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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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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那芸娘穿着一件比杨金水里边的那套睡衫更薄的蝉翼丝衫,飘飘地下了床,也不看他们,径直到一旁的大柜边,打开柜门,拿出了一套杨金水的衣服,往一旁的椅子上一放,又走到床边,懒懒地爬了进去。

  李玄也不敢再多看那芸娘,只好低着眼还跪在那里。

  杨金水:“还不起来,把你那身湿皮剥了。”

  李玄还是跪在那里:“干爹,九个县哪!要是淹了,儿子这颗头……”

  “死不了你。”杨金水有些厌烦了,“起来,换了衣就待在织造局,哪儿也不要去。”

  李玄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突然像是一下省了过来:“这个事干爹知道?”

  “知道什么?”杨金水目光一冷。

  李玄打了个颤:“我、我也不知道知道什么……”

  杨金水:“不知道就是你的福!我可告诉你,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我们是宫里的人,只管老祖宗交代下来的事,地方上的事,捅破了天也让他们地方衙门的人自己跟自己踹被窝去。这几天河道衙门你也不要去了,淹田死人,你都在这儿待着。”

  李玄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刻接道:“那干爹得赶紧给儿子挪个位子。”

  杨金水:“已经给老祖宗报上去了,等老祖宗的安排吧。”

  “儿子明白。”李玄这一句答得总算有些响亮了,这才爬了起来,到椅子前珍宝般捧起那套衣服,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干咽了一口唾沫,却还赖在那里,接着就去解衣襟上的带子。

  “这儿是你换衣服的地方吗?”杨金水冰冷的声音甩了过来。

  “儿子该死。”李玄不敢再解衣带,捧着那套衣服向门边走去,走到门边又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杨金水,又看了一眼杨金水的背后,说道:“多谢干爹,多谢干娘……”

  杨金水:“去吧。”

  李玄这才迈过门槛,轻轻地将门带上。

  20浙江杭州沈一石作坊客厅

  一张大圆桌,摆了酒筷,菜已经上了几道。几个人仍坐在大厅两侧的座位上,显然在等着谁。一个长随疾步走了进来,趋到郑泌昌身后低言了几句。郑泌昌眼中掠过一丝不快,可也就是一瞬间,接着站了起来:“杨公公不来了,我们给马大人他们三个压惊吧。”

  何茂才的不快却立刻发泄了出来:“他是掌纛的,这个时候要决断大事,他倒不来了,这算什么?”

  他的这几句话立刻在马宁远、常伯熙和张知良的身上起了反应,三个人脸上都显出了阴郁,闷闷地站在那里。

  沈一石的脸上也掠过了一丝犹疑,可是很快消失了,他和平常一样,平和地望向郑泌昌和何茂才。

  郑泌昌这时必须出面压住阵脚了,他先给何茂才递过去一个眼色,接着说道:“那我们先议,议完了再请杨公公拍板。马大人,你是第一功臣,今天你坐上首。”

  “什么功臣,天下第一号罪人罢了。”马宁远的声音有些嘶哑,“到时候砍头抄家,各位大人照看一下我的家人就是了。”说着他首先就在打横的那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听了这话,常伯熙和张知良也是一凛,互相望了一眼,跟着在下首的位子上闷坐了下来。

  郑泌昌和何茂才也对望了一眼,两人这才走到上首,同时端起了酒杯。

  郑泌昌:“为朝廷干事,功和罪非常人所能论之。只要干好了改稻为桑这件大事,功在国家,利在千秋。田淹了,不饿死人就什么都好说。沈老板,买田的粮食要加紧抢运,饿死了一个人,那便是罪。”

  沈一石也站在打横的位子前端起了酒杯:“各位大人放心,有一分田我就有一分粮,饿死了人,我抵命去。”说完立刻将杯中的酒喝了。

  “这下该放心了吧?”郑泌昌举着酒杯望向马宁远。

  马宁远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到时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谈不上放心不放心。听说部堂大人已经去了堤上,我要是还在这里喝酒,那便是没了心,也没了肝肺!”说完这句,那酒也没喝,搁下杯子大步走了出去。

  几个人都被他晾在那里,面面相觑。

  常伯熙和张知良也慢慢站了起来,望向郑泌昌和何茂才:“我们要不要去……”

  21浙江淳安大堤

  黑沉沉的夜空中那个画外音又响起了:“农谚云,‘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而洪水往往涨于暴雨之后。明嘉靖四十年新安江的端午汛就是这样,暴雨铺天盖地下了一天,在半夜时分终于停了。可接下来几天,上游千山万壑的山洪都将倾入新安江河流,水位将不断上涨!”

  雨停了,涛声更大了。天还是黑沉沉的,无数的火把在大堤上闪烁,在涛声的巨吼中明灭不定,那样的无力,那样的弱小。

  堤上火把闪闪,无数的兵士,还有许多百姓扛着沙包、抬着沙包向着巨大的湍流声方向疾跑!

