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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请跟我到外面聊聊。”
沈婧说:“我不想听。”
医生愣住,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家属。
医生说:“他的心脏已经衰竭得很厉害,随时会离世,就像今晚,就差那么一点。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沈婧看着他,目光冰冷而凛冽,让人不寒而栗。
她不是对这样的消息感到绝望,她只是不想听。
对,她实在太胆小了。
就好比世界末日来临,明知道逃不掉,可是她只要躲在被窝里就好,这样好似外界的伤害都落不到她身上。
她需要一个壳,不管是谎言或者盲目,只要能护住这短暂的美好时光就好。
☆、第66章 &66(完)
那场抢救过后,沈婧再也难入睡。
她就坐在床边,握着秦森的手,十指紧扣。直到天亮了,米黄色的窗帘遮不住冬日阳光,房间也渐渐亮了起来,好似那段黑暗的夺命战争从未发生过。
他很累,累到睁不开眼睛。
沈婧知道他也没睡着,他的呼吸时而快时而慢。
她没有和秦森说凌晨的事情,她只是说:“想喝粥吗?甜的还是咸的?”
随后又说:“我喜欢甜的,所以你就喝甜的,好吗?”
秦森吃力的抬起眼皮,弯起眼睛,他的意思是好。
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温柔又贴心,沈婧想要的,他都会努力满足。
沈婧也笑了,她又一次得到秦森的溺爱。
她非常贪恋这种感觉。
她去医院的食堂买了两份桂圆红枣粥。
沈婧帮他摘去氧气面罩,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吃,他脸颊两边凹陷得很深,却依旧五官端正。
他想说话,沈婧说:“不想吃了也得吃。”
秦森不说话了,安静的张嘴吃东西。
沈婧说:“你觉得食堂的粥和我煮的,比起来哪个好吃?”
她曾经也想做个贤惠的好女朋友,于是在一天清晨,起得很早,煮了八宝粥,接过糯米和薏仁涨得很满,把水都吸干了,看上去更像米饭。
他当时的评价是味道很好,就是卖相差了点。
秦森看着她,干枯的眼里带着点点的笑意。
沈婧说:“等你稍微有力气点,我推你出去走走。虽然是冬天,但是这几天天气很好,外面太阳很大。”
秦森的视线穿过沈婧,挪到窗外的天空。
他的眼神在那一刹那变得很平静。
陈胜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他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埋头痛哭。
沈婧把吃完的粥盒连同垃圾桶里的垃圾一起拿到外面扔,她看到陈胜泣不成声,一个三十一岁的男人哭得和小孩一样。
她把垃圾放在房间门口,等会有清洁工来收。
沈婧在陈胜身边坐下,她说:“我听秦森说,你们认识十几年了。”
陈胜哽咽着点头。
“他说我们办婚礼的时候想让你做伴郎的。”
陈胜不说话。
沈婧说:“有烟吗?”
陈胜掏出递给她,说:“医院不能抽烟。”
沈婧点燃吸了一口,淡笑,说:“没关系的。”现在做什么好像都没关系了。
陈胜说:“找到秦大哥的时候他已经很。。。。。。”他找不到形容词,于是跳过说:“在救护车里,他一直叫你的名字。我也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联系到你,我以为秦大哥撑不到你来,我害怕你不来。”
沈婧说:“他知道我的,我一定会来的。”
陈胜抹了把眼泪,恍然初醒的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嫂子叫什么名字呢,我叫陈胜,胜利的胜。”
“沈婧。”
陈胜点点头,隔了几十秒后睁大眼睛扭头看向沈婧,他盯着沈婧的五官看。
最后颤颤的说:“哪个婧?”
“女字旁一个青。”
陈胜喃喃自语的说:“不可能这么巧的,不可能的。”
这根烟沈婧抽得很快很凶,最后一口吸入肺部的时候,她的精神稍稍放松了点。
沈婧说:“你知道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
陈胜说:“老高应该知道的。那个嫂子。。。你几岁?”
“过完这个年24。”
陈胜想起十多年前那个黎明,秦森带过来的孩子。
当时秦森还有其他事情,就让他带孩子去派出所,他在那耽搁了几天确认联系到家长以后才买火车票回北京。
当时没怎么在意,他逗过那个孩子,她很害怕,但还是把名字告诉他了,说,她叫沈婧。她说得很认真。
陈胜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婧已经回到病房。
他想,也许他们互相知道,也许是他认错人了。
这世界上兜兜转转的东西太多了。
秦森瘦了,沈婧也瘦了,他们就像是一个灵魂的产物,难分彼此。
他在努力支撑起这具身体,她在努力支撑起崩坏的神经。
不为谁,只为那个人。
第三天的时候秦森的气色好了很多,他不需要氧气面罩了,甚至能开口讲话。
陈胜喜极而泣,说多亏了沈婧的悉心照料。
秦森和沈婧都没说话,他们只是深深的望着彼此的眼睛,他们都深知其中缘由。
又是一个好天气,沈婧推着轮椅带他出去透透气,虽然很冷,但是在没有风的墙角晒太阳,还是十分暖和的。
沈婧给他穿了黑色毛衣和带过来的那件外套。也把秦森包裹得密不透风,她可不想让他吹了冷风感冒发烧。
医院的花园不大,甚至很枯燥,冬天,树叶都掉光了,实在没什么好景色,周围也没什么人。没人会大冷天的出来。
沈婧蹲在轮椅面前,帮他盖好毛毯,秦森拉住她的手,很轻柔的动作,他细细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随后和她对视,相视一笑。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沈婧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她说:“我以前说过想和你一起单独旅行,办完婚礼后就去好吗?”
