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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叫了半天不见人来,就捧着肚子直嚷疼。文母便训斥秀云这个媳妇做得不尽心,连文家延续香火的大事都敢怠慢。庄秀云软懦惯了,稀里糊涂就被连训带哄的过去伺候怀孕的小妾了。
谁知道那小妾一看是正室来伺候自己,越发闹腾得离谱了。秀云怎么服侍,她都不满意,秀云不伺候了,她就说秀云打她肚子。夜里还要秀云打个地铺,睡在她屋里。那小妾一夜闹腾了好几回,折腾着秀云伺候她喝水、吃宵夜,宵夜还是叫秀云半夜起来做的。
就这样熬到今早,庄秀云再傻也回过味儿来了。那窑姐儿分明是仗着怀了孩子,就巴望正室的地位,故意折磨她。把她给作践死了,或者作践得活不下去,自行了断了,那窑姐儿才能借着孩子被扶正。
文家人一心只顾着孩子,且文家父子又都被那小妾迷住了,哪里舍得叫那窑姐儿受委屈?所以,不管秀云受什么委屈,都叫她再忍忍。好歹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庄秀云说什么也不伺候了。于是小妾又捧着肚子哭号起来,一会说庄秀云刻薄她,一会又说庄秀云给她的吃食里下了不好的东西,她肚子疼得紧,只怕孩子要掉了。
窑姐儿闹腾的厉害,又招惹了满街的人挤进院里来看笑话。
庄秀云又羞又气,指着那倒在地上的窑姐儿说:“你这么能闹腾,当心真把你肚子里的孽胎给闹没了。”
一句话惹了文母不快,“啪”的一个大耳刮子就招呼到了秀云脸上,又道:“我是你的婆母,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听着。赶紧给你妹子赔个不是,好生照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既是文家的骨肉,那就是你的骨肉。你有再多怨气,也不能咒孩子。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哪怕你要打死这个作孽的小妖精也由得你。”
文母也被那小妾折腾烦了,说到后来,也是只叫她“作孽的小妖精”。可那作孽的小妖精,到底怀了她孙子。无论如何,她也要秀云忍到孩子生出来。
庄秀云总算是被婆婆这一巴掌打醒了,坚决不肯再在婆家多待一刻钟,嚷着要走。
文家人好不容易才把她请回来的,哪里就肯这么让她走了。文正龙便说:“我为着求你回来,那般做小伏低,你竟不肯再为这个家尽一点责任。我真是娶妻不贤。”语气里满满都是失望。
直把庄秀云气个倒仰,她道:“我瞎了眼,当初才会嫁给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话毕,抬脚就要走。
那窑姐儿可容不得她就这么走,直说肚子绞痛越发厉害,一定是秀云下药了,让文正龙锁了秀云送官去。
庄秀云反倒叫那窑姐儿气笑了:“你再不起来,当心落个雷下来,劈了你的孽胎。你想弄死我,再做正头太太,门儿都没有!”
这么泼辣的话都被逼着说出来了,庄秀云脑子也灵光了,不等文母的耳刮子再打上来,推开人群就跑了。
文正龙赶紧去追媳妇,庄秀云只是跑,一口气跑到闵舅妈家里,直喊救命。闵舅妈刚从屋里出来,庄秀云就昏倒在院子里了。
文家人赶到,要带她走,还说闵家人做不了文家的主。闵舅妈实在是瞧不过去了,干脆就说自己是秀云的舅妈,秀云让夫家虐待得昏过去了,绝不叫带走,就算闹到官府去判个“义绝”,她也不怕。当下又喊了儿子出来,把人轰了出去。又叫女儿去请了大夫来看秀云。
闵表姐去县城里请了大夫来,路过文家时,又寻了文家的街坊问明白了事情,回来都跟闵舅妈说了。
大夫只说秀云是累着了,加之气急攻心,这才昏倒了。诊治一番,将人弄醒了。庄秀云就变得这般呆呆傻傻了。
闵舅妈照顾了半晌,发现秀云还是这个模样,觉得不好,也等不及吃晌午饭,就套了车将她送了回来。一双儿女,一个看家,一个要帮父亲盯着铺子,是以,她只一个人来了。
听了嫂子的话,闵氏只想着,今早从水月庵回来时,本想从县城里过,也好看看秀云,出城时还能看看大哥大嫂,可又想着,这一趟越少人知道越好,便仍叫杨鸿避开县城,抄小路回来。她喃喃道:“早知道,我今早就该从县城……”早知道就该从县城里过,还能看看秀云,好歹也不能让文家人把秀云气成这副模样。
杨雁回忙道:“娘,你今早又去田边看,又去果园里瞧,哪里有时间去县城呢?这事跟你有什么干系?”
她不知道闵氏去干了什么,只知道这事是决不能往外透露的,所以,赶紧截住了话头。
闵氏回过味来,忙说:“我原想着,今早再去县城里的。果园里下来好多新鲜的桃,想给你舅舅舅妈吃的,到底是没去。”
庄大娘没甚心情听别人叨叨,只是呆坐在女儿身旁。听了事情经过,静默了半晌,一头栽倒,晕过去了。
庄家又是一番手忙脚乱。闵舅妈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好容易将人弄醒了。庄大娘嚎了一嗓子,“我苦命的女儿啊”,又晕过去了。
闵舅妈也没辙了。
其实何止庄大娘晕过去了,杨雁回也很晕。她觉得她这辈子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是文家这样的人家曾经也发过家!
