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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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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带它下楼去走一遭。现在只消将报纸包卷起来,放进一只塑料袋里,扎紧,再扔到垃圾袋里。杨延平也学会了克制自己的发声,偶尔想叫叫,声调也会很节制,仿佛孩子说悄悄话一样,短短一声,马上就打住,听着让人心疼。
  茹嫣简单吃了一点东西,算是早饭。然后就出门去采买一些物品。她将要采买的东西开了一张清单,第一项就是狗粮五包,一包吃三天,三五一十五,半个月,但愿半个月后,会有变化。然后还要给自己买一些女人用品,水果,方便食品。
  超市人很少,空气比平日好,走几个巷道,偶尔会遇上一个人,双方远远见到,便会立刻避让到另一个巷道里去。茹嫣便像逛博物馆一样,消闲又适意地一排排看去,将单子上的东西一样样拿下。在百货架上,茹嫣看见一款拖鞋,和梁晋生在家穿的那双很像,拿起来看看,也扔到购物车里。
  回到家,与杨延平说说话,给妈妈打了电话,然后上网,先给儿子发了邮件,再看看各地的“非典”,看看伊拉克战事,上面对于那个大学生被打死的事,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不光抓了那些凶手,还说到要重新考虑相关法规。只是一个年轻的生命不可能复活了。想起前一阵子“空巢”上那些个争议,茹嫣多少有些欣慰,但一种吃了一颗烂花生的苦涩感,已经挥之不去了。对于“空巢”,当初那种少年般的依恋与热情,已经淡了许多,网络世界很大,无边无际,“空巢”只是浩瀚星空中的一小颗而已。
  茹嫣曾读过达摩的一篇戏说文字《网络七色》,说的是网络上的信息,大约分为红橙黄绿黑白灰,七大类。其中“黄”就是黄|色,一说大家都懂。“黑”是借用多年来的说法,就是所谓反动非法信息。上网以来,其他几色,茹嫣是常见到的。只有黄黑二色,一直无缘见识。一次和达摩QQ聊天时,说到他的网络七色。达摩说,网络是一个开放空间,日子长了,见到什么你都不要大惊小怪,这才是真正的信息多元。当然,你要有意去找,那个狗狗是无所不能的。你只要输入关键词,几乎能找到你要的一切东西,比大英博物馆和大不列颠百科全书还便捷。
  对于黄黑两色的东西,茹嫣都无兴趣,所以也不曾有意去找。但是网络就是这样,你无意要的,它就偏偏自己会送上门来。不知道是一些什么人在孜孜不倦地干着这种义务劳动。
  那天茹嫣收到一封电子邮件,经过杀毒软件检查后,茹嫣打开了它。那是一个网址。网友间,常有互相推荐网站的习惯,茹嫣也曾获益不浅,知道了许多值得一看的好去处。
  网页唰地一下打开,呈现在茹嫣面前的,是一片男男女女的身体,特别是身体的某一部分,无遮无拦,纤毫毕现。四十多年来,茹嫣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一个大姑娘,然后为人妻,为人母,该说是男女间的一切都不会见怪了。但是见了眼前这景象,还是像被电火灼了一样,全身心紧缩起来。屏幕上的那些人,都是欧美的,男的强健,女的优美,既不猥琐,也不下作,倒是一副副松弛快乐旁若无人的神情,好像在做操,好像在舞蹈,好像只是在展现自己的胳膊、腿脚或脸面……尽管已经有了和梁晋生的一次天地浪漫,但茹嫣还是受不了这种将两个人的绝对私密如此坦然地公之于众。她此时倒有了一种紧张羞涩,然后自我解嘲地笑笑,想,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有。又想到单位那些姐妹们暧昧地说到那种成|人片,想到街上往别人怀里塞的那类黄碟,便觉得这些东西,几乎是如影随形一般,与人类千万年的文明一起伴生伴长从不止息的。但这一次,是实实在在地开了眼界。
  达摩说的“黑”,茹嫣也很快领略到了。
  在“非典”信息最为暧昧混乱时候,一位网友给她发来一个软件,打开之后,就可以看到许多原来不能登陆的境外网站。那里有许多关于国内“非典”的另类说法。茹嫣浏览的时候,兀然就看见自己这个小区的消息。说到那一对老夫妇被医院赶出门外,躲回家中,终究导致封楼的过程。再往前看,连自己两个月前写的那篇关于姐夫的文章也在上面,用的是达摩改了题目的一版,但署名是如焉。看到这里,茹嫣就心跳起来。她想起江晓力几次对她说的别在网上乱发一些东西,有人已经在注意了。再看看这些网站上其他的文章,茹嫣就真的有些惶惶然了。她第一次看到这样披露这样评说国内一些人事的文字。用她多年受到教育的标准来看,说它们反动透顶,是一点不过分的。
  茹嫣给达摩打电话,说了自己看到的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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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摩说,很正常啊。看不到才不正常呢。
  茹嫣说,上面有许多攻击性的文章,还有披露我们国内一些内幕的文章。
  达摩笑笑说,人正不怕影子歪。如果攻击得有理,我们得听着,如果攻击得无理,我们可以反驳,也可以置之不理。你看我们这里的许多网站,不是一天到晚也在攻击英美啊攻击德法啊,还把人家总统的像做成猩猩猴子,别人不是一样该做啥做啥?至于国内那些所谓内幕呢,如果我们自己先就发布出来,谁还越洋过海地去看人家的二手货呢?
