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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潭王府采薇堂东梢间里的三个人两站一坐,静得落针可闻。
乔安国略弓着腰站着,虽竭力保持着面色镇静,忧虑之色却仍从双目中闪烁出来。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钟正。刚禀报了宫中消息的钟长史倒是仍如平时般中正仁和,波澜不兴,眼观鼻鼻观心地掖手而立,等待主人示下。
潭王坐在炕边,端着翡翠荷叶茶盅品着香茶,他一手托盏,一手捏着杯盖,慢慢吹慢慢品,姿态悠哉闲适至极。
乔安国留意到,方才听了钟正的禀报,王爷不但没有现出怒色或是忧色,甚至还添了几分笑意,仿若是听了什么好消息。
那怎可能是什么好消息呢?眼见那宫女被今上护在了隆熙阁,方奎的倒戈也很可能已被今上知道了,己方不是鸡飞蛋打,擎等着挨收拾了么?王爷怎还能笑得出来?
眼看太上皇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乔安国清楚,王爷或许不指望着太上皇撑腰,但自己是绝对要指望的,太上皇一倒,今上势必先要收拾了自己,到时三王爷能使多大的力气相助还不好说。
连首辅杜大人都说回乡就回乡了呢,自己又如何指望的上王爷全力保护?再说回乡的尚且还能召回,等到自己被今上收拾,铁定就不会是回乡那么简单了。看现今这意思,自己须得另外盘算出路才行。
“愁什么呢。”潭王终于将茶盏放到了乌木炕桌上,笑吟吟道,“你不想想,如今二哥看重与不看重这姑娘,哪一样对咱们更有利?我已在她身上花了这许多心思,若是得悉二哥根本不在乎她,岂不全都是白费?二哥这般作为,还不是明摆着向咱们昭示,他的软肋所在么?”
“话虽如此,”乔安国犹疑道,“可是方奎……”
“若是方奎真有大用,我又何须找她?”潭王站起,缓缓踱了几步,“要方奎,最多是刺探二哥一点消息,要她,”
他含笑摇摇头,“好处可远不止刺探消息这一点。自从她进宫以来,一直是我拉她一尺,二哥便拉她一丈,如今二哥终于再忍不下去,将她拉去跟前护了起来。这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就是要他如此。她若真来倒戈向我,反倒不美了。”
乔安国明白他的意思,事情还是归结为最初总结的那个原因,今上再有本事,也没办法改变那姑娘的出身,留个罪臣之女在跟前就是留个巨大把柄给他们拿捏,今上越是珍重,越是离不开,将来他们以此为突破来对付今上就越是有胜算。
可既然如此,王爷这阵子又为何要极力去拉拢她呢?若说只是为了激今上愈发护着那姑娘,似乎也不必要花这些个本钱吧?
方奎再怎么没有大用,留着也总比扔出去更有好处,王爷为了争取她,不但拿方奎行险,还亲身闯去宫女下处,这事今上要真想拿来较真,也是个麻烦。
看起来王爷倒更像是与今上较上了劲,抵死非要将那姑娘争到手不可,已在心里将这目的摆在了对付今上之上。这又如何使得?如今这局势,可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哪里容得下半点感情用事?
乔安国满心的不安,又不敢再多进言。王爷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从来都不需要多听他人进言,他说也是白说,说多了反而要惹王爷不快。
他临到此时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站错了队,若能早早看出一点矛头,知道太上皇会将皇位传给今上,自己早去投奔今上就好了。今上看起来人是暴躁了些,可毕竟较三王爷沉稳,说不定赢面更大些呢。
想起前些时自己的小徒弟曾隐晦地向他进言说,外间早将他的名声传得臭不可闻,多少人都盼着他被千刀万剐,为那些早年排除异己死在他手里的忠烈臣子报仇雪恨。别看眼下是今上想杀他,等到三王爷荣登大宝,少不得也要推他出去,为自己博一个惩奸除恶的好名声。看看这阵子被王爷随手抛弃不管的崔振、杜荣等人,怎能保证将来王爷就能真心护着他?
相较而论,倒是今上的秉性看来更仁义些,若他能及早向今上倒戈,立上些功劳,将来在今上手中留条性命还是有可指望的。
当时听来,乔安国疑心自己这小徒弟是被今上收买来劝降他的,人心隔肚皮,他在宫中眼线虽多,却也不能确保其中没有人会中途向今上倒戈。但怀疑归怀疑,他还是被说得有些心动。
不论怎样,给自己留条后路总是好的。或许真没必要将所有的宝都押在王爷一人的身上,也能伺机与今上缓和一下关系。
不过转念一想,今上还不是为了那女人神魂颠倒,不管不顾?怕是比王爷更要沉迷其中无可自拔,又怎知能比王爷靠得住呢?
唉,说到底都是红颜祸水,这两兄弟再如何精明,毕竟还是年轻儿郎,争江山竟然半途变成争女人了,何苦来哉!