庄大爷已经顾不上媳妇了,缓缓站起来,明明手都气得打哆嗦,身子却稳得像座山:“她们打我女儿一巴掌,便要还回来十巴掌,一百巴掌。文正龙打了我闺女几次,我一次不少都要他还回来!小石头,去叫合族的人来!”
小石头泪眼汪汪的问:“是要叫人去打姐夫吗?我马上去叫人来,一定要狠狠揍姐夫!”他实在没心情纠正爹对他的错误称呼了。
庄大爷拧眉厉声道:“以后不许叫他姐夫,只许叫他畜生!”
这才是里正啊!杨雁回在心里赞了一回这气势,又忙叫住小石头,并对庄大爷道:“庄大爷若是还想叫秀云姐和离,就不能找族里人去揍文家的人,就算找别人揍,您老也不能自己露面。”
庄大爷已经气得没理智了,但是杨雁回还有。
庄大爷带人去揍文家的人,往轻了说是家务事,往重了,文家人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秀云指使调唆族人这么干的。真撕破了脸,他们可以拿着这个做借口,败坏秀云的名声,趁机闹个义绝,还能叫秀云被判处徒刑一年。
这世道,女子若要主动离异十分不易,除非男家也同意。《大康律》更是公然袒护男人,这种事,官员断案也从来都是偏袒男人。
到了这时候,女人万不能叫人拿了把柄去。
庄大爷道:“你小孩家家的,别插手。”他铁了心要先教训了文家再说。
杨雁回便道:“庄大爷若定要教训文家,也容易。不用庄家的人出面,叫我大哥去办就行。”
她算是看出来了,凡是面对不可理喻的人,杨鸿从来不介意以暴制暴。而且他有个不用发工钱的打手——焦云尚。只是焦师父不喜恃强凌弱、逞凶斗狠之事,所以焦云尚很多时候都不会露面,只在暗地里帮杨鸿,功劳都给杨鸿一个人得了去。不过有时候,杨鸿自己也不方便露面,比如杜家鱼塘遭殃那次。
杨雁回心说,若是她也有这么个打手就好了,最好比焦云尚还能打才好!
她到底是劝住了庄大爷。庄大爷半信半疑,于私下里将事情交给了杨鸿去办。杨鸿果然不负妹妹所望。
文正龙很快在出门上街时被拍黑砖,让人打了个遍体鳞伤,满脸开花,脑袋开瓢。可他愣是没看见是什么人干的。那个怀孕的小妾半夜醒来小便,再上床时就发现床上多了好几只死猫死狗,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杨鸿还悠悠然对庄大爷说:“等那姓文的畜生伤好了出门,再揍他一顿。再养好了,就再揍。若再养好了,还揍。”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证明,杨鸿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有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当如何处置乎?”
“只是打他、打他、打他、打他、打他、打他,打完之后,你且看他。”
☆、没关系
庄家与文家彻底撕破了脸,定要和离。文家心知庄秀云是再不会回来了,坚决不同意和离,文父说,他们文家只写休妻书,不写放妻书。
文家还说秀云犯了“七出”里的“不顺父母”、“妒”。
这两条,尤以第一条最是难以辩驳。
“妒”这一条,显然站不住脚,庄家可以文正龙有两妾,正室甚至亲自照顾有孕的妾室来辩驳。
可“不顺父母”即是不孝。在极为看重孝道的大康,这实在是很严重的过失,甚至是罪过。偏偏文家人咬死了秀云不孝。至于怎么个不孝法,尽可由着他们胡编乱造,秀云百口莫辩。
庄氏一族对秀云和离一事,生出诸多议论。有支持的,亦有反对的。反对声最大的,自然是族里有儿女正在谈婚论嫁的人家。
秀云的嫡亲大叔叔,孙女刚及笄,原本因着女孩品貌俱佳,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听闻秀云吵着要与夫家离异,提亲者一时竟绝迹。直气得秀云叔叔一家明里暗里拿话挤兑她。
有个女儿下月及笄的同族嫂子,见此情形,拎着一篮子鸡蛋来看秀云,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劝说她:“好好的夫妻,怎能说不过就不过了呢?那日你婆婆和你男人来接你回去,我瞧着母子两个都是好的。这般好婆家,便是黄花大闺女也难嫁的。就算人家和你过不下去了,再找个更好的便是。女人改嫁,那是千难万难。你端看看有几个好人家肯娶再婚女便知。你就回去跟婆婆低头认个错,仍旧好好过日子。你们年轻人,总爱瞎折腾,嫂子好心来劝你一句,你可千万要听进去。要不然,往后有你后悔的。”
彼时,杨雁回也在,闻听此言,便道:“既然文家那么好,等秀云姐和离后,我让我妗妗做个媒,把你家闺女说给文家可好?”
同族嫂子气得抬脚就走了,刚出秀云屋门,又返了回来,拎了那篮子鸡蛋才走。边走还边咕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