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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想好了?你一个未嫁姑娘带着弟弟过活,其中艰难你可知晓?”
“我想好了,今后我便做妇人装扮,只守着弟弟过日子,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要将他抚养成人。”
夏颜的眼眶湿润了,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与她交好的这两个姑娘,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品,却又偏偏命运多舛,招娣为情所困,芝姐儿为家所累,希望将来她们也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既然芝姐儿做了决定,夏颜便将她带回自家小院,等明日一早,便一同登船远行。
灯烛烧了一夜,天还未亮时,一家人便都起了。
烙饼煮粥、套车搬抬,各人忙着自己的活儿,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辰时就启航了,咱们再加快些。芝姐儿,阿弟的衣裳再多罩一件,晨露凉飕飕的,仔细冻着了。”夏颜站在小院里指挥调度,自个儿拿着单子对照行李。
“咱们只赁了一间舱室,如今已有些挤了,箱笼塞紧实些,尽量省些地方。”
争分夺秒拾掇齐整,何大林靠在骡车边上搓了搓手中的老茧,一脸困惑道:“我总觉得,咱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儿。”
其他人听见这话,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望着他。
“灶上的火都灭了,柴火都清理干净了,水缸里的水也倒了,门锁都是齐全的,还有甚么落下了?”
何大林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究竟忘了何事。眼下时间不等人,只好随着众人一道出门了。
走到半道上,阿弟突然睡醒了,饿着肚子哭闹起来,芝姐儿便拿出干粮蘸水喂他。何大林瞧见吃得喷香的阿弟,眯眼笑了:“这小子倒是馋嘴,连硬干粮都啃得动,我这口老牙却是不中用了,之前青丫做过一回干馕……”
他刚说了这一句,突然顿住了,“青丫!咱们把她忘了!早起时她还被关在厢房里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不好,她准是趁乱溜了出去,眼下恐怕是回去通风报信了,咱们得再加快些!”
何漾一扬马鞭,加快了行路的速度。待他们赶到码头时天色尚早,码头上的摊贩们才刚出摊。
远洋的福船正静静停靠在岸边,翘起的首尾在水气氤氲里高昂威严。船上的梯子缓缓降下,芝姐儿先带着阿弟上船去,其他人则将箱笼用绳索捆好,指挥着甲板上的船工们往上拉扯。青丫的失踪给他们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手下动作也显得慌乱了些。
待最后一只箱子被拉了上去,众人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有所松动,夏颜打头何漾垫后,三人紧贴着往船舱爬去。
双脚落在了甲板上,一颗心才算踏实了些。
“船头风大,咱们先去舱里躲躲,”夏颜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望着朦胧的远方轻声道,“还有半柱香时间,咱们就能脱困了。”
希望今日能顺顺利利地离开,夏颜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舱室很小,不过十多尺见方,只有一张小床,连只凳子也无。箱笼堆积起来,占了一片空地,能打地铺的地方不过两扇门扉大小。
“原还想再多定一间,可已没有空余的了,这个把月,咱们只能挤挤凑合了,”夏颜拿出一只石榴剖开,用小勺挖出籽搁在碗里,压出汁来喂阿弟喝,“爹爹带阿弟睡床,咱们仨就囫囵打个地铺。”
几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畅谈起今后的生活,都隐隐有些期待。
“时辰差不多了,该启程了罢,”何大林坐到门口,望着雾蒙蒙的天,忧心忡忡道,“也不知今日能否放晴,这么大的雾,怕是会耽搁。”
话音刚落,外头甲板上便有人高呼“起锚——”,随后船身微微一晃,传来锁链摩擦的声响。
巨大的浪花打开,箭头福船缓缓往水域中央驶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帆风顺之际,偏偏天不遂人愿。
宝船不过行了半丈远,就被岸上猛然响起的呼号声叫停了。
第99章 大结局:普照;
水波猛地晃荡着,舱室里的烛火也闪动异常。
“发生何事了; 为何外面在喊‘停船’?”夏颜丢下手中的勺子; 抱住何漾的胳膊紧张道。
“你们待在这儿; 我出去看看。”何漾摸了摸她的发丝,轻声安慰两句; 便起身往舱外走去。
夏颜心中七上八下;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在室内坐立不安,等了不到一盏茶功夫; 便起身追了出去。
甲板上围了一圈人瞧热闹; 各个交头接耳神情异样; 夏颜一眼就瞧见了正中央的何漾; 此时他正负手凭栏站立; 朝着岸边的方向眺望。而在他身边,长吏船使正扒着栏杆大声对岸上喊话:“苏老爷这话是何意?”
“船使大人,您身边的这个人姓何名漾,乃我县嫌犯之人,万万不可放他离去。”苏敬文带着十来个捕快立在岸边; 扩着手掌高声叫道。
“苏父母莫不是有所误会?何兄台乃庚辰年同进士; 谈吐豁达清朗; 又怎会是你口中所说的奸邪之人?”
