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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树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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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音像店的角落里发现的,马勒的《大地之歌》我有四五个版本,就是没有费丽尔的。一直很想听听这位传奇女低音的演绎,据瓦尔特说她是和马勒心最近的人。

  我几乎是带着朝圣的心情聆听,但今天似乎我注定了要失望,刚才是方程式,现在是大地之歌。被现代完美录音惯坏了的耳朵乍一听到52年的粗糙音质就觉得别扭,尽管经过Decca修复,还是透出难以掩饰的单薄。虽然费丽尔的演唱可圈可点,但与他合作的帕查克却显得悲伤过度,声音不仅凄凄惨惨,而且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我听得直皱眉,难道他家刚办了丧事不成!百无聊赖之中,我随手把歌词翻开看看,权当作复习德语的发音吧!

  “Wohin ich ges’ss Ich geh’; ich wandre in die Berge。 Ich suche Ruhe fuer mein einsam Herz。 Ich wandle nach der Heimat。 mainer Stsstte。 Ich werde niemals in die Ferne schweifen。 Still ist mein Herz und harret seiner Stunde!”

  我紧盯着歌词,想跟上这晦涩的语言,但很快就跟丢了。我懊恼地将歌词丢在桌上,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

  “你来了?”我抬起头,“怎么都没听见你开门?”

  “音乐开这么大声,就算有人撬门你也听不见。”他奚落了我一句,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看手中的小册子,“听就是了,你看这个干什么。难道你看得懂吗?”

  “你怎么知道我看不懂?好歹我也学过德语啊!”我一把将歌词抢过来。

  “你那样也算学过?上次我居然信以为真,让你讲几句来听听,你憋了半天给我来了一句‘Guten Morgen’,当时可是晚上呢!就这水平还敢声称学过德语。”

  “喂!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你厉害,翻译给我听啊!”我把歌词丢到他怀里,他笑着拿起来看。我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回到他身边时发现他已敛去了笑容,一手支着下颌,略带思索的表情。我在沙发上远离他的一个角落坐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我喜欢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定距离看他沉思的样子,就像从远处欣赏透纳的画。蓦的,他眼中的波光闪动了一下,我就知道他已经翻译好了。

  “夕阳渐渐下沉,暮色悄悄降临在山谷中,阴影里满是逼人的凉气。看,月亮像一只银色的小舟,在蓝色的天池漂浮。

  一阵凉爽的微风,从幽暗的杉树林后吹来;小溪唱这歌穿过黑暗,花朵在朦胧中越发苍白。大地深深呼吸着安详和睡意。

  一切渴望和思念都成梦幻,疲惫的人们踏上回家的路途,幻想着能在睡梦中重温,那遗忘的幸福和失去的青春。

  鸟儿在树枝间安静地休息,世界入睡了!树荫间吹来阵阵凉风,我伫立在此等候我的朋友。我等待着,和他作最后的告别。

  朋友,我多么想站在你身边,和你共享这份夜色的美丽。你在哪里?为何让我独自久等?

  他来了!我献上一杯浊酒,饮别。我问他将去何方,我问他为何一定要走。他用喑哑的声音回答:我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快乐与我无缘。

  我要去向何方?我将归隐山林。我要为寂寞的心谋求安宁。这次再不远走他乡,这次我回我的家园寻找归属。我的心已枯槁,只等它的时刻来临。

  春天降临,亲爱的大地。仍将是处处鲜花,满地绿茵。遥远的天国无处不闪耀着永恒的蔚蓝。永恒……永恒……”

  我不禁痴了。虽然大概意思我是本来知道的,但经他读来却平添几分哀愁和无奈,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痛,不是那种刀劈斧砍的大悲大痛,而是像被针直刺心间,尖锐而持久,费丽尔和他比起来算什么啊!马勒简直就是通过他的嘴在直接倾诉!

  “怎么样?佩服吧?”他大言不惭的自夸起来,我本来想说两句赞美的话,当下便收了回来。

  “会德语很了不起么?把《狄多》拿来,我也照样翻译啊!”嘴硬归嘴硬,我还是打心底里佩服他的文学造诣,刚拿到手的诗歌竟然可以翻译得如此流畅。

  “别扯了。你充其量只能把普通话翻译成成都话。”

  “是吗?既然我这么不堪,那以后请不要再和我谈论任何与文字有关的东西!”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我脾气好,但我却总受不了他的取笑,常常开着开着玩笑就真的动了气。

  “我这不是开玩笑么?”他对此倒也早有经验,看我面色不善便立刻打住。

  我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挪到我身边躺下,将头枕在我腿上。我知道他喜欢这样,我也喜欢在他躺着时轻轻抚摸他的发际,让手指顺着他头部的弧度从前额滑向耳后。这个姿势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虽然他常常是闭上眼的——这双让我着迷的眼睛啊!我想起格里厄对玛侬说的那句话——“为了你,我将抛弃一切,在你的明眸中我看到了这种命运……世间的一切,只要与你的希望相抵牾,就全都不值一提,既然我心中的一切,统统抵不住你的一瞥”。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呢?

