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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区一直到县、区、村,开会的开会,做总结的做总结,布置工作的急忙召集下级,传达决议的立刻下乡。
坚壁了一个时期的文件包从土里刨出来,冲散了几天的同志又重新集合起来,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仿佛经过反“扫荡”
斗争,更加亲热了。钢笔在湿土里埋出了“汗”,纸本返了潮,可是经小风一吹,热空气一哈,等不到开完会,一切又都照旧了。战争年代有战争年代的繁华,“扫荡”
一过,游击集市也飘忽不定地转着村开了张,赶集的人也还不算少;游击小学校也照常上起课来。叫卖声、歌声、笑声、读书声,重又飘荡在大小村庄里。
显然,日伪军这种周期性的“扫荡”,在王林笔下,不过是“一种定期的操练”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或许有人要说,虽说王林就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但这毕竟是小说。
不要忘记克劳塞维茨的名言(2)
别人是这样认为吗?翻开将帅们的回忆录,我们会惊讶地发现,将帅们也是这样看的,而且还更为“浪漫”。
比如聂荣臻就说:敌人要进行大的“扫荡”,就要深入根据地的腹地,这样,它的兵力补充和给养供应,就很难解决。这就决定了它“扫荡”的时间不能很长,顶多两三个月。如果再持续下去,供应线就不灵了。况且,天气越来越冷,很不利于它的作战。我们抓住敌人不能持久这个弱点,每逢它进行大规模“扫荡”,我们就同它周旋,顶多几个月嘛,无非是搞一次大旅行,这对我们来说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我经常对同志们回忆说,抗战期间,虽然处在敌人四周围困的环境中,条件很艰苦,但是,我的心情始终不感到紧张和焦虑。
在聂荣臻这样身经百战的将领看来,敌人的“扫荡”,连“定期的操练”都算不上,大不了是“一次大旅行”。
心情自然不紧张。
冀中的基层干部和一般百姓,久经“操练”,对敌人的“扫荡”,也不觉得多么紧张。《腹地》中有一段描写说一个村的村长范世荣,到区里听区委书记张昭进行反“扫荡”
动员:张昭接着说道:“今天传达冀中区党委的形势报告和紧急通知:根据各方面的征候和可靠的情报,日寇对咱们冀中平原根据地要发动一次空前残酷的大‘扫荡’。冀中区党委号召我们动员起来,迎击和粉碎敌人的这次大‘扫荡!’”
范世荣默默听着,心里说道:“反正哪一次动员都说是‘空前残酷’,可是哪一次也都闯过来了!”
区委书记张昭,村长范世荣当然是虚构的人物,但当年像有这样心理的村长,的确是有的。
再往下,百姓们听了敌人要大“扫荡”了,又是什么反应呢?王林的小说中也有一段很真实的描述:反“扫荡”紧急动员部署传达以后,像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冀中平原。各村游击小组和男女自卫队日夜戒严,一方面警惕地盘查行人,一方面突击地道,修整道沟,准备战斗。八路军也都做了紧急战斗动员,政府机关、群众团体、后方勤务部门把所有的文件、工具器材都坚壁起来;非战斗人员也统统分散,各自建立社会关系隐藏在群众里。于是各种工作人员东去西来,像乱搅云一样穿来穿去,散布着恐怖和战斗气氛。地方武委会系统的情报,更像雪花一般飞到这村又飞到那村,说敌人在这个地区天天抓人修岗楼安设据点,在那个地区疯狂地修汽车路挖封锁沟,稳扎稳打地加紧向冀中腹心地区蚕食和压缩,处处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氛围。
但是,日寇的“大扫荡”并没有马上到来,于是紧张一阵以后,太平观念又在干部和群众的心里滋长了。人们笑着质问隐藏在群众里的工作人员道:“鬼子要大‘扫荡’,你们怎么事前会知道,给你捎信来啦?”
“俺的心刚不跳啦,你们又吓唬俺!”
青年和村干部们,见地道工程太费力气,就猜疑上级传达下来的日寇“大扫荡”情况是一种动员办法。因而自作聪明地分析道:“敌人吹出风要‘大扫荡’,是一种谣言攻势,鬼子专会玩这一套阴谋诡计:什么‘大扫荡’、‘小扫荡’,季节‘扫荡’,我见识过不只一次啦,到时候像推碾子推磨盘似的一转悠就回来啦,有什么了不起的!敌人最毒辣的方法还是从边缘地区一步步地向咱们腹心地区压缩,一口口地蚕食!”
民以食为天,在未看到生命受到直接威胁的迹象前,农民们一天到晚想的,就是怎么多打点粮食。1941年的收成不好,1942年春又缺雨,“粮价飞涨起来了。群众成天坐在街上庙台上盼望春雨,愁眉不展地叹息春荒春旱,把反‘扫荡’的紧急动员扔在耳朵后边了。每天虽然有闲工夫,但是只要干部不催,挖地道的劲头怎么也鼓不起来。眼看就要饿肚子,谁还愿意干那营生子呢?”后来,天遂人愿,果真盼来一场春雨。农民们高兴地一边干活一边议论:“‘扫荡’就‘扫荡’,咱见过多啦,只要种上庄稼有吃的,什么也不怕!”