“船使大人有所不知,何漾伙同其妻,拐骗少女幼子,离人骨肉; 如今受害之人的父母来本衙报官,下官得知他与全家将于今日潜逃他乡,故火速赶来拿人,请大人先将福船靠岸,待我们将此人捉拿归案,便可自由航行了。”
“这……何兄台,苏大人此话可当真?”船使转过头来,望着何漾犹疑道。
何漾肃着脸摇摇头,靠近船长吏小声道:“实不相瞒,学生与苏县令有些私怨,他此举是公报私仇,还请大人出手相助。”
跟在苏敬文后面的何板材夫妇,瞧见船上二人小声交谈,立即坐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岸边哭喊道:“大人啊,您可千万不能听信这个混蛋胡言乱语啊,他拐走了我家大姐儿,还把我们唯一的儿子也抱走了,求大人明断!”
正巧这时芝姐儿抱了阿弟走出来查看情形,被眼尖的何氏一把撞见了,立即尖叫哭道:“大人您回头看看,那就是我家闺女和儿子!丫头,快回来,莫不要被歹人骗了!”
芝姐儿吓得全无血色,抱着阿弟连连后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不断摇头显示着她的慌乱。
船长吏瞧见这情景,立刻拧紧了眉头,凌厉的双目在何漾与芝姐儿之间徘徊。
“你们还愣着作甚,先坐小船去抓人!”苏敬文一声令下,立即便有数艘舟船下水,捕快们三三两两,划着小舟荡漾飘来。
“请大人放下梯子,我们拿了人便走,断不会让大人为难。”
船使大人瞧见这阵丈,还有些犹豫不决,既怕冤枉了好人,又怕放过了贼人,且开船时辰在即,副舵手已经再三来催问了。
双方正僵持不下之际,远处突然响起了深沉的号角,城墙处也燃起了滚滚黑烟。
“是狼烟!有敌情!”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阵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递道不远处的烽烟上。
渐渐地,一阵又一阵的震天吼声由远及近,似有千军万马般如潮水涌来。
人群静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在侧耳倾听,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何事。夏颜立在高耸的船板上,视线也瞧得更远些。
只见乌泱泱的人影如蝗虫过境般吞噬而来,所到之处顿时燃起了点点火光。
刀光粼粼,血染大地。
焦烟与血腥随风飘散,哭嚎声响彻云霄,一拨拨平民像割韭菜般被砍倒,马蹄所踏之处红艳艳一片。此情此景在雾沉沉的早晨显得格外可怖,一场人间地狱的景象正在浓墨上演。
“是鞑子杀来啦!快逃命!”人群顿时慌乱起来,小摊贩们丢下摊子四处逃散,女人们拖着孩子往家跑,靠在水边的人则争抢起小舟,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到处都是混乱一片,挂着雄鹰图腾的战旗渐渐逼近,惊叫声此起彼伏,绵延千里。
夏颜在慌乱中只看见何板材夫妇被人群推进了水里,而后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箭雨铺天盖地般落下,一支破风利箭与她的脸颊摩擦而过,热辣辣的疼痛惊得她头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温热的血珠滴下,何漾飞跃而来,一把将她扑倒在地,紧紧地护在自己怀中,而后又吃力地拖着她往舱室方向爬去。
船使大人猫着腰躲避箭雨,对船夫们撕心裂肺呼号道:“快开船!开船!”
船帆高高扬起,一阵顺风吹来,大船终于缓缓启动,往粼粼水波的中央驶去。
箭雨越来越少,他们最终冲破了弓箭的射程范围,平平稳稳地向前驶进。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时,一支箭嗖地一声插。进了桅杆上。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只见浓雾中一艘巍峨硕大的船只正缓缓向他们逼近,犹如催命鬼魅般惊悚恐怖。
“那是方家的船只,帆上还有商号,为何他们会这样?”船使大人跪在甲板上,双目呆滞地喃喃自语道。
何漾见形势紧急,也来不及多做解释了,站起来大声命令道:“全船所有人听我号令!若是想活命,立即将行李丢下水去!”
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下,所有人都为保命而逃窜,此时他贸贸然喊出这句话,自然无人理会。
好在船使大人经验丰富,他听见这一声呼吁,立即知晓其中之意,便迅速附和道:“没错!扔下行李才能驶得更快些,难道你们都想死吗!”
全船共二十来个舱室,连同船工有一百多号人,杂七杂八的行李加起来也有几千斤,船使大人虽发了话,可行动之人却寥寥无几,又一利箭破空而来,直直插。进了一个人的心口。
人群立即尖叫慌乱不已,所有人都像失了窝的老鼠乱窜,几个小小的舱室里挤满了人。
“大家不要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