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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他怎么样了?”方源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难耐。
明白他问的是谁,秦诺心中有些火气,一切都是为了他,裴翎也好,眼前的方源也好,还有温缈这些人。一个任惊雷,牵动多少心思。
“在大牢里了。等着问斩呢。”他气呼呼说着。
意料之外,方源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认命了。也许这样的结果,从十三年前,建邺陷落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吧。
童年时候的快乐时光,永远停留在过去。死了也好,一切都结束了,也许到了那个世界,他可以再见到他,听着他叫自己光曦哥哥,缠着自己教他学武功,教他打马球……
秦诺咬牙:“对于朕,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祝愿皇上功成天下,千秋万世。”方源平淡地道。这一段诡异的君臣缘分,也终于结束了。
秦诺忍无可忍,冲上去攥住他衣领。
“你之前是怎么答应的?留在朕的身边,绝不背叛!还有,你所留恋的南陈子民和天下安康,你就心甘情愿闭上眼睛了吗?还有那个人,陈玹,你不惦记他了吗?”
方源笑了笑,“皇上禀性淳厚,无论臣在与不在,都必会善待南陈百姓的。至于他,皇上布下如此谋局,必是已经对建邺有十成把握了,他性情傲气,国灭之日,便是身死之时。臣在奈何桥上等一等,想必就能见到了。是非公理,到时候再一起分说吧。”
“臣之前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按律当死,无可辩驳。”
秦诺俯下身来,紧紧盯着他的眼眸。
“然后呢,你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一死了之了?一切可以放心了吗?”
“既然想要死,为什么四年之前被俘虏的时候不死?听到自己妹妹死讯的时候不死?已经沦落到那样卑微的地步了,在斗场里任人欺凌,那时候都坚持着活下来,现在却要放弃吗?”
秦诺按住他的肩膀,让自己的目光毫无避讳地直视着他,晶亮的目光几乎要照进这个人心里头。
“那位南陈的九皇子,朕原意饶他性命,也愿意放他回去。温渺今天已经提出交换人质的建议了。裴卿也前来求情,朕同意了。”
“朕愿意饶了他性命。”
方源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秦诺低声说着,“朕确实已经有了攻略建邺的打算,朕会以最快的速度,最少的损失,将建邺城打下来。等平定南陈故地,朕会对南陈遗族以礼相待,你说过的,朕身上也流着一半的南陈血脉,他们也是朕血脉相连的亲人。”
“朕会轻薄徭役,善待百姓,让南陈故地休养生息,让那里的百姓恢复和平的生活。”
“在更遥远的将来,朕还会解决北朔的威胁,让天下靖平,河清海晏,朕要建太平盛世。”
“到时候,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让一国皇子潜入敌国为细作,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朕答应你,但也希望你在朕的身边好好看着。为了这个理想中的世界,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说到后来,秦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哽咽的变调,他目光中有水汽氤氲,温柔地让人心颤。
他将头埋在方源的肩头,低低说着。
“朕不想失去你,从来到这个世界,你是陪伴在朕身边最久的人。如果知晓是这样的结局,朕宁愿从一开始就不知道……”
方源身体颤抖起来,似乎是无法承受这份太过激烈的期盼。
“朕答应你,无论是你还是他们,朕都会善待,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了。”
最终,秦诺抬起头,将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光曦,留在朕的身边吧。”
方源猛地抬起手,握住他的手。他的眼神几乎无可回避,低声呼道。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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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光华灿烂。
这样和煦而温暖的天气里,刑部衙署东大堂的门庭处,却一点儿也不和煦温暖。
一个身影挟万丈怒火,冲入了衙署大堂之内。
雷霆万钧的气势,让刑部的官员都要以为他是来武馆砸场子的。
可惜,刑部大堂不是民间武馆,这里工作的官员,来往的捕头,行走的侍卫,多得是高手。京畿六部衙门之内,刑部是武力值仅次于兵部的衙门了。
那个身影闯进来的瞬间,就被护卫们拦了下来。
当先的校尉是认得来人的,抱拳道:“小将军,请不要让卑职等为难。”
裴拓脸色惨白,咬着牙问道:“他在哪里?”
没有说名字,但是刑部上下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本来裴拓已经出城去北疆了,他的调令在兵部走了个过场,很容易就通过了,卸下了霹雳营副统领的身份,平级调动到北疆担任将领。
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半路的他会突然收到了消息,然后在这个时候折返。
一路昼夜不停,数日都没有丝毫停歇,就这样从敞开的城门直接策马疾驰,闯进了这刑部衙署之内。他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数日未合眼的劳累让他脸色惨淡,但什么都及不上眼中浓郁的阴云。仿佛有雷霆在其中酝酿,迫不及待想要化为疾风骤雨扑面而来。
刑部官员万分头疼,眼前南乡侯的架势,明显是不见到人死不罢休,只怕回绝之后,必定是一场硬闯的恶仗。
领头的官员喝道:“就算将军身份尊贵,也不能如此犯我刑部,国法军法都不顾了吗?”