乔安国心里七上八下,一时得不出个定论。
潭王却不着痕迹地将脸转向一边,黑亮的眼眸变得愈发幽深难测。
二哥待她的心意已不容置疑,可她呢?旁人都是就事论事,只他一人是亲眼见了绮雯那番表演的。那番痛心控诉,竟都是演戏作态?世上真会有个女子,如此为二哥坚定不移,还同时有本事做出那场戏来骗他?
这实在难以置信。
在此之前,去争取她、拉拢她,都还出于半真半假的游戏心态,成则最好,不成也没甚可惜。而今发觉自己可能真的被个小丫头演戏骗了,他潭王白源瑢才开始有点较真了。
人为一口气,没几个人能像圣贤那样随时都保持着淡薄理智看得开,更遑论他本来生就是个比常人心胸还要狭窄几分的人。虽然明知放任自由,从此不去理她可能对自己更有利,他还是无法甘心。
二哥也就罢了,世上还真有女人可以不为我的手段所动,还能反过手来蒙骗我的?这怎能容忍!
无人见到,潭王那双秀美澄澈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的尽是骇人的凌厉光芒。
第65章 一别成恨()
“你的毒都解了么?”秦皓白问。
“都已没事了。”紫曈想要爬起身,却仍毫无力气,刚撑起双臂又滑倒在地。
“你确定没事?”秦皓白又蹙了眉。
紫曈道:“这是青蛇蛊的残留,最多过一个时辰,我便可行动自如了。”
秦皓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躺一坐,相对静默,只听见身旁虫鸣声声。疏林月夜一片静谧,刚才的经历宛似噩梦一场,只庆幸梦回醒来,人尚且无恙。
紫曈忽然探出颤巍巍的手,牵住了他的衣袖,满面歉然道:“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秦皓白静静望着她,这小姑娘刚刚捡回一条命,首先反应过来的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向他致歉。他很有心以手点着她的额头训教:“你个怪丫头知不知道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内疚道歉,而是无助后怕?”可终究还是没忍心。
“你也说过,我义兄是人,你一样是人,我怎能为了配方,不顾你的性命?”秦皓白深深叹了一声,“再说我既从颖慧眼前将你带来,若带回去的是你尸首,又如何向他交代?”
紫曈心头一酸,他还是为了陆颖慧,即便解释清她对陆颖慧并无私情,他也是冲着陆颖慧的面子,为她救过陆颖慧的关系,才对她有所珍视。
她努力让自己暂不去为这事伤怀,先说正事:“忘忧花的配方……”
秦皓白又叹了口气:“你不必为此自责,若没有你在,我连那山洞都进不成,一样取不到配方。我会再寻其它渠道找到。”
“不,其实……”紫曈觉得一阵头昏,极力聚集起精神,正想继续说,却见秦皓白又伸过手来抱她,不禁大窘,将要说的话忘得干净,“你要做什么?”
秦皓白神情有些古怪,也不坚持,又放下了她,抬手朝洞口方向一指。
紫曈转过头去一看,洞内的毒水已缓缓淌出,驱赶的无数毒虫爬了出来,月光之下黑压压地爬过那片不毛之地,正朝这边迅速汇聚。
紫曈顿感头皮发炸,几乎像爬树一般攀到秦皓白身上,惊呼道:“快带我走!快带我走!”
秦皓白很满意她的反应,又面现暖意:“我还当神医会编出蝎子卵馅儿包子,胆量有多大呢。”顺势抱了她起来,转身穿林走去。
他明明又笑了!紫曈心慌慌地仰视着他的脸,暗恨月光不够明亮,又有树影遮挡,令她无法看个清楚明白。这人从前都不见一丝笑意,却自这次与她离开梁县后,就几次显露,都只是偶然么?
微风习习,脸颊一边感受着秋风凉意,一边挨着他身上散出的暖意。紫曈却觉得整个脸都烫的很。
他的双臂稳健,可见力量极强。紫曈觉得即便让她抱着一只猫,也不会有他抱着一个大活人这么轻松。
他脚步平稳,走得不快。紫曈决定放任自己去遐想:他一定是怕走得急了,会颠簸得她身体难受。她甚至觉得可以暂且骗骗自己:他也是心仪于她的,所以情愿走慢一点,多走一会儿……
仰望着他难描难画的面容,心神随着他的步伐悠悠荡漾,不觉想道:这么看来,他的样子真是好看,但愿他能走得再慢一点,让我多看上一会儿。
秦皓白这时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费了这许多周折却没拿到配方,无功而返,他理当愤懑烦躁,能管住自己,不去哪里狂杀一通人来发泄就不错了,可此时心情却很平静,甚至隐然透着些淡淡的愉悦。这很不对劲,他怎能不为义兄的毒伤着急呢?需得赶快让自己烦闷起来才对。
他朝下扫了一眼,怀里这个直勾勾看过来的丫头,显然在分他的神。
“又在想什么怪念头了?”他问。
“我在想,这样看你,真是好看的很,还想多看一会儿。你再走慢一点吧。”紫曈痴然说着……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