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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着门帘的姑娘让了她的四爷迈进里间便继续布菜,手下动作比刚才还要麻利稳健,之后便燃了两支红蜡分别放在饭桌和书桌上,福身闪到外间心合拢帘角,很快听到房门开了又关。
烛火随着帘动轻摇两下,明晃晃地对映着窗纸外红色夕阳。
他站在门边低声了句先吃些东西却不坐过去,只是看着我,看我定在椅中执笔僵坐,看我手中佛珠,又盯回到我身上,脸上。那双眼睛比我离开他身边时更见沉静幽深,甚至无从分辨他想什么,想做什么。
笔和佛珠换成碗筷,我抬头看他仍立在那儿,看了看碗中白饭筷头轻,无奈放回桌上。
“你吃过了?”
他摇摇头,空出一阵尴尬动了动唇角,“没有。”
略一沉吟心试探,“要吃么?”
我猜他眼睛里闪过的东西可以归类为笑,只是有些苦,看他极低地应了声好坐向对面椅中,总觉有些陌生。
两碟冷菜四碟热菜,一道汤一份心,外加一壶酒,我吃不了这么多却总是这样送过来。从前在府里没有这么浪费,我不喜欢他更是,除非宴请宾客才很正式的摆上席桌。
酒抿湿唇边,他也放了碗筷看过来,“你……”
我不知他要什么,只一个你字便顿住话尾,移了视线看着桌上菜肴,几乎没怎么动过。
抿了一下便将酒杯放回去,静默良久看他只空了一半的碗,“你该多吃一儿。”
话出了口咬住下唇,将手藏在桌下攥住裙摆,几朵浅红花蕊像是枯萎变了模样败在雪中。
我听见他嗯了一声,很轻,支起耳朵再听只有端起碗筷的轻响,很安静。
他看着夹在筷间的菜看着碗,不再抬眼。我看着他始终夹取近前的一碟,无声咬动的颌骨瘦削得像是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突然就掐住大腿拿了酒杯喝下去,咳出眼泪。
窗外的夕阳终是落下,室内更显明亮。我离了椅子他已站在对面,绛紫色的衣袍映在烛光下异常温暖,上面的暗纹团花忽明忽暗,如同摇摆在他腰侧的玉佩丝绦,还有那个的荷包和抽绳系结的坠子。
往日此时我已睡了,或是烛抄经。此时烛火燃得正旺,我却不知脚往哪挪。
窗外黑暗,和我一样看过去的他……该回了吧。此次出来带了谁?
我摇摇头甩掉脑海中清晰浮现的几道身影走过去推开窗支住一角,飘进来的风竟然清爽得有些凉。枝叶沙沙地响,随着夏夜晚风声音传到很远。
桌面平铺的宣纸飘起一角又落回去,摆在一旁的经文被风吹得像是快速翻过,纸页不停地飘。
他就站在我身后,手指按在纸上看上面的字,收紧的下颌仍有坚毅的味道,眉宇间却总是拢着轻愁,没有表情的眼尾寻不见那道笑时会看得清晰的细细纹路。
一年不见他变了很多,从身体到气质,越发的冷由内而外,只静静站着便是距人于无形的孤寂。这样的他与我每次想起时都不同,却又总像哪里见过。
我突然很想摘掉他的帽子,很想。手紧贴在腿边,不敢动。
“今日的经还未抄完?”
这样轻柔的声音响在如此夜晚,带着蛊惑的魔力。我看着他在断掉字尾处的干净指尖,摇头而笑。
我是想见他的,只是没有面对自己的心。就像我的心乱了,却把责任推到他的丫头身上,只当是她的忙乱害我无法静心抄经。其实根本不是,只是因为我想他,从未间断地想念。好时,坏时,醒时,睡时,置之死地而后生时,生而无望时……无一不想,无处不在。
“抄完它吧,不可半途而废。”
他退到一旁让出椅子,看向经文字句的样子很专注,像是把自己给融了进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些只抄经什么也不做的日子中有没有他这般虔诚的眼神,扶着桌角坐过去将笔提在指间。
纸上的字似乎有了生命,一字一字地腾跃而起舞于眼前。我看着它们有些恍惚,只觉这些模仿他字迹而写下的每一画横竖撇捺泄露了什么秘密,笔提了又放复又提起,终是落不下去。
包握在手上的凉侵浸到每一根手指中,极轻地贴合让我散着热气的手变得僵硬仿佛血液瞬间凝结,心都停了感觉不到跳动。若不是被他带领将笔尖轻盈游走于纸上……
风不断从窗口吹进来,他的衣袖飘到我腕间轻轻摩擦,背后仍是空着并没有手上的真实触感,我却像被他笼在怀里心地缩了身子。他的手很凉,我的背却热得冒出汗,风一吹打了个寒战。
他的手收得紧了些,仍是认真地写。左手在我身前晃了一下,我挺直了背死死盯着,就只是晃了一下落在桌沿扶在我手边,隔了一指的距离。那枚红色的宝石戒指被烛光映得极亮,泛着层层金色光芒包裹住里面的流光溢彩。
“你的心不静。”
他这话时双眼仍是盯着纸面,气息透过轻薄衣衫吹拂在我肩上,扩散到脖子颈后缠绕一周。我的头疼得无法思考才发现自己竟忘了呼吸。
