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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婳也是一时无言，木水痕，这个女子，因为夹在家族与仇人之间，她的内心一定是极度矛盾的，这种矛盾折磨了她这许久，终于令她支持不下去了。
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便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子，而如此的恩怨相报，又何时能了？比如说，现下最大的问题是，该拿谨翊怎么办？
沈婳呆呆在烛火旁坐着，手里头还是那封千钧重的信，她心里头似是被灌了铅，半晌才开口道，“将谨翊接过来吧。”
李济庥抬眸望向她，却只是不语。其实他原本是不打算要沈婳晓得木水痕自缢一事的，因为他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可就他作为人父来说，却又不忍心谨翊打小便孤苦伶仃的，他已欠他够多，委实是不想再让这负债滚雪球似的没个尽头。再且他也了解沈婳，沈婳是不会对一个正咿呀学语的孩子计较什么的。
果然，沈婳道，“你安心，我定会待他如亲子的。”
“可我在乎的是你。”
“我不介意。可是，我想，待他长大后，咱们最好是甭瞒着他。”
李济庥闭上眼向椅背上一靠，神情疲倦，“这些日后再说吧。”
沈婳便也不再多言，兜上这种事，怎么说呢？这孩子日后长大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那后果便是不堪设想，所以他们不能瞒着。可若是不瞒，这种事，凭其复杂程度又叫人怎样启齿？
沈婳也是眉峰紧蹙，可仍是想不到什么好法子，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走下去吧。
谨翊此时已逾两岁，正是小孩子最可人疼的时候。他被绣涟抱下马车时是沈婳亲自去接来的，谨翊不认生，沈婳要抱他他也极乖极顺从。
沉香亭北倚阑干（二十一）
一嗅到谨翊身上的奶香味，沈婳便柔情似水的了。谨翊长得倒真挺像李济庥，沈婳抱着他，心里头还是有些异样的，但一瞧他的灵动样子，便下意识的要将心里头这些想法抛开去，她自家先前不是也说过么，稚子何辜呢？更何况他现下又刚刚失去母亲。可是他又并不知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也许，他都已将他的母亲忘了。
谨翊没一会便同沈婳熟络起来，极喜欢她的怀抱，总在她身上腻着。沈婳倒是乐意，横竖她也是无事可做，带孩子倒是个不错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谨翊在床榻上坐着，身上被裹得厚墩墩，小胖手里拿着拨浪鼓，铛铛咚咚的晃个不停，还咧着小嘴对沈婳笑，露出细小的牙齿。
绣涟在一旁站着，一直没敢叫谨翊喊人，她可不敢妄断沈婳心里头是怎么个想法。其实她现下也对谨翊有感情了呢，毕竟她随着他们母子随了那么久，谨翊是她眼瞧着长到这么大的。
沈婳在床榻沿上坐着，瞧着谨翊对她笑，便也微微笑了，捏捏他的小胖手，“会喊人了么？来，叫声‘母后’。”
谨翊有些好奇的瞅着她，要将手上的拨浪鼓递给沈婳，“给，鼓鼓，摇摇。”
沈婳笑着接过来，摇了几下，又道，“谨翊，叫‘母后’，‘母后’，来，张嘴说。”
谨翊却只将小手对着沈婳手中的拨浪鼓，道，“摇摇。”
“谨翊叫了‘母后’，母后便给摇摇，快叫‘母后’。”
谨翊扒着沈婳的胳膊站起来，字正腔圆的唤了声“母后”，奶奶的声音听得沈婳心里头一喜，一把将他抱住，“真乖。”放开他些，又道，“那谨翊可会唤’父皇‘？来，喊声’父皇‘。”
“父皇。”谨翊一样的咬字清晰。
沈婳笑着对绣涟道，“你们昔时可是曾教过他这些？”
“回娘娘，并没有。”
“这孩子倒是个聪明的。”沈婳这厢正说着呢，谨翊便去拽沈婳发髻上玉簪上垂下的杏色流苏，沈婳急忙拦住他的手，笑道，“不但聪明，还极淘。”便又让翠茸去取了果子来给他吃。
绣涟给他剥了两瓣橘子，他正吃着，一见沈婳起身要走的模样便撇下嘴来不愿意了，“母后不走。”
沈婳一听停住脚步，稀奇道，“他竟已记下了？”
谨翊伸着胳膊，也不吃绣涟给他剥的橘子了，只道，“抱抱，母后抱抱。”
沈婳笑了，提起裙角又坐回床榻沿上去，抱着他，拿手帕擦去他嘴角的橘子汁，“瞧这吃的。”
翠茸她们见了这小家伙也是喜欢，大家都爱逗弄逗弄他，晌午李济庥回来还没进殿便听见谨翊跟沈婳的笑声，他原本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跨步进来，便瞧见谨翊正在沈婳腿上站着，沈婳正挠他胳肢窝，他哈哈笑着往沈婳怀里拱。
