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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帐东西,竟敢抗我军令!”
要不是部曲近卫死战杀退他身边的几骑突厥人,薛绍人头就此搬家。
“薛帅,快请上马!”部曲牵来了浑身浴血的火耳宝马。
“玉冠将军破阵前来,专救主帅!”
“薛
帅,快上马!”
“我等死战殿后,薛帅上马!”
身边跪倒了一片部曲。一轮突厥人冲杀而来,居然有跪地的人被削走了一半头胪。
“起来,杀敌!!”薛绍声嘶力竭的怒吼。
“薛帅不上马,我等宁死不起!”
薛楚玉一骑如电已到跟前,方天画戟上,还挂着半片头胪和突厥人的辫发。
“二哥,你不能死!”薛楚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大声大气对薛绍说话,他几乎是在怒吼,“黑沙无主帅,不过是全军覆没;我等失兄长,不过黄泉路上结伴走一遭。但是大周王朝,中原之天下,绝对不能没有薛绍!”
“求薛帅上马,突围而出!”众部曲一并哭求。
这时,在前面不远处浴血死战的牛奔大声起道:“脸白的,快走哇!”
众人扭头一看,牛奔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只刺猬,浑身上下插满了箭。十几名突厥士兵已经把长枪刺入了他的身体,这么多枪竿将他的身体都顶了起来,庞大的身体离开了马鞍,然后所有长枪一并抽去,将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落地之后,无数柄突厥弯刀如同雪片一样,对着牛奔刷刷砍落。
牛奔半边脸埋在泥水血水之中,咧开嘴“嗬嗬”的傻笑了两声,“石小媚,你这个臭婆娘……”
这是他的遗言。
就这一瞬间,薛绍的脑海里几乎完全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下午,看到一个像野牛一样强壮的蛮横的家伙,不讲道理的挤进了应募从军的队伍中,咧着一张大嘴,傻不兮兮的对自己说道:“喂,脸白的,俺觉得你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你能弄点吃的来吗?”
就这一恍惚之间,薛楚玉一手就将薛绍提上了马,嘶声怒吼,“撤!”
“兄弟们,死战殿后!”部曲们全都站了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之声,杀向了突厥人。
“脸白的……”薛绍骑在马上,嗬嗬的傻笑着。
远处的山坡上,暾欲谷眼睁睁看着三千跳荡杀入战阵,又突出战阵。十万人,竟无可奈何。
碛口城门再次关闭的那一刻,暾欲谷感觉自己心中的某扇门,也关闭了。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已经与他离心离德的可汗,和想要将他撕成碎片的艾颜。
“仗打赢了。”
“我却输了……”
这是暾欲谷心中仅剩的念头。
“鸣金,收兵。”
在可汗与艾颜的跪求之下始终没有说出来的四个字,此刻被暾欲谷轻飘飘的扔下。然后,他独自一人默默的走了。
默棘连和艾颜目前送他离开,都沉默无语。
眼前这一切,哪只是“胜负”二字可堪形容?
每个人的心里,都百感夹杂。
此时的薛绍,也已经站在了碛口的城关之上。他就像是一个血人,双眼之中喷出的也是血光,静静的看着城下的突厥兵,像江海退潮一样涌涌而去。
所有人都请薛帅下去治伤,可他仍旧站在这里,前所未有的的固执和沉默。
于是大家只好找来了张
成和吴远。他们一左一右的正在用小刀切割薛绍身上残破的铠甲和战袍,用钳子夹出深埋在骨肉之中的箭头,用金针和羊肠线缝合那些翻白见骨的伤口。
没有麻药,他甚至没有喝一口酒。
薛绍就这样近似麻木的站着丝毫不动,眼皮都没有跳过一下。他的双眼,有如失神,有如空洞,只在最深之处,说着故事,写着温柔。
他在看着那片汹涌人海之中,牛奔的尸体,可能落着的那一片海。
“喂,脸白的,俺觉得你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你能弄点吃的来吗?”
……
察伏川,三骑飞掣而来。
从踏入这个山谷中的第一天起,薛麟玉就没有停止过派谴斥侯,打听四面八方的消息。后来他渐渐明白,他父亲为何派他到这里来了。
察伏川这个地方虽然荒辟之极了无人烟,但绝对是“四通八达”。从这里发兵,既可以直捣突厥的于都今山牙帐,又可以直抵周军的碛口要塞,同时还能直插奚族的后背,更能越过渺无人烟的荒漠,直接出现在契丹族地的后背!
简而言之,察伏川就是漠北的一块,被人忽视了的兵家要地。
前不久,暾欲谷派了一支军队尾随薛麟玉而来,将他们封堵在山谷里很长时间。但在前不久他们撤走了。薛麟玉后来探知,这支人马直接撤回了于都今山,然后突厥的整个牙帐发生了大迁徙,数十万人拔寨起营离开了于都今山
此举,不是一般的反常。
看着前方奔来的三骑斥侯,薛麟玉心想:他们应该能告诉我,突厥因何如此反常。
“报——少将军!”