另一个人喝道:“裴大将军也不能如此擅闯我刑部,请将军三思而慎行。”
裴拓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冷着脸,直愣愣往前闯。这时候就算把天皇老子摆出来也没用了。
护卫硬着头皮上前,眼看着冲突一触即发。终于有个管事儿的人出来了。
从回廊尽头走出来的是唐晨,扫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冷静地吩咐道。
“让他进去吧。”
阻拦的护卫悄悄松了一口气,一场冲突消弭无形。
待裴拓寒着脸走进堂内,唐晨笑眯眯道,“将军来的倒是及时,原本人就要挪走了。”
“在哪里?”裴拓硬邦邦吐出了三个字。
“跟我来吧。”唐晨也没推诿,领着人进了后堂。
穿过重重牢房,幽暗的廊道里火把噼啪作响,一直走到刑部大牢最深处,幽暗的房间里,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第159章 离别
他站在房间的中央; 牢门是开着的,几个刑部的官吏正围在旁边; 替他解开脚上的镣铐。
听见声响; 他转过身。
他身形清瘦地厉害,目光却依然剔透明亮。
只是在看见裴拓的时候,猛地颤抖了一下; 不自然地挪开了。
裴拓脚步突然停下了; 冲天而起的怒火; 憋屈; 痛苦……在这一刻; 都仿佛沉寂在这个黑暗阴冷的空间里; 被生生冰冻住了。
裴拓张开口; 却不知道该怎么发声。他徒劳地看着眼前的人。
任惊雷比他更冷静; 第一眼的失态之后,他已经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待狱卒替他将手脚上的镣铐解除,他缓步走出牢房大门。
走过裴拓身边; 任惊雷目不斜视。
裴拓的身形僵硬颤抖,交错而过的刹那,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音调。
“你骗我,这十几年来,你一直……”他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他。
“是啊。”任惊雷转过头,笑地坦然:“你本来就蠢,骗你毫无压力。”
裴拓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 他身体颤抖着,“为什么?”
“似乎每一个人,都要问我一句为什么,我已经有些烦腻了。”
他笑着,依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却狠狠刺痛了裴拓的眼睛。
他猛地冲上去,一把攥住任惊雷的肩膀。
任惊雷像是纸糊的一样,在这样剧烈的冲撞下,踉跄后退。
直到后背狠狠抵在墙壁上,那一瞬间,他脸色惨白,情不自禁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却很快压抑住了。
“你的武功……”将人按在墙上之后,裴拓一愣神。
任惊雷抬起一只手,想要将他推开。裴拓愣愣地后退一步,任他推搡着自己,虽然那推动的力道微弱地近乎没有。
突然,他的目光又落到任惊雷的手上。
任惊雷来不及收回,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的手……”裴拓盯着纤长的指尖儿,原本灵巧柔韧的手指甲,都没有了,只留下赤红的痕迹,还有斑驳的伤痕。
任惊雷用力抽了出去,懒洋洋笑了笑:“有什么好吃惊的,刑部的惯常手段罢了,难道你以为他们是请我进来喝花酒的吗?”
裴拓这才注意到,任惊雷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素白的高领衣衫,遮蔽了除脸庞以外的几乎全部肌肤。
他抬手拉住他的衣襟。
“滚!”意识到他想要干什么,任惊雷低喝了一声,然后剧烈挣扎起来。
裴拓猝不及防,竟然被他甩脱了钳制。
裴拓后退一步,怔怔看着他。
“别露出这种娘们一样的表情好不好,只会让人发笑。”任惊雷冷笑一声,不再看裴拓。
看着他缓步走向外面的身影,裴拓猛地咆哮出声:“为什么?!”
声音之大,震得整个监牢墙壁簌簌作响。
唐晨揉了揉耳朵,南乡侯这是打算用狮子吼把他们刑部的大牢给拆了吗?
任惊雷停下脚步,转身盯着他,冷冷说道:“随便你吧。我早就烦透了帮你善后的日子了,如今总算解脱了。”
“赶紧长大点儿吧,裴小侯爷,官场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
“算了,你那点儿脑袋,只怕也想不清楚这么复杂的东西。”
抛下一个嘲讽的眼神,任惊雷转身离开,再无留恋。
走出漫长的廊道,在被关押七八天之后,头一次见到外面的阳光。
任惊雷眯起了眼睛,转头问旁边的唐晨:“是直接去刑场,还是在这里执行呢?”
唐晨瞥了他一眼,“恭喜,你不必死了,接下来是一条活路。皇上同意了南陈的交换请求。”
任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