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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调有些低沉,但说完,也不待阿玄回答,转身便飞奔过去,翻身上了马背,朝阿玄和庚敖起先来的那条路,疾驰而去。
阿玄一颗心跳的几乎跃出喉咙。
她张了张嘴,慢慢地转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
片刻之后,那一队随扈赶到,见庚敖倒在地上,后脑、前胸全是血迹,大惊失色,纷纷下马,将他抬放入马车里。
就在此时,庚敖那双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他的眼内依旧充血,目光有些迷乱。阿玄知道,这应是早上他吞下的那颗药的药力所致。
但是他的神志,此刻依然是清晰的,阿玄能强烈地感觉到这一点。
他一口吐掉了塞他嘴里的那块染满了血的布,两道目光笔直地落在阿玄的脸上,用含糊却又能听的清清楚楚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不惜代价,扣住他们,等孤亲讯!”
他说完,人直直地往后仰去,真的昏了过去。
……
听到那一句话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阿玄彻底地懵了。
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又顿悟了。
原来他根本就没发作头疾。
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在欺骗自己。
她先骗倒了他,但这个狡诈无比的男人,就在片刻之前,他同样也骗倒了自己!
阿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能够在强撑了这么久之后才彻底昏迷过去。
或许是他本身体质天赋异禀,或许是他意志力惊人,又或许,他靠着咬舌这种能感受到的极大的剧痛来刺激被药物麻醉的神经。
总之他做到了,然后再借假装头疾复发,硬是将她骗了回来,极其漂亮地反将了她一军!
阿玄看着他被送上马车,御者驱车匆匆离开,随扈们随后围向她和隗龙,用恭谨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玄姑,请勿为难我等。”
自从那次在回往丘阳的路上遭遇到刺杀,庚敖的身边就多了这些随扈,全部都是一等一的搏杀高手,必要时刻,完全可以挺身代替国君挡住刀剑的那种死士。
这一刻,阿玄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等心情。
茫然、绝望、懊悔、愤怒、失望、无奈……各种心绪混杂在了一起。
但最令她难受的,还是连累到了隗龙。
原本隗龙已经精心选好路线,她也可以易容,他们有很大的几率,能够避开追赶去往目的地。
但是,因为她的那一下回头,不但断送了这个绝难再有的大好机会,而且也连累了隗龙。
她慢慢地看向隗龙。
他神色却无多大变化,只看了一圈围住了自己的那些武士,慢慢地收了刀,转头,朝她微微颔首:“我无妨,不必为我担心。”
☆、第34章
回去的路上; 头顶乌云浓密聚卷; 一滴冰冷的水; 打在阿玄的额头之上。
天下起了雨,雨水落在身上,很快湿透衣裳,风吹来; 浸肌入骨般地凉。
终于回到馆舍,阿玄在堂前的夹道等了许久; 不断看到医士进进出出; 等到原本紧贴于肌肤的那层湿透了的内衫渐渐被体温烘的半潮之时,茅公终于匆匆来到她的面前。
阿玄忙迎上去,尚未开口,茅公已摆手:“我知你何事; 君上方醒,不欲见你; 你再多说; 恐更增君上之怒。”
老寺人想起庚敖方才醒来; 舌肿胀不能言,亦不能进食的样子; 再看一眼阿玄; 立在夹道之上,面色苍白,瑟瑟发抖,终叹了口气:“去吧; 换身干的衣裳。勿四处走,免再生事。”
……
这天晚上过去,次日绝早,阿玄随了王驾,动身离开浠邑。
她被独禁在一辆车中,夹杂在队伍里,上了回往丘阳的路。
这一路行程安排甚密,往往天不亮出发,深夜方入宿。
阿玄一直未见隗龙,更无他的任何消息。路上,她数次恳求面见庚敖,但庚敖始终没有见她,直到王驾抵达王宫,当天阿玄被送入宫,禁在了一间夹室里,连门外也不能走出一步,唯一能活动的空间,就是那间容她居住的四方之室。
她手足虽未戴枷锁,却真正地成了一个囚徒,彻底失去自由。
……
庚敖回宫次日,宫廷内外,便传开了一个消息。
司巫占卜穆晋联姻之卦,出象不吉,三卦皆同,因天意不可逆,国君只能放弃此念。
数日后,公子颐动身离开丘阳回往绛城的前夜,庚敖于宫中设宴相送,附赠美玉一双,珠宝若干,以此作为对晋公女的补偿。
妫颐心中之失望,无可比拟。
倘若没有那夜汭水之畔的一番对话,收获今日结果,也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在汭水之畔,他和庚敖进行那番密谈之后,他虽不敢断言庚敖当时确已被他许出的条件所打动,但无论如何,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在妫颐看来,是一个良好的暗示。
所谓司巫占卜,对某些人来说固然重要,但对于另些人来说,不过只是一种手段。
妫颐清楚这一点,所以那日,当宰夫买告知他这个消息之时,他的心情犹自峰顶坠入谷底。今晚夜宴,面上依旧言笑晏晏,宴毕回到传舍,一夜无眠。
次日,妫颐被送出丘阳,于道上行了一日,当夜落脚之后,等到了秘约而至的齐翚。
“如何?周王宫中可有消息了?”