秦森低下头,说:“对不起,沈婧,我不能答应你。”
有很多事情他再也实现不了,所以不能再给沈婧希望。
沈婧像是没听到,微笑着说:“我们有太多事情还没做,秦森,你知道吗,太多了。”
即使躲在墙角还是避免不了冷风。
他们都感到莫名的冷意。
秦森说:“让我抽支烟。”他的声音就像远处的枯枝,萧瑟而沧桑。
沈婧点燃后递到他嘴边。
燃尽的烟灰落到毛毯上,落到沈婧的手上,被风吹走,不知飘落何处。
他抽得很慢很慢,就像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手在抖,浑身都在抖。
沈婧说:“我只纵容你这一次,我们说好要孩子的。”
秦森深深的望着她,他一直在笑,很沉很默的笑容。
沈婧说的话他开始不给任何回应。
沈婧开始在那个壳里变得越发偏执,他不能再加固她的城墙。
随后的几天秦森开始断断续续和沈婧唠叨起以前。
半年前刚遇见沈婧时的情景,她勇敢而无畏的追求,他们缠绵的夜晚。
秦森说他开始有想娶沈婧的念头是在那次庐山之行,施建飞问她他到底哪里好,她回答,他什么都好。
她很坚定。
他当时觉得如果不娶她那这辈子真是白活了。
沈婧听他说的时候已经记不清当时的细节了。
他说得很慢很断,说到最后又绕到初遇的时候。
他说:“那时候。。。只觉得你很漂亮,漂亮到我挪不开眼。。。。。。你流了一手的血,看上去那么固执。。。。。。我抱你去医务室的时候,你那么轻,腰那么软。。。。。。抱回来的时候被别人看到,我突然觉得很有面子。。。。。。他们一定觉得我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女朋友。。。。。。虽然当时你还不是。。。。。。”
秦森似乎在回味当时的情景,隔了好久又说:“我本来打算就过那样很平淡的生活。。。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是那样活着就好了。。。。。。沈婧。。。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遇见你。”
沈婧帮他顺气,说:“我都知道的。”
他笑着说:“我知道。。。你都知道的。。。可是还是想告诉你。”
——
临近除夕,医院开始在那些树上挂上小红灯笼,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
秦森犯过几次病,但是气色一点都不差。
顾红娟打沈婧电话,她直接关机,再也没开过。
新年那天,沈婧去高健家里跟林珍学着包饺子。
林珍知道他们的事情,沈婧临走的时候,她叫住沈婧,问道:“你后悔吗?”
沈婧看了眼门口贴的对联,她摇摇头,没说话走了。
她不后悔。
只是很难过,如果早一点遇见秦森,是不是拥有的时光就会长一点?
沈婧把蒸好的饺子放在病床餐桌上,说:“我很少煮东西,你知道的。等会别嫌弃。”
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已经开始播放春节晚会。
饺子很饱满,卖相也不错。
两个人静静的吃,静静的看节目。
有一个烟花晚会,透过窗户能看到,不远不近的视野将所有美景都收入眼底。
秦森用尽所有力气搂住沈婧,外头的烟花缤纷闪烁,光芒一阵一阵,打在他们的身上。他吻住沈婧,只是唇贴着唇。一个湿润一个干燥。
沈婧说:“我以前不喜欢看烟花,因为只有高兴的事情,人们想庆祝的时候会放烟花,我不喜欢,因为我没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而我也不喜欢看别人高兴。”
她抚摸他的发,眼睛,鼻子,嘴唇,他的样子鲜活而真实。
她说:“但今天我很高兴,所以我愿意看这场烟花。你知道我高兴什么吗?”
秦森摇头。
沈婧说:“多高兴,你就在我身边。”
她再也找不出任何华丽的词语来形容这一刻。
那场烟花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它们在寂静的夜里盛开又陨落,十分短暂,却十分美好。
——
秦森在春节后的第三天去世。
那天早上,他说想喝粥,沈婧去楼下买。
上来的时候医生已经做完了最后的抢救。
他躺在那里,面容安详而宁静。病服敞开,他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