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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华苦笑一声，道：“大人，想必您以前是在中原做官吧？”
陈奥点点头，道：“那又怎样？”
“那就没错了，大人您在中原做官，自然会这么想。”徐明华道，“而今中原腹地天下太平，朝廷自有权威。就算有些毛贼，也绝不敢跟官府作对。但在咱们这儿，情况可就大大不同了。往西北走，夏州的李氏家族，大人您知道吧。那李氏一家乃是羌族，虽然现在名义上还没有称王称帝，但其实已经跟一国没什么区别了。前两年跟咱们还打过还几场仗呢，知道陛下割让了几座州府，这才消停了点。就是因为这里动乱不休，官府的力量相对薄弱。这些马匪才敢如此猖獗啊！”
陈奥静静听着，默然不语。徐明华又道：“七八年前，这里的马匪还都是小打小闹，最多的不过十几人。那时候咱们县城的捕快加上壮班，还能勉强威慑一下。到了四五年前，这附近忽然出现了一窝强悍的马匪，把其他几伙小马匪都给吃了，实力发展壮大。从那时候起，我们县这些人手可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而且这伙人来去如风，心狠手辣，向来不留活口。咱们的人既没办法抓到他们，也不怎么敢去抓他们啊。”
徐明华叹了口气，道：“前些年县尊大人还多次行文，请求州府派遣力量，剿灭马匪。但那时候咱们大宋正跟西夏那边打得正欢，哪里会有人理会这小小的葫芦县？”
陈奥问道：“那现在呢？州府为何不派遣守军前来？”
徐明华连连摇手，道：“使不得！这两年刚跟西夏消停会儿。如果咱们这边有军队行动，那边指不定会不会紧张起来。到时候万一擦枪走火，引发一场战争，咱们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陈奥叹了口气：“所以你们就对这伙土匪听之任之，任其发展？”
徐明华耸耸肩，道：“那也是没办法啊。那些商队人数众多，一般都是好几家聚在一起，一同上路。这样的商队，一般都会请保镖护卫。这样的防卫力量，甚至比咱们县衙的力量都强大。但即便这样，也敌不过那一阵风啊！”
陈奥有些黯然，怪不得那些捕快兴致不怎么高，根源居然是在这里。他们力量有限，就算知道了是一阵风犯的案子，也没有能力将他们绳之以法。因此他们都觉得，这一趟根本就是徒劳无功。既然是白跑一趟，又何必费力气呢？
徐明华见陈奥默然不语，只当他在暗自伤怀。徐明华可不知道陈奥还有一个国公的头衔，只以为陈奥是初进仕途的新手。这样的官，怀抱着一腔热血，正打算干出一番成绩。但一下子面对这样的现实，必然备受打击。
徐明华忍不住安慰道：“大人，您也不用太过伤心。这马匪出没，也不能全怪到咱们头上。再说了，出城二三十里了，已经算不得是咱们葫芦县的范围了。其实咱们去不去调查，都没什么关系的。”
赵菱却忽然插嘴道：“非也非也！若是老爷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剿灭这伙马匪，一定是个大大的功绩！”
陈奥回头看了她一眼，立刻想到刚来葫芦县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人的谈话。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天，赵菱竟是一直记着。
徐明华本来还没有注意到陈奥身后跟着的这个随从，这时候听赵菱这么一说，忍不住嗤地一笑，觉得这人的实在是好大的口气。他回头一看，依稀觉得面容有些眼熟，这才想起这位竟是陈奥的二夫人。徐明华顿时不敢说话了，同时又有些纳闷，暗想，咱们这位大人怎么办案子还要带着家眷一起，以为是去游山玩水么？
陈奥则暗想，赵菱原先率领的鬼隐会可比什么马匪厉害多了，那都是些些杀人不眨眼的人。说不定她这个想法还真值得一试！
想到这里，陈奥立刻命令加快速度。须臾赶到发现尸体的地方，远远地就闻到一丝血腥气味。现在乃是初冬，天气寒冷，这腥气就已经能散这么远，这要是在夏日，那岂不是几里之外就能闻到？这也说明，这场屠杀是有多惨烈。
陈奥看见前面路边空地上，果然倒了不少尸体，还有些空箱子扔在一边。陈奥等人放慢了脚步，小心地靠上前去。还没到近前，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冯虎秦朗等人也不禁顿住了脚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虽然也经历过江湖厮杀，甚至有时候死伤的人数比这里要多，但想这么惨烈的屠杀，他们却没有经历过。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四十几人，满身血污，伤口血肉模糊。每个人身上都被砍了五六刀，就算没砍到要害，流血也要流干了。尸体下面的土地，都被血液染成了暗红色。原本枯黄一片的草枝，也带着惊心的色彩。
众捕快们显然以前也曾见过这样的情景，惊骇之情比陈奥等人好一些。他们也不需要吩咐，便分头检查尸体，收集证据。陈奥冲冯虎使了个眼色，他们也立刻跟着检查起来。