见到齐翚之面,妫颐开口便问。
公子颐和庚敖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段扑朔迷离的关系,齐翚自然了然于胸,却只字不提,只微笑道:“使者以世子之名持玉珏去往洛邑,周王亲自接见,确证玉珏无误,王欣喜不已,王子跃亲出洛邑,正在来往丘阳途中,不日便可抵达。”
“极好!”
妫颐心中郁闷之情被这消息一扫而光,面露笑容,忽又想起一事,看向齐翚:“实不相瞒,我今夜之所以密约夜邑君,是想向夜邑君打听一个人。君耳目众多,想必能够为我解惑。”
“公子请讲。”
妫颐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张美人玉面,出神片刻,问:“庚敖身边,可有两个名为玄的医女?”
齐翚目光微微一闪:“此言何意?”
“夜邑君先前曾告知颐,王姬极有可能便是那个名为玄的医女,然其貌平平。我却在秋狝之时见到了另一名医女,亦名玄,随庚敖同行,只是彼玄女容貌美丽,故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君可否为颐解惑?”
齐翚注视着妫颐:“世子莫非钟情于那美貌医女?”
妫颐不答。
齐翚一笑:“也是巧,倘若再早些天,世子便是问我,我也不知。恰前些日,我于穆国宫中得了些消息,告知世子亦是无妨,倘若我所料不错,彼玄女便是此玄女,二者同一人也。”
妫颐一怔:“怎讲?”
齐翚道:“我听闻玄女入王宫后,一夜之间,容貌大变,似从前曾以异物易容,故我初次与她相见之时,她容貌平平,如今世子所见之貌,才是玄女真容。”
妫颐呆住了,忽回过神,目中光芒大盛:“如此说来,我于秋狝所见的那位玄女,她……她便是当今周室王姬?”
齐翚道:“王子跃未到之前,翚不敢断言,但十有八,九,应当便是如此了。”
妫颐心情激荡不已。
秋狝之时,黄昏溪边偶然一面,那一抹倩影便令他萦绕于心,再难忘记。此后他也试图与她接近,但那次借着送鹿和她近距离见了一面过后,他便再也寻不到合适的机会靠近于她了。
原本他想过,倘若她不得宠于庚敖,那么等到合适的机会,他可开口要她,条件由庚敖提出便是,只要他能办到,必定应允。但是秋狝结束,大军拔营回归的那日,庚敖王驾不随大队,单独去往浠邑,原因似是她染了风寒,他要携她去往城中养病。
那一刻,他便明白了,她不但是庚敖的宠姬,而且,庚敖对她的宠爱还非同寻常,至少目前看来,想从庚敖手里得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是,越得不到的,或许越是叫人难以忘怀。
那个名为玄的医女,对于妫颐来说,便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极有可能就是王姬,这怎不叫他心情激荡,难以自抑?
他忽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看向齐翚:“倘若她是王姬,到时庚敖若是不放,乃至将她隐匿,则如何是好?”
齐翚道:“世子所言,不无道理。好在庚敖至今分毫不知玄女身份,王子跃亦恐夜长梦多,正日夜兼程而来,到时我为扈从,与王子跃一道面见庚敖,人证物证齐下,庚敖纵再多不愿,也断无私扣周室王姬的理由。”
妫颐起身,对齐翚恭敬地行了一礼:“听夜邑君一言,茅塞顿开。颐在此再表心迹,倘日后得偿所愿,必倾尽全力,助君复国!”
……
有人失,有人便以为得。
伯伊夫人得知庚敖婉拒联姻的消息之后,喜出望外。
不止她喜出望外,她的父亲伊贯、宗族,以及周季等人,也都是如此。
原本以为穆晋联姻已是板上钉钉,没想到临了事情变卦,公子颐被客客气气地送走。
既然不娶晋公女了,那么伯伊夫人的妹妹妱,显然就是庚敖接下来要考虑的君夫人人选了。
莫说伯伊夫人这些人在等待,就连宰夫买也按捺不住,这日求见庚敖,问及此事。
令人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