斥侯滚鞍下马,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在恨河,突厥大军发动突袭,薛楚玉所部十万大军战败!”
三名斥侯,带回的都是这同一消息。
此言一出,薛麟玉惊呆。他身边的秦破虏惊呆,就连独孤讳之和沙咤忠义这样的老将,也惊呆了!
薛楚玉何许人?
十万大军,战败?!
简直难以想像!
薛麟玉呆滞了片刻,喃喃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我父亲自带兵以来,所遇第一败!”
“少将军!”
独孤讳之和沙咤忠义不愧老将,上前道——
“当务之急,是做出应变!”
“前方战败,我们总不能一直窝在这里埋尸首!”
这时李大酺走到了薛麟玉的面前,“少将军,虽然死在这里的都是我的族人,但是薛帅派我跟着你来走这一趟,可不真是为了埋尸首。现在我也希望你能带我们杀回去,助你父亲一臂之力。他现在,一定特别需要一支人马从身后夹击暾欲谷。”
独孤讳之道:“或者我们可以奇兵杀出破他牙帐!”
“对,此计甚妙!”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吵成了一片,各种计策各种谋划混杂着愤怒、屈辱和死战的热血,井喷而出。
薛麟玉静静的看着他们,伸手入怀将一枚鸽蛋大的蜡丸握在手心里,沉声说道:“你们讲的这些,我全都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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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5章 大唐的呼唤()
听到薛麟玉这颇有气势的一声喊众人都微微惊愕,于是有人问,“少将军有何高见?”
薛麟玉握着那枚蜡丸,本想将它第一时间拿出来,但既然有发问了,他也就不着急了,而是说道:“临行之时父帅对我言传身教多时,细细讲解了此一战役的诸多要素。其中一点父帅特别强调,暾欲谷是他的老对手,曾经不止一次的吃过他千里突袭和前后夹击的大亏,他一定不会再上同样的当。现在暾欲谷将牙帐整体迁移带在身边派有重兵把守,防的就是我们这一手。难道你们忘了前段时间还有一拨突厥人马监视我们吗?现在却撤走了。由此足以见得,暾欲谷已经全然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以他为人之多疑、用兵之谨慎,就必有防我之法!”
众将一听,有道理。
“那就直奔碛口助战!”李大酺大声道,“薛楚玉一败,必然退走碛口。你父帅就在碛口,突厥人必定趁胜追击想要夺回他们的黑沙南庭牙帐。碛口将有血战,我们必须前去助战!”
“对,助战碛口!”众将大声呼喊,一时群情激昂。
场面又乱了。
薛麟玉不由得暗自摇头,叹息。这些将军们平常对他倒是挺尊敬挺客气的,但眼下显得颇为无礼。换作是以往薛麟玉或许会发点少爷脾气冲他们咆哮一顿,他们也敢有什么不满,谁叫自己的老爹是薛绍呢?
但是现在,薛麟玉半点怪罪他们的心思也没有。因为从军这些日子以来的经验告诉他,能在军队里服人的威望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除非你拿出令人信服的能力或是有着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战绩,否则,别人对你再尊敬,也只是浮于表面。
众人争吵了一阵,终于在独孤讳之与沙咤忠义的示意下才安静下来。这两位老将,无疑是这群人当中最具威望的。
“还是听少将军的主见。”他们如此说道。
薛麟玉颇为感激的看了看独孤讳之和沙咤忠义,说道:“碛口会有血战,这不假。但在突袭和夹击都已经失效的前提之下,我们这五千人杀过去,能够扭转胜负吗?”
众将有点哑口无言。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现实。如果薛楚玉和薛绍麾下将近二十万人马都战败了,五千人跑过去,怕也只是抱薪救火,平白的增加伤亡数字。
“少将军可有谋略?”独孤讳之问道。
薛麟玉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突袭契丹族地!”
“什么?!”
众将大惊,如闻天书。
“疯了!”李大酺毫不犹豫的喊了出来,“放着自己的亲爹不去救,跑去不相关的契丹讨野火,真是疯了!”
秦破虏不乐意了,“李大酺,你注意分寸!”
“重大军议,还不让人说话了?别忘了,我也是薛帅麾下的一员将军!”李大酺可没理由闭嘴,他大声道:“少将军,不是我因私废公。如果你不急着去救你爹,那就和我一起去救奚族。这可是你父亲答应过我的。当时为了助战你父亲,我举兵之兵皆出,结果几乎全躺在了这里。现在奚族只有薛讷的几千人马在把守,一但契丹发疯,必灭奚族!——没错,这就是我的私心,我在你父帅面前说过一百次一千次了,也不怕在这里再多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