  和着涛声,轰鸣的湍流声是从堰口的闸门发出的。闸门两侧那两道决口已有五尺来宽,江中的洪水正轰鸣着往这两道决口里冲挤,两道洪流汹涌地冲过决口扑向大堤那方的农田!

  几只火把光下,戚继光和谭纶都站在决口边上。

  沙包在决口边的大堤上已经垒成了一道墙。

  一排士兵站到了垒成墙的沙包边上,还有一些青壮的百姓也站到了沙包墙边上,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戚继光。

  戚继光:“准备下包。”

  士兵把长枪的柄端同时插入了最底下的沙包堤面,用肩扛住了枪杆。

  一些青壮的百姓也把竹杠插到了沙包的底下,用肩扛住了竹杠的上部。

  “下包!”戚继光一声令下,一面墙似的沙包同时倾入了决口。

  无数的目光望向决口。

  那么多的沙包,倾入决口却像一把撒进沸锅的盐,立刻被激流冲得无影无踪!

  无数双目光立刻黯淡了!

  “再扛!”戚继光的脸冷得像一块铁。

  那么多士兵,那么多百姓立刻又急跑起来。

  无数双脚跑向大堤的另一侧,几只火把光下站着总督署的亲兵们,他们的前面,面对大河的堤边,孤独地站着胡宗宪。

  谭纶这时悄然走到了胡宗宪的身边。

  “堵不住吗?”胡宗宪显然感觉到了走到背后的谭纶,依然望着黑沉沉奔腾汹涌的河流,声音十分低沉。

  “事先毫无准备,堵不住是意料中的事。”谭纶的情绪十分激愤,“九个县,九个堰口,我们这里堵不住,那八个堰口更堵不住。他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胡宗宪:“那天马宁远送我山参,我就该想到的。几百万生民,千秋之罪呀……”

  “如此伤天害理,遍翻史书,亘古未有!任谁也想不到……”谭纶接道,“看这个样子,得分洪。”

  胡宗宪一凛,没有立刻接言。

  谭纶:“淹九个县,不如淹一个县、两个县。到时候赈灾的粮食也好筹备些。”

  胡宗宪:“元敬也这么想吗?”

  谭纶:“也这么想。但这个决心要你下。”

  胡宗宪又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对淳安、建德的百姓也不好交代呀。”

  谭纶:“先尽人事。元敬准备让兵士们跳到决口里去堵一次。能堵上,便九个县都让人去堵。死了人还堵不上,对百姓也是个交代。”

  胡宗宪慢慢转过了身子,火把光下那张清癯的脸更显憔悴了:“那也得赶紧疏散百姓。”

  谭纶:“已经安排了,好在四处是山,百姓疏散很快。”

  胡宗宪的目光慢慢望向决口方向,就在这时,那边传来了戚继光的下令声:“结成人墙!跳下去,再推沙包!”

  胡宗宪一凛,谭纶也是一凛。

  胡宗宪大步向决口走去。谭纶,还有那些亲兵队紧跟着走去。

  决口边,一排垒起的沙包墙上赫然站着一列士兵,手臂挽着手臂,在等待着戚继光下令。

  戚继光没有下令,显然在等着胡宗宪最后的决心。这时望着大步走来的胡宗宪,他的目光中也透着悲壮。

  胡宗宪走到戚继光面前:“这些弟兄的名字都记住了吗?”

  戚继光沉重地点了下头。

  胡宗宪:“如有不测,要重恤他们的家人。”

  戚继光又沉重地点了下头。

  胡宗宪抬起头面对站在沙墙上那列士兵,双手一拱,大声地:“拜托了!”

  “是!”那列士兵依然面对决口,从他们的背影上传来齐声的应答。

  戚继光那只手举起了,沉重地:“下包!”

  那排士兵一声大吼,手挽着手齐声跳了下去!

  火把光的照耀下,许多人的眼睛睁大了,许多人的眼睛闭上了。

  胡宗宪也闭上了眼睛。紧接着,扛着枪杆准备撬包的士兵都把目光望向了戚继光。戚继光的目光却紧盯着决口中的士兵。

  巨吼的湍流中,士兵们的那排人头转眼沉了下去。戚继光的心猛地一沉,紧接着他的眼又亮了。湍流中,人头又浮了上来,手臂紧紧地连着手臂,但整排人很快被激流向后冲击!

  “下包呀!”湍流中似是那个领头的队长拼命大喊,可喊声很快便被湍流吞没。

  扛着枪杆准备撬包的士兵们又都紧盯着戚继光。

  戚继光举着的那只手慢慢放下了:“放绳索,救人!”

  立刻便有十几个士兵把早已准备的绳索抛入决口。可那排人头又不见了,沉没在巨大的湍流之中!整个大堤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涛声和湍流声。

  面对决口,一些百姓跪下去了,接着所有在堤上的百姓都跪下去了。

  火把照耀下的戚继光这时也闭上了眼睛,几滴泪珠从眼角渗了出来。

  “我们上!”突然在百姓群中一个声音响起,接着那人站了起来,是那个曾被马宁远抓走的齐大柱。

  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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