只一呼一吸间,全是他。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他的呼吸、体温、味道,所有所有,全都是他,再无其它。
书写的动作突然停住,眼前的浓密睫毛轻微眨动,黑眸变得更加深邃像是一汪静湖,无心投了一粒的石子泛起涟漪,明了又暗地盯视。
那串手珠被我搁在纸上,笔尖悬于上方。写至此处,戛然而止。
我们同样望着它,静静存在,仿佛此时此刻天地间全部静止,再听不见风声或枝叶响动,就连他极浅的呼吸也如我一般骤然停下。
同时伸出去的手收不回,明明没有触到彼此,他却抓了珠串塞在我掌心,抠住我的指尖蜷攥在手里。
闭上双眼止不住泪,仰起头也倒流不回,顺着耳朵隐入发间。
脑后的支撑是他的肩膀,下巴被他的脸重重抵靠,埋在我仰起的脖子上。
锁骨间那一处又疼起来,针扎一般似要钻入皮肤,刺痛。
☆、257。我很想他Ⅱ
“胤禛……”
千言万语似要奔涌而出,哽在喉间不知从何起,只有泪最真实,任我在唇上咬出血来仍是止不住地劈啪往下掉。
他从我紧攥的手中抽出笔,重新包住我抠紧掌心的拳。
就像每回我用双臂环住自己,此时此刻依然是,只是多了一个他。在身后,在耳边,在前后左右每一处。
我被他紧紧抱住靠进椅背,坚硬得硌疼了骨头,直抵后心。好像那里一疼起来,其它的都忽略。
我没听见他什么,也不想再,就靠在他肩上不停地哭,不再声嘶力竭只有泪,耳中再听不见任何声音。房梁摇晃着旋转起来,忽红忽黑光影乱闪,终于陷入一片死寂的黑色,什么也看不见,也无力再想那些不愿重提的过去。
还能再见到他,他还能这样紧紧抱住任我哭个痛快,像梦,又比那些如梦似幻的相见更真实,由不得我不信不面对。
“胤禛,我累了。”我的声音就像每回梦醒后,哑到干涩,脸旁湿凉一片。
耳边嗯了一声,很轻且近,却抓不住。
“你累么?”
我屏着呼吸等了很久,再无一声回应,什么也没有。
着急地转头去看,看不见。唇上触感提醒我,他在,近在咫尺之内,近到再没距离。
后仰的头被撑住,呼吸间仍是他,整个房间似乎只有他也只能是他,充斥我全部的感观世界。只是退到方寸之后,不再贴近。
“累了就歇歇,睡一觉就好。”他的声音同样沙哑,隐忍得让我疼到碎的心无从修补。
心累了要怎样歇?睡多久能变好……一生够不够。
交缠的手指没了依靠的力量,只有佛珠留在掌心。
黑暗中我离了椅子悬于半空,轻靠到他身上。不再是方才那种无法承受的紧迫压力,就像突然间换了个人,坚定却轻手轻脚地心翼翼。呼在我脸上的气息变得微弱,时有时无。
他的肩在我手下绷得死紧,每一条筋骨都在回应我的触碰。黑暗中一双眼睛亮得出奇盯着我看,惊得我别开脸推着他摇晃双腿。
膝窝下的手臂轻松收拢,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突突地跳,声音却极轻缓,矛盾得止住我的挣扎。
“我抱你过去,你该睡了。没别的意思。”
心猛地一窒,竟不知是放了心还是怎样,呼了口无法回应,任他一步步慢而稳地走过去,站在床边。
他将我放平在床上脱了鞋,手掌撑在耳边探身向床里扯过被子盖在我身上,像是突然消失没了存在感。
我撑起身去抓,掌心一滑摸到一块温润的玉,的握进手中。上面的凹凸依然在,我们的名字合在那里,面上早已圆润得摸不出坚硬棱角,才知经年已过。
我听见他叹了一声,那一声总回荡于耳边不曾退去,这样夜里更加真实。
“你要回去了?”
他的声音随着呼吸扑面而来,压得我躺回枕上努力盯住面前黑影。
“你要我留下,是吗?”
“我……我是……你要回京?和皇阿玛一起?”
面前呼吸断了一瞬,变得更轻许是远了。“皇阿玛还要再呆些时日,我来请安,早该走的。”
他的心在黑暗笼罩下有了我最熟悉的模样,不用贴近也能感受。顺着腰间寻到他的手,轻轻握住不再僵硬冰冷,静静贴在床边。
“胤禛,带我走吧,带我回家。我想你,想回家。”
他像是定住一动不动,手背在我掌下湿了薄薄一层。
不等他回应,我抬起头悄声询问,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你能安排么?”
“能。”
只一个字,我安心闭了眼,困倦猛地袭来无力支撑。原来我抄的那些佛经,虔诚地抄写一个多月,心心念念求的不过是他这样一个简单的字。
一夜的风换来清晨雨露,我看着纱幔外空荡荡的床边又看落雨窗前的书桌,一页写了大半的宣纸扬起一角。半途而废。
支撑坐起,枕下的手来回摸索,空无一物。只有手边一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