徐明华叹了口气，道：“看现场这个景象，就知道是那一阵风的手笔了！唉……”
陈奥沉声道：“这个一阵风为祸之烈，实在令人发指。如果我们不能剿灭这伙马匪，让他们肆意作乱。到时候商客人人自危，这条东西商道，岂不是要渐渐凋零了！”
徐明华叹道：“想对付一阵风，谈何容易？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见过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不过大人方才所说，会影响商道，下官倒是觉得并没有那么夸张。”
“哦？”陈奥一愣，“这伙人下手这么狠，不仅劫夺财物，还要杀人灭口。这样的危害，还不会对商道有影响？”
徐明华道：“这条商道是当前东西之间唯一的商路了。不仅是我们中原的商贾，会贩运茶叶、瓷器、丝绸等货物西去。就连夏州甚至更远的波斯、于阗、喀拉汗国等国的商队，也会经由这条路去往中原。这一来一回，所赚的何止上万的白银？如此远的路，盗匪其实并不少。而咱们这儿的这个一阵风，只是偶尔出没一次。往往一两个月才会劫掠一次，已经算是为害较轻的了。所以，这些商队虽说害怕一阵风，却也不会因噎废食，放弃了那大笔的收益。”
陈奥叹了口气，暗想，是啊，人都有侥幸心理，何况眼前摆着巨大的利润。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第523章 缉捕（上）（）
检查了一阵，周捕头上前汇报：“大人，现场共有尸体四十六具，分属两家商队。其中有十八人乃是商队聘请的护卫。这些商贾身上都有本县开具的路引，已经都证实了身份。”
徐明华摆摆手，捏着鼻子，道：“捡重要的说！”
“是！”周捕头一凛，忙道，“商队的财货车马都被劫走了，一个活口没留，的确是一阵风的手笔！”
陈奥静静地听他汇报。谁知周捕头说了这一句，就没有下文了。陈奥不禁一愣，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捡重要的说？
果然，徐明华点点头，道：“嗯，看来咱们的判断没错！大人，你看这件案子该怎么办？”
陈奥见冯虎等人都还在查看尸体，便没有着急下命令，而是反问道：“徐县丞原来遇到这种案子，都是怎么做的？”
徐明华道：“啊，从前遇到一阵风的案子，一般都是发下海捕文书，四处张贴通缉。”
“就这样？”陈奥问道。
“是啊！”
陈奥叹了口气，暗想，这葫芦县衙也太不作为了，贴个告示就想抓到马匪？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这时候冯虎走上前来，冲陈奥抱拳道：“大人，我已经检查完了。”
陈奥眉头一耸，不再理会徐明华和周捕头，径直往尸体堆中走去。他本来就是个准法医，虽然很久没有干老本行了，但多年学习的知识还没忘。他一边走，一边听冯虎报告。
冯虎道：“这四十六人，除了领头的七八个护卫是被乱箭射死，其余的都死于刀伤。不过杀人的这伙人成分复杂，既有武功高手，也有一些只会粗浅招式的人！”
陈奥回头“咦”了一声。跟在后面的徐明华和周捕头也不禁诧然，暗想，这都能看得出来？莫不是开玩笑吧？
冯虎道：“大人你看，这几个身着护卫服侍的人只有颈项处有一道伤口，而且伤口干净利落，显然是被一刀毙命。再看其他的商贾，身上的伤口几乎都多达七八刀，而且大多刀口散乱，不成章法。这些就显然不是武功高手所为。你看这人倒在木箱上，这木箱上也有几道口子。面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商贾，出刀居然会砍歪，这人的武功就更差了。因此，我断定，这伙人必然是让武功精强的对付护卫，其余的人则杀死商人，窃取货物！”
陈奥点点头，随着冯虎的讲解，自己也在随意翻看尸体。冯虎说完，他便道：“而且这些人兵刃也不统一，有的是厚背阔口刀，有的是类似契丹人用的那种弯刀。终于砍死这几个护卫的人，所用的刀就要精密得多了。嗯……伤口仅有四五厘米长，深度却有五六厘米，直接将喉管砍断。能造成这种伤口的，也只有弯刀了。但这种弯刀却不像契丹人用的那种弯刀……”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踱着步子想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兵刃。中原并不流行弯刀，大多数武人用的都是唐代流传下来的唐刀。这种刀也是后世日本刀的原型，比较直，弧度较小。这样的刀砍在脖颈上，造成这么深的伤口的同时，伤口长度还这么短。因此可以断定，这些武功高强的人，十有八九是外族人，不是契丹人就是西夏的羌人。
陈奥对这些游牧民族的兵刃并不熟悉，只能凭一点印象揣度。而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徐明华和周捕头，已经暗暗心惊了。他们的确没有想到，自家这位县尊老爷，居然不是个书呆子，那眼光反倒比他们还毒。两人心服口服，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时候秦朗手里拿着几根箭簇，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