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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沣,长汀,长滢兄弟三人跪在床前,庞晋川望着兄弟三人,眼神略微有些涣散又有些淡淡的悲凉。
“长沣。”他咳了一声,第一个叫道了他的长子。
长沣跪趴上去,紧紧抓住父亲的手,他泪眼斑驳望着庞晋川,低低的喊了一声:“爹。”庞晋川的嘴角就带了一抹笑,他伸出颤抖的厉害的手,摸上他的头发,这个儿子从小身子就不好,到如今五十多岁的人了,也是半头的风霜。
“我把庞国公府留给你,你好好经营。”他沉默了会儿,开口道。
长沣一怔,望向身后的长汀。
庞晋川招手唤长汀过来。
“父亲。”长汀柔声低唤他,坐在他身侧将他扶起,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庞晋川双目浑浊的望着眼前的嫡次子,他最像自己。
下手狠决,有谋算,庞国公府交给他定是不会没落的。
只是他若是这样了,她估计又得到他跟前哭一哭,他不舍她流泪,就这样吧。
庞晋川摸上儿子的脸,仔细的端详他许久。
他的仕途不用他的保驾护航也走的极好,极稳,就这几年的功夫皇上就不断的和他面前提出要让长汀入内阁的事儿,他都没有应允。
因为这个孩子最像他,野心勃勃。他知道若是长汀入了内阁,他们父子两人必定是又要再斗一斗,斗一斗那人臣的位置。
庞晋川的目光略有些恢复了溢彩,长汀给他喂了一杯水,拿起母亲落在床前的手帕替他轻轻擦掉嘴角的水痕。
他就这般望着他,却头一次知晓他儿子竟也是个如此温柔的人,可他从不对自己像对他母亲那般,临了临了,却让人心下有些觉得对不住他。
庞晋川喘了一口气深气,窗外吹进清风,吹得床头的烛火明明灭灭的。
他说:“长汀,我把朝中庞家的人脉都留给你,换你替我看顾这庞国公府。”
长汀捏上他的手,那手早已是皮肉贴着,干瘦的犹如骨头一般。他忽然才意识到在他心中那座自己不断想越过的高山,也老了。
他笑道:“儿子不用,这些年的经营早已打好了根基。”
庞晋川忽的剧烈咳嗽起来,长汀连忙替他抚背,庞晋川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抓住他的手,双目圆瞪:“我知晓你存着变法的心思许久了。”
长汀盯住他,庞晋川了然一笑:“你那些人还不够。”
长汀默默的低下了头,接受了他的意见。
庞晋川这才深舒了一口气,滑到了床边,重重的闭上眼。
长汀问他:“当年你为何要如此待她?若不是你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不在,我也不至于怨怼你这些年。”
长滢抬起头,望向父亲和兄长,通红的双眸有些迷茫。
她是谁?
庞晋川双眸微微一跳,眼中泛着幽幽的光芒,他转过头,望向窗外。
金桂开的正好,香气十足,她笑着说只要到了十月,屋里就不用点香。他却从未告诉过她,即便桂花不开,她身上的香味也总让他沉醉。
当年,当年的事儿,他不愿去回想了。
兄弟三人出来了,容昐在院子中等着他们,她什么都没打听,只让月琴和谢英带长沣和长汀回去。
长沣住在离这很近的宅子里,长汀住在不远处的庞府。
待他们都走了,只剩下一个长滢陪在她身边。
容昐扶了扶额,顺好发鬓,看着许多年没见过的老幺,笑道:“走,今天是你生辰,娘给你做寿面。”
长滢已经高她两头了,他拦住母亲的脚步,摸上她银白的发鬓,是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已经和父亲一样了?
“走吧。”容昐催促道。
她没让长滢进厨房,那里烟熏火燎的味道重。
长滢就在门口看她动作娴熟的煎了鸡蛋,下了葱花煸炒加入调料做汤,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寿面就出锅了,容昐抱着海碗,对他道:“去和你父亲一起吃,他这些年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给你好好过一次寿辰。”
“好。”长滢接过碗,搂着她的肩膀。
在几个兄弟之中,他长得最像她,水汪汪的大眼,微翘起的嘴角,只有浓眉和挺直的鼻梁像他父亲。
他是一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
屋里婢女都被容昐叫下去了。
她多拿了一个小碗,把寿面拨了一些进来绞成糊,撇开汤面上的油,只倒了一点点的清汤在里头。
庞晋川的目光幽幽的落在她身上,到容昐把碗递给长滢时,他说:“辛苦你了。”
容昐坐在床角边,平静的说:“儿子回来了,我给他煮了寿面,你们父子两人一起吃,也要陪我长长久久的,你看可好?”