沈婳笑着握住他的小胖手，道，“你再淘不淘了？”
李济庥不免也笑了，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婳一见他来，“回来了？”又要束雪摆膳，而后才对李济庥道，“他总是拽我耳坠子。”又对着谨翊示意他喊李济庥“父皇”。
沉香亭北倚阑干（二十二）
谨翊真的是极听话的，二话不说的便喊了。
李济庥背着手站在沈婳跟前的，谨翊在沈婳怀里便得抬着脑袋来瞧他，瞧见他面上有笑意时，便也友好的回了他一笑。
沈婳道，“瞧谨翊多乖。”
李济庥见沈婳还真是挺喜欢谨翊的，心下也缓开来，“他倒是对你亲。”
“咱们有缘分嘛，是不谨翊？”
谨翊还真是似听懂了一般的点点小脑袋。
李济庥瞧着也好笑，他以往也还真是没太关心过这小孩子，如今谨翊在沈婳怀里待着，倒也令他觉着分外的和谐起来。
其实他也晓得沈婳不会苛待这孩子，而且绝对的视如己出，可他就是担心沈婳心里头膈应，不过见现下这幅样子，倒好似他们真是亲母子一般了。
气候渐渐的愈发寒冷，有一回雪花连着飘了两日一夜，化雪时便更冷了，沈婳就待在殿里头不出去，横竖现下有谨翊给她逗乐解闷呢，她也不会觉着无聊了。
可李济庥见她见天地总是在逗弄孩子，他每每一回来她也顾不上招呼他，他便有意见了，“一大堆宫婢嬷嬷的闲着，你倒成日的围着他转。”
沈婳正牵着谨翊的手带他在殿里头走路，才用完膳，是要消消食的么，听了李济庥的话道，“谁叫谨翊喜欢我呢，我们相互喜欢，是也不是啊谨翊？”
谨翊嗯嗯啊啊的答应，却并不理会李济庥，还要拉着沈婳，埋着头往前走，李济庥一把勾住谨翊的后领，直接将他给提溜起来，“逆天了你还！绣涟，将他带出去。”
沈婳赶忙去抱住谨翊，“你做什么呢？”
而谨翊明显是还没反应过来，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转过去不解的望李济庥一眼。
沈婳道，“谨翊怎么惹着你了是？”
“让他睡觉去，在这里碍眼。”
“才吃饱的睡什么觉？你若想睡你便睡去先。”
“那你先给我捶捶肩。”
“待会，这会不是还早着呢么？”
“你将谨翊交给乳娘去，他自个又不是不会走，还要你时时看着他？”
“你今日怎的了？怎的气又不顺了？”沈婳见他貌似是真心情不好，便对谨翊道，“谨翊先跟涟姨玩可好？母后一会来。”
谨翊也就愿意了，松开了手却又眼巴巴的拿眼瞅着沈婳，瞧的沈婳又心软了，“谨翊乖，母后一会再来哦。”
话还没说全呢，便被李济庥扯走了，沈婳反揪住他的袖子，“你怎的了？做什么呀这是？”
李济庥一壁走着一壁道，“自打谨翊来，你便成日的围着他转，一个男孩子，有你这么的么？”
“他还小着呢，宠宠有什么要紧？”
“宠成习惯了……”说到这李济庥忽地停下来，顿了一会方才道，“这倒不失也是个法子。”
“什么法子？”
“你宠他便宠吧。”
“什么意思？”
“日后让他做个享乐王爷，逍遥度过此生也不错。”
“什么？十一哥，你是这么打算的？”沈婳垂眸想想，“可越王呢？越王不就是被宠大的么？我估摸着他父皇说不定曾经也同你一样的想法呢，可结果呢？所以，咱们不能只宠着他，他要什么便给什么，而是教给他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
“也是，我脑子有些不清醒，随你吧。”他说罢便自去洗漱，留沈婳一人立在原地。
李济庥洗漱完也没先回来，而是先去书房批奏章。谨翊已经被沈婳哄睡了，沈婳也没去书房瞧瞧李济庥，她是生怕搅扰着他。
沉香亭北倚阑干（二十三）
她自在烛下坐了，拿出她的一个素锦的兜肚来绣，上头是一朵已成形了一半的一朵盛放的绿牡丹，浅翠的色泽映在雪色的底子上格外的显眼。
翠藤又给她移近了一盏灯，还劝她道，“娘娘您白日里再绣吧，这么着费眼珠子呢。”
“那你将我前几日读的那卷书取来吧，这几日这小家伙在这，书卷也荒废了。”
“好。”翠藤答应着便去书桌上取。
沈婳先接了翠茸递来的水杯，饮了两口递回给她才到床榻上去靠着，翠藤将书递给她。沈婳便道，“你俩先退下吧。”
可翠茸翠藤才出去，李济庥便回来了，唉，沈婳在心里头叹气，她原以为能清清静静待一会呢，这几日被谨翊吵吵的够呛。
“奏章批完了？”
“嗯。白先生始终不愿为相。”他突然来这么一句。
“你还没将他说服？”
“穷尽脑汁了我都。”
“他是心愿已达，自然再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可他总该等你将江山坐稳了再告老归田呀。”
“他还愿意留在这里，只是不愿出仕罢了。”
“那你也莫难为白先生，横竖人家又不是撂开手什么不管的。”
“嗯。”李济庥让沈婳往里头睡，褪了靴子躺下来，“他也是劳苦功高的，为的又是我们家的家业，就凭这点我也不会难为他。”说罢却去抱住沈婳，“咱们再叙良宵吧，今晚上若谁再敢来打搅，我定叫他挨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