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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娘,你前些日子那一病,我并非有意,不过你也算因此救了大姑娘。——你一病,我便没敢在往大姑娘的院子去,没几日,夫人便把我关在院子里思过了。”
明玥有点儿意外,柳氏这时候了竟替她和邓环娘说了句话,——虽说之后郑泽昭大约也是会与几人说明其中曲折,但柳氏这样说叫明玥心中颇替她酸楚。
郑明珠闻言便厉声道:“你害了昭哥儿不说,还诋毁先母!这当儿竟还有脸提你那害人念头,真真是饴糖包砒霜,全都毒在心里了!祖母,您宽宥,她却还恨着呐!”
柳氏身子颤了两下,“大姑娘,你这凡事不给人留余地的性子可真像极了小姐”,不等郑明珠说话,她又偏头看向郑泽瑞,眼中的讽刺稍减,低低道:“小姐走时,瑞哥儿才不满周岁,我哄着你就如哄着自己的孩儿,这些年属你对我最是不设防,我也终不忍心。。。。。”
说完这句话,她似没了精神一般,身子一歪,无力的靠向了明玥的腿,邱养娘立即上前两步,抽了口气忙道:“老太太,柳氏怕是早服了毒了,这会儿要不行了!”
焦嬷嬷忙也上前,一看柳氏已然身子抽搐,嘴里仍断断续续的喃喃:“抬姨娘时。。。。。方十七岁,如今已、已半老徐娘,从前的欢喜,也不过。。。。是一场空欢喜,受了这些年孤苦,凭甚死前还要再、再受一场?偏不。。。。。”
话断于此,身子缓缓滑到了地上,明玥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跟前断了气,不由低呼了一声,邱养娘怕吓到她,忙将她揽进了怀里。
王氏皱着眉头,看也懒得多看一眼,不耐道:“还不快叫人抬了出去。”
方才那俩婆子还一直在外头候着,这会子便赶忙进来抬人,郑佑诚尚有些怔怔的,直至人被抬到了外间,才回神道:“柳氏虽犯错,但如今既已。。。。。母亲便开个恩,让她能好好葬了吧。”
王氏朝下瞥了一眼,几个孩子都低垂着头,没人吱声,王氏没好气地道:“这事传出去好听?”
明玥还我在邱养娘怀里,悄悄拽了下邱养娘的衣服,邱养娘忙对红兰使眼色,红兰便上前磕头道:“老太太,大老爷,七姑娘刚怕是被柳姨娘吓着了,奴婢和邱养娘先带姑娘回院子看看。”
王氏早嫌明玥碍眼,可这会儿却是一皱眉:“被谁吓着了?掌嘴!”
红兰吓得一个哆嗦,忙抬手自己扇了自己两个嘴巴,说:“是奴婢说错了,姑娘是今儿一早身子就有些不适,眼下头晕起来了。”
王氏这才哼一声:“回去吧,好好照料着你们姑娘,明早不见好,就请大夫来瞧瞧。”
红兰答应一声,又磕了头,忙和邱养娘抱着明玥先出了松菊堂。
这厢王氏叹了口气,道:“柳氏娘家便只有一个老娘,两年前也没了,如今安安静静地葬了真是没亏她,焦嬷嬷,这事你去安排吧。”
焦嬷嬷领了令也赶紧出了里间,屋子里一时又静了半晌,王氏道:“都垂着头作甚,那疯妇说什么你们便信什么?纵然有那么一星半点儿,你们娘亲也是为你们打算!不然她何苦要在病里还殚精竭虑,将你们事事安排妥帖!”
郑佑诚也叹了口气,却没说出来话。
郑明珠看看父亲,抬头哽咽道:“是,明珠正是心疼娘亲,祖母,明珠想去祠堂一趟。”
王氏看她想起了小王氏也伤心,挥手道:“去吧”,等郑明珠出了院子王氏又有些不放心,叫白霜说:“你去看看大姑娘,若是在祠堂便叫她尽尽心就行了,夜晚风寒,别留太久。”
白霜跟着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道:“大姑娘在祠堂跪着呢。”
王氏“哎”了一声,郑佑诚心绪复杂,便吩咐郑泽昭和郑泽瑞:“你们两个也去看看明珠。”
兄弟二人默默的,起身去了,一路上没半句话,郑泽昭便拍了拍一边的郑泽瑞:“瑞哥儿。”
郑泽瑞却没了往日的样子,自听了柳氏的“胡言乱语”后再没吱过声,此时也只闷头走路,不作理会。
二人一路到了祠堂,果然见郑明珠正背对着她们跪着,肩膀一耸一耸还在低声啜泣,丫头们站在门边,谁也不敢劝,看两个哥儿来了这才舒了口气。
郑泽昭和郑泽瑞进来站了片刻,也一人取了一个蒲团在郑明珠左右两侧跪了,约跪了一盏茶的功夫,郑明珠擦了泪,稍稍侧身说:“昭哥儿。”
郑泽昭一转头,郑明珠迎面给了他一巴掌。
☆、第52章
这一巴掌打得响亮;实际却不甚疼;但也足以令郑泽昭愣在当场。
——他与郑明珠同胎而生,虽说明珠比他早了那么一刻;府里也是“大姑娘”、“二少爷”的称;可打他心里,从来是将明珠当妹妹看的。
郑泽昭深深记得,小王氏在病中将他叫到跟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要他照顾好明珠和瑞哥儿,那时他才四岁多;不是特别能记事的年纪;可这件事他不敢忘,每日早上都要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回。
小王氏那殷殷的神情印在了他的心里;当时自己的小手被娘亲攥的生疼生疼,可他没哭,仿似在一瞬间突然长大了,自那之后,他再没了无忧的童年。
后来邓环娘进了门,王氏将姐弟三个护在松菊堂,可他依然对一切充满防备,尤其是来自邓环娘的。
好在郑明珠跟在王氏身边也很是懂事,总像个小姐姐一般关怀他与瑞哥儿,这么多年,她们姐弟间几乎没闹过脾气,便是连幼时也绝少,更遑论是打他一巴掌?