这几日他都没有怎么进食,她得多哄着他吃些。
“好的很。”他努力的点头,容昐笑了。
长滢用汤勺舀了一小口送到他嘴边,庞晋川张开嘴,满满一口吞下,感慨道:“这面做的真好。”他其实已经尝不出味道了,容昐也知道。
只有长滢不知道,他急着道:“那父亲多吃点,下次儿子给您做。”他为了讨他高兴,侃侃而谈藏南的事。
庞晋川望着他这个老儿子,容昐知道他要做什么,就把长滢手中的碗接了过来。
庞晋川拍了拍自己的腿,柔和的望着他。
长滢微微一怔,而后明白过来,匍匐的靠在他膝盖上。
在长滢很小的时候,如果他醒来找不到容昐,就会哭着找庞晋川。
这时候如果父亲在书房里处理公务,他小小的身子就卷缩在父亲宽大的胸前,再困觉睡去,鼻息之间都是父亲身上淡淡的香味和熟悉极的笔墨香气,等醒来,母亲必然是回来了。
只是如今,他都已经长得这么大,父亲再也抱不动他了。
“长滢。”
“什么,爹爹?”
庞晋川轻轻的抚摸他的黑发,道:“爹爹把东西都给了你的兄长,能给你的不多。”
长滢昂起头,亮晶晶的看他,笑道:“爹,不用。儿子如今虽不是富贵,但也算是小有钱粮,养得起您和娘。”他说的很诚恳,不由得惹得两人一笑。
庞晋川道:“但爹爹给了你他们都没有的。”
“什么?”
他望着容昐一眼:“爹爹把你放了,让你游历了这些年。”他能做的最多的就是这些,当面他不曾明白妻子的意思,但现在见到儿子,他只觉得庆幸。
长滢低头沉思着,慢慢体谅父亲话中的意思。
庞晋川却拉过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心,在正中间郑重的写下了两个歪歪曲曲的字。
天下。
何为天下?
普天之地为天下,普天之人为天下。
“你救济藏南,开药店,是为悬壶济。你性子宽厚不急躁,少时就机智,可你只是对小部分人施加仁义,对大部分人不仁?”
长滢望着父亲,忽明白了。
庞晋川最后对他道:“回来吧,帮帮你三哥,他以后的路会很难,需要你。”
变法,他早有所意,只是时不待他。
如今,他把所有的人脉和钱财悉数赔了进去,连带着他两个儿子,这普天之下的人即便都骂他老奸巨猾,权倾朝野又如何?
长滢颤抖的握紧掌心,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十月二十五日,庞晋川一整日都没有醒来,容昐就守在他身边,御医说老大人身子虚弱,陷入昏迷也是常有的,只是切忌再中风了。
二十六日,凌晨,他醒来。容昐睡梦之中爬起,习惯性的钻进他怀中。
庞晋川半个身子已经不能动了,他用力的吻了吻妻子的白发,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容昐,我还在。”
她在他怀里一觉安稳的睡到了天青。
二十七日的清晨,天色亮的极快。
庞晋川很早就醒了,他用了一碗白粥,一小碟枣仁药糕,还看着容昐手中的酥饼,容昐掰了半块送到他嘴角边。
他说:“掰碎了喂我。”
容昐就掰碎了喂他,他笑的极是开心,似长滢小时候一般,敬白好奇的望着两人,月琴抽出白帕捂嘴,哭着跑出去。
吃完饭,容昐给他梳了头,洗了脸,换上一身干净的长衫。
他躺在床上许久,身上长了褥疮,他不肯给她看,只让来旺给他擦身子。
他怕她看了,等会儿要伤心怎么办?
他精神异常抖擞,御医来问脉,只和容昐道:“夫人,只让老大人高兴便可。”他连忙进宫禀告给皇后娘娘。
容昐俯,柔声问他:“今日有没有想做的事儿?”
今天,她想什么都不用做,他也不要再喝那苦的要命的汤药了,只是好好的陪在他身边。
庞晋川望着她的眉:“你好久都不曾替我染发了。”
容昐就应了一声好。
外头阳光正好,金桂一簇一簇开的极盛,他就坐在太师椅上,身上披着斗篷,掩盖住他瘦弱的身躯。
几个孩子都被容昐赶走了,就剩他们夫妻两人。
他看了墙角坚强生长的杂草许久,突然问她:“容昐,下辈子咱们还要不要做夫妻?”
容昐一怔,浅笑着继续染发,低声说:“下辈子,我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
他连忙接口:“下辈子,我一心一意对你好,你还得嫁给我。”他怕她不肯,诚挚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当初你是什么样的,可怎么想都记不起了,只觉得满腹的遗憾。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想牵着你的手,再和你走下去。”
他平日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总喜欢板着一张脸,严肃极了。
可今日,他对她说了那么多的情话。
容昐眼眶里忽然觉得酸软,她连忙抬头去望天,可一滴滴泪珠还是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滴在他手背上。
庞晋川举起僵硬的双手抹掉她的眼泪,她的泪水滑落在他心坎间上,烫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