季念然搂着丈夫的腰,很是甜言蜜语了几句,这才结束了这段睡前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