  达摩总是这样,大大咧咧几句话,就将一个天大的问题一下说得轻巧得不行。
  茹嫣就说在那儿见到了自己的文章,还有自己小区封楼的消息。
  达摩说,真是好。
  茹嫣问什么真是好?
  达摩说,互联网。你想想,这次没有互联网,上面能够一改多年来的积习,一天一次地给你报数字吗?没有互联网,我们能够知道那个老军医向世界披露了他所知道的真相吗?甚至可以说,没有互联网,那个老军医到现在还能够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吗?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怎么感谢比尔?盖茨都不为过分。
  茹嫣又说到黄|色信息。
  达摩就笑了,说,这可不是互联网发明的啊,我跟你说,我们下乡的时候,天天听贫下中农给我们散布黄|色信息。有人就有这些信息,就像有泥土就有花草一样。
  见达摩说得如此诗意,茹嫣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要去中宣部啊,媒体的日子就好过了。
  达摩说,就是,见多就不怪。古时候,女人的胳膊都是不能让人看见的,现在你看,满大街肚脐眼。
  茹嫣笑了起来,说,是,看看也就惯了。
  达摩说,文革的时候,一切与性稍微沾一点边的,甚至仅仅会引起联想的东西,都扫荡得干干净净,有一部苏联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黑白的,小银幕,片子已经稀里哗啦了。
  茹嫣说,我看过。好多台词还记得。
  达摩说,里面有一段芭蕾舞《天鹅湖》的镜头,也就一两分钟吧,许多人一毛五买一张票,就只看这一段。那几个小天鹅叮叮咚咚还没跳完,苏维埃的人上了台,你听,电影院里就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椅子声。你现在再让别人去看?倒给他一毛五,也没几个人要看了。毛子说,那年去香港,想看看三级片啥样,弯弯绕绕鬼鬼祟祟溜进去一看,整个电影院就十来个人,还有几个在打瞌睡。他说,那家影院的三级片是循环放映的,你买了一张票进去,可以坐在里面一直看下去,那些没地方歇息的流浪汉就常去。
  茹嫣很是折服达摩这种用平实的大白话来说一个道理的功夫,尽管他也会操弄那些概念,术语,最新最时髦的词儿——这个也有他的文章作证,但是在口头表达的时候,聊天说话的时候,他就全然是一套市民语言了。她曾听达摩和毛子两个辩说,时不时还会冒出一两句脏话来。她想,这是她在场,不在场时,不知会说成什么样子了。她就会觉得好笑,一个有着精深思想的人,同时还有着这么粗俗的语言。
  55
  卫老师依然在医院。越来越多的人也进到那一类地方去了。好像文革的时候进牛棚,前面的人还没出来,后面又一批一批关进去。近在咫尺,阴阳两隔的感觉。
  日子过得像停了摆一样。人们一分一秒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一个头。中央台每天下午四点的一组数字,成了大家每天刻骨铭心的牵挂,好像战时每天敌我进退的战报。
  一段时间,看着那数字一天天往上涨着,就觉得整个城市沦陷的日子不远了似的,小区里的气氛也越来越阴郁。最让茹嫣痛苦不堪的,是那些平日里被人爱得叫成宠物的阿猫阿狗们,不时就能听见它们凄厉的哭叫,有时是保安在打它们,有时是那些主人们就从楼上将它们赶了出来。一次听见对面一栋有一男一女的吵骂声,接着就看见一个男人打开窗户,将一只浑身洁白的小狗,从六楼扔了下来。那小狗在空中惶乱地翻滚着,四脚乱抓,似乎想攀住什么东西,紧接着它就重重地摔在楼前的水泥地上。它是下身先落地的,顿时好像给摔矮了一截。它趴在地上,半天一动不动。茹嫣觉得自己和它一起死掉了,不由自主地哆嗦着。过了一会儿,那小狗竟慢慢蠕动起来,努力抬起头,半声半声地叫着,它只有叫出半声的力气。然后,它开始爬动,它的后腿摔坏了,便用两只前腿拖着整个身子爬行,它竟然是朝自己家的大门爬去。那家的女人接着就呼天抢地地冲出门来,一把抱起那只狗,也不顾它满身的血污弄脏了衣衫,一边哭着,一边向小区大门冲去。
  另一次,是突然听见了一只狗凄厉的哭喊,那撕天裂日的惨叫,怕是整个城市都能听见了。茹嫣往外一望,就看见几个保安,手里都拿着一根长棍,长棍的顶端绑着一把弯钩,追打着一只小狗。茹嫣不知道,李贺诗中“男儿何不带吴钩”中的那个吴钩,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古人沙场征战浴血御敌的兵器,如今成了那些大男人们杀戮柔弱小狗的凶器。终于,一个保安手里的吴钩在一阵混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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