  “你有不少白头发了。”我拨开他鬓角的头发,短短的,有点扎手。

  “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太老了?我今年九月就四十二了。”他睁开眼睛。

  “我已经满过三十了。”

  “我是不是太老了?”他又问了一遍。

  “是的,”我望着他的眼睛,清楚地观察到其中的一起一伏,也看到那漆黑的瞳孔在我回答“是”的时候明显收缩了一下,我忍住心中的笑,“你太老了,只配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真的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打瞌睡的猫发出的呼噜声。

  “真的。所以别去打你那些学生的主意,虽然他们比我年轻,比我聪明,但他们不会要你。只有我这个笨蛋才会上你的当。”

  “谁上谁的当还说不清呢。”他小声咕哝道。

  我靠在沙发背上笑了起来,之前略有些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跟我说说你今天作了些什么吧。”

  “还能做什么?上课,看学生的文章,开会,想你。”

  “同在一城,有什么想头!”

  “同城不同房,同房不同床,同床还不一定同心呢!怎么不想!”

  “既然你求的是同心,当然就不用在乎是不是同房同床了,不是吗?”

  “你呀!柏拉图他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知,见了你也会自叹弗如的。我又没叫你怎么样,亲一下都那么别扭。”

  我推开他的头,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高楼顶端闪烁的阳光。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看着他的脸,听他说话,偶尔还想摸摸他,但也仅此而已。一想到要和另一个人共享身体我就感到恶心,无论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是他,那么拥抱多少可以接受,但接吻便很牵强了。我们只吻过一次,弄得我差点要吐了。另外,对我来说要当着另一个人宽衣解带是件很难的事,从上小学起我就不当着老妈的面换衣服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不正常,我也曾想过去看心理医生,但我自己就是医生,也学过心理学,还有心理咨询师资格证,当然知道所谓心理治疗就是按照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模式去改造那些少数不符合这些模式的个体。但多数人认为正确的就一定正确吗?或者我自己才是正确的?经过“治疗”,或者说改造后的我还是我吗?现在的我,尽管某些方面从统计学上来说不算“正常”,但这样的我才使被自我认同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才是真实的,我不想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我自己——即便是他。我对于性有种生理上的厌恶,在我看来,性是自然,或者说上帝,对人类的恶作剧,为了达到繁衍的目的,给予人类性的快感,没有快感,谁会去干这种又费力又费工的事?动物没有理性思考,只会盲目地听从自然的召唤;而人呢,能够思考,有自由意志,总是喜欢标榜自己能怎样怎样改造自然,却心甘情愿的屈服于性的快感之下,干起活来比任何动物都买力,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严寒还是酷暑。真是可悲。

  “我要离婚。”他的声音懒洋洋地飘过来。

  “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为什么要离婚?难道你想和谁结婚?还是你妻子做了什么让你受不了的事?”我淡淡地问道。我不在乎谁会成为他的妻子,只要他的心在我这里,那么他的身体在谁身边我无所谓,也不关心。他愿意和谁上床都可以,只要别来找我。在某种意义上,他的妻子的存在免除了我作为情人在这方面的义务。让他的妻子满足他肉体上的需要,我所要做的只是放心享受他的爱。是的,性和爱是两回事。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他的妻子,想都没想过,我所感到的唯一威胁来自于他的学生,那些富于激情的年轻人,一定也像当年的我一样热情地崇拜着他们的导师,或许有人也会像我一样的爱上他,一颗年轻而诚挚的心所具有的力量,不是现在这个被磨平了棱角的我所能比得过的。

  “我原以为你知道我的决定后会很高兴的。”他也走到窗边,和我一起望着窗外的景色。

  “我为什么要高兴?”

  “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现在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我反问道,“这和你离不离婚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我不想再维持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了。我很累。”

  “婚姻和爱情本来就是两回事。我们之间有爱情,难不成我们可以结婚?”

  “我并没有说要和你结婚。我只是不愿意继续我的婚姻了。”

  “那你怎么跟她说?别忘了你们还有个儿子呢!难道说你喜欢男人?”我觉得他的想法很不现实。

  “当然不会。但我对她早就没有感情了,这一点相信她也感觉到了。至于李嘉树,她一定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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