读了王林的《腹地》,对“五一”大“扫荡”前冀中百姓的心态,应该有了一个比较切合实际的印象。不过,在采访过程中,一些老人说,有的地方,恐怕还不如王林小说里所描写的那样,连敌人要“扫荡”动员指示都未传达。比如我们在离安平县城只有8里地的深县西大染庄采访时,村里的老人就说,当年没听干部说,日本人要大“扫荡”了。又如刘秀英老人,当年在家乡——离任丘县城50里的一个村庄,也未听说过日伪要大“扫荡”。
西大染庄是近敌区,刘秀英老人是1942年11月入的党,当时是村里的积极分子,而且据她讲,这个村没出过汉奸,是个抗日斗争开展较好的老根据地,居然都没有听到有关反“扫荡”的动员。
到1942年,抗战也抗了五六年了,如果说,最初老百姓对日本兵还觉得有些陌生和惧怕,现在已是相当熟悉和了解了。日本人是凶,是残忍,但日本人的烧杀,反倒让冀中的百姓们挺起了胸膛,没什么可怕的,再说,怕也没有用。
1941年,安国县一位百姓曾写过一篇短文,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冀中的百姓在日本人面前的表现:天拂晓的时候,我正在甜蜜地睡着。忽然听得狼嚎似的一声:“快快的开会去!”
不要忘记克劳塞维茨的名言(3)
我由梦里惊醒过来,披衣下床,再想逃走,实在不能。
因为村子四面全被敌人包围了,并且街上都是敌人,只得在敌人的皮鞭下到街上去开会。
……
有几个手里拉着小孩的妇女,来的晚了些。那个鬼子把洋刀朝她们一指,大声呼喝道:“你的,开会为什么来晚?死了死了的有!”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妇女慢慢挪来。那个鬼子嚎了一声,举起洋刀跑到那个妇女跟前,寒光一闪,洋刀搁到妇女的脖颈上。人们见鬼子要行凶,异口同声地嚷道:“不能杀她!不能杀她!”呼声震撼了田野。鬼子为了收买人心,才把刀收了回去。
当然,在更多的情况下,鬼子恐怕是要行凶了,而这只会增添百姓们的仇恨。在一篇题为《被鬼子糟蹋后的××村》的短文中,作者是这样描写的:鬼子离开被它们烧杀后的××村,爬回王八窝饶阳城里去了。村头麦场里金黄色的麦子,被烧成一堆黑灰;田野里已熟未割的麦子,也被烧去了大半。
房子还在燃烧着,黑烟冒入天空。整个村庄,包围在浓黑的烟雾里。
大街上乱得不成样子了。家家的东西都混乱地抛在地上。几个年轻妇女,躺在鲜红的血泊里;几个将死未死的老人,还在地上哼哼呻吟着……
逃出去的老乡们回到自己被烧毁的家里,惊恐未退的面孔上,堆满了无比的愤怒和仇恨。
……
孩子们紧握着铁锤一样的小拳头,小眼像灯似的闪着光:“妈的,捉住鬼子,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老年人伸出了手:“妈的,再来了拿切菜刀去杀他两个……”
青年们愤怒地说:“报仇!年轻人当八路军去!”“不打走鬼子过不了安生日子……”
冀中的老人们说,当年,冀中的百姓,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似乎人人有一腔英雄气,小鬼子来了吗?咱就跟他打,打不了就跑,没跑了,让开会,咱就去。让咱卖国,打死也不干,杀就杀吧,烧就烧吧。老人们说,冀中的百姓,真是横下一条心,跟鬼子拼了。大不了是一死,不就是烧房子、抢东西,杀人吗,还能怎么着?鬼子不让咱过好日子,咱偏要乐。所以,鬼子白天“扫荡”,晚上识字班照样开课,村村差不多都有剧社,一位老人回忆说:“‘遍地歌声’这个词,就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出现的。环境那么残酷,却还要唱歌。开会唱歌,劳动唱歌,钻了地洞还要唱歌,打完一个仗,自然更要唱歌。”死不了,爷们就要乐,就要抗日!死也不服,不当亡国奴!
冀中的百姓们拿起了枪
“定期的操练”,这话透着对鬼子的藐视和乐观的精神,不过,这也慢慢形成了一种思维的定式,觉得鬼子“扫荡”
大不了就这么回事,雨过地皮湿,没什么了不起的。
因而就容易麻木和松弛,紧张不起来。对敌人的新花招、新动向,也变得不是那么敏感了。杀人、放火,都见识过了,还能怎么着?■“今年打败希特勒,明年打败小日本”
说到“五一”大“扫荡”前冀中百姓的思想情绪,不能不说到当时公开宣传的一个口号:“今年打败希特勒,明年打败小日本。”这个口号,当时似乎有不同的“版本”,一位当年在冀中军区机关报——《前线报》工作的老人回忆说:“1942年1月,《前线报》着重宣传了党中央提出的‘一年打败希特勒,两年打败小日本’的号召。在国际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