郑泽昭蹙着眉,内心翻涌,“你这是作什么!?”
郑明珠厉声道:“这一巴掌是替娘亲打你!出了这般的事,明玥那丫头竟知情知景,而我和瑞哥儿却懵然不晓!你将我这个姐姐置于何地?你是不是也将娘亲当初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郑泽昭垂下眼睑,静静吐出两个字:“没忘。”
郑明珠冷笑:“没忘?昭哥儿,你从前说这话底气十足,眼下怕是连你自己都觉得心虚得慌吧?如今上有母亲关怀备至,下有妹妹讨巧伶俐,你多半早忘了她三岁时就知在父亲面前告你的状,五岁就唆着丫头和我的丫头吵架,现今倒成了你亲亲的妹子了!”
郑泽昭偏了偏头,抿着唇没吱声。
郑明珠见他这生硬模样,气得胸口起伏,眼泪便又流下来。
郑泽昭转过脸来端端正正在地上磕了个头,随即起身,将郑明珠和郑泽瑞也拉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明玥知晓此事,并非是因我信任于她而告知,相反,是因我同时吃了她和柳姨娘送的点心,相对于柳姨娘,我自然先怀疑了明玥。是以我让人回来报信,特意问及七姑娘可好?然明玥也“病”了一场,细细问及,一条一桩的病情和我一般模样。那日柳姨娘送点心时,正赶上明玥在,我顺手送了她一碟,如此便只能是柳姨娘。”
“只是我当日尚身在洛阳,无法叫报信的随从一一禀明白,又担心瑞哥儿和你也受了柳氏的害,才只好先叫明玥帮忙说项,将柳氏关起来,待我回府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说到这里郑泽昭轻咬了下唇,——如今问的够清楚够明白了,他心里却愈发乱了。
郑明珠攥着帕子,仍是觉得委屈。
郑泽昭想了想,终是道:
“明珠,你若是因着这个与我置气,那也罢了。我与你和瑞哥儿赔不是。方才那一巴掌,娘亲想也是能看见的,得亏是我自己,若换了你和瑞哥儿当中的一个,我不知要如何向娘亲交代。说起来,你二人等下回去将柳姨娘从前送的东西都收拾了吧,免得看着也难受。”
郑明珠沉默了片刻,语气稍稍软下来:“哪里还敢留着,想想都觉得堵心。”
说到这,她突然想到了小王氏对付柳氏的法子,想柳氏可没对自己动什么手脚吧?转念又道柳氏从前不知,倒都是真心待她们姐弟三个,原先应该没有,也就是最近两个月,自郑泽昭走后。。。。。。。。。。没几天明玥就病了,柳氏除了在明玥搬院子时与乔姨娘去过一趟,没单独和她待一起,自己也没用过或吃过她送的东西,倒可安心,只是仍念着,想这几日要请那郎霖大夫来细瞧瞧才好。
郑泽昭扫了一遍祠堂供着的牌位,疲惫道:“外头起风了,走吧。”
郑明珠看看他的左颊:“痛不痛?”
郑泽昭淡淡摇头,便叫郑泽瑞:“瑞哥儿,回去吧。”
郑泽瑞眼圈发红,神情是少有的压抑,他踢开脚边的蒲团,蓦地粗着嗓子道:
“柳姨娘还是没能完全狠心,倘使她全不念这些年的情,那给二哥下的大抵就是砒霜!二哥吃一块便能立时没命,而不是像如今,还能回来对柳姨娘当面责问。这份被亲近之人所害的苦楚,怕是比那下了药的点心还难下咽吧。”
郑泽瑞一向不爱揣度人心,今儿竟看的这般透彻,郑明珠不由皱眉低声斥责:“她有这个心便已经是万死了!哪还分甚么其他,若她真有庶子,难保不被人所挟,你知那又是个是个甚么情形?”
“被人”这二字她说的模糊,但几人都心知肚明。
郑泽瑞嗤笑了一声,眼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个来回:“大姐,二哥,你们所信之人加害咱们,怀疑之人倒反帮了你,真是讽刺。”
郑泽昭微微垂了眼,也觉嘲讽。
“你!”郑明珠气得正要教训他,郑泽瑞却已一甩头,腰杆挺直的大踏步行出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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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玥觉得自己像是被梦魇着了,一闭上眼就是柳氏从自己腿边缓缓倒下的样子,让她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得发慌。
邱养娘和红兰两个都陪在屋里,瞧她睡睡醒醒的一劲儿冒汗,便热了一小壶糖水,将明玥叫起来:“姑娘若是睡不着就别硬睡啦,咱们说说话,前个儿表小姐不是差人送了些胭脂水粉和两套跳胡旋舞的衣裳来么,姑娘还没好好瞧过呢。”
明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