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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最悲哀地莫过于效忠皇帝数代,最终仍不免被皇帝捣了根基。皇帝赐予荣耀就是这样,他愿意给你,你便只能收着,他不愿意给你,你就再留也留不住。
幸而越家的根系早已深深地遍布底下,牵牵扯扯,总有人站出来替他求情。
他也乐得看燕朝是如何覆灭在皇帝的手里。自己的大意拉了家人共同陪葬,让皇室同样洒满血腥,他才能死而瞑目。
越家是皇帝最锋利的一把剑。
哪个皇帝没有看透这一点,便要完了。
天宇三十五年,哦,也就是天阳九年,被关在牢里他还翻着老黄历。仅只三年。
他望着天牢里高高的小窗户,想着之前的无数个日子。
突然一声炮响,喧闹的田地突然寂静下来,然后又恢复喧嚣。
“新皇大赦天下啦!新皇大赦天下啦!”
越奚鹤默默地笑了。越老爷子的等,终于发挥了作用。
兴许越家走的这一招险棋,这一招因为越静萱的死而亮出来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能成。那之后越家的祖辈便再也不用被皇室束缚,作为永远的奴仆,抱着秘密守在黑暗里。
登基的是长曜。
满牢的罪犯都赦免了。唯有他越家的一众还没有。
越奚鹤等待着。
来的竟然是陆青岚。害死宝儿的那个男人。
他曾经见过他,仙风道骨,但总是透着那么一分阴郁。
如今却羸弱地仿佛当年的天才少年长幸。咳嗽不停。
“你们走吧。”青岚挥手,狱卒们打开了牢门。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过救他们出去的会是陆青岚。
“你是不是害了宝儿?”他目眦尽裂,恨意彻骨。
陆青岚回过头来,看着他,“不管你信也不信,我没有害她。但……我还是负了她。”
越奚鹤沉默,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人——长曜的军师,把天下玩得团团转的人。
“呵,”陆青岚忽然微笑,“我这就去陪她了,以后给我的坟头上也立个碑。”
越奚鹤惊诧。
越家终于走出了困住他们许多年的京城。
隔年三月,草长莺飞。三个相连的坟头上,冒出了一圈白色的小花。
第98章()
敦煌城就在前面了。
快发加鞭日夜兼程好几天之后;在一片平沙莽莽后,矗立在荒漠戈壁之间的这座坚固的城池终于现出了它的轮廓。
战乱时分;这座城池囤积了大量的士兵。一眼望过去,竟让人觉得热热闹闹;毫无危机之感。
魏北悠掀起车帘往外看;几日来不进水米显得蜡黄憔悴的脸上终于微微露出了舒缓的神情。
南桥微一抬手,把水袋递过去。
舟车劳顿,魏北悠也无法再如在京城一般讲究什么;鬓发有些散乱,脸也有些灰蒙。接过水袋饮了两口;魏北悠暗自思量着,这敦煌城一月前还连发数封密函向京城求救;仿佛催命一般。如今却有这样宁定祥和的气氛,想必与云镇到来有直接的关系。沙场上战功赫赫的云镇大将军给了敦煌城里的百姓和士兵希望,危机感也就消散了。
军心融合,斗志高昂。
“小姐,要去见见云老爷吗?”水桃问道。
魏北悠略一思索,侧头问南桥,“镇东军驻扎在哪里?”
南桥回答:“应是在城外,城里是宋振山的军队。”
宋振山的军队原本在梁州驻扎,专为戍守西疆所成立的军队。敦煌危急存亡之秋,宋振山的军队自然责无旁贷,敦煌城主将谭俊发出求救信号,宋振山的戍西军第一时间就挥师而至。但几次对阵下来,西镜强悍的体格和嗜血的内质竟让戍西军招架不住,屡屡后撤,简直不堪一击。
虽然帮不上忙,但谭俊也不能把戍西军赶走,眼巴巴地等着云镇的镇东军过来,结果宋振山却并不愿意挪窝。到底不是镇东军的地盘儿,宋振山一让就不是地方那么简单。戍西军原本就是一帮没怎么上过战场的虾脚军,这时候再低声下气地把位置腾出来给在东边疆土上横行霸道的这帮人,那以后他们还怎么在西疆立足?
更何况镇东军就该在东疆胡作非为,跑到西疆他们的地儿还想嚣张?
谭俊两边都不想得罪,只好跟云镇商议。
结果云镇根本不稀罕进城,直接就在敦煌背面,朝向关外的方向,面对着虎视眈眈的西镜阿石密联合军,扎营了
。
这下更是把宋振山气得不轻,云镇的行动岂不是在打他的脸?哦,人家镇东军就敢跟敌军面对面的,你戍西军反而窝藏在城里,还谈什么戍西军?
百姓们背地里指指戳戳。
这个宋振山又是谁呢?
他是朝廷四品大员宗人府丞宋祁的亲侄子,宋祁是三皇子的人,宋振山仗的谁的势便一目了然。
“去递个信儿吧,我们没时间耽搁了。”魏北悠沉稳道,落下了车帘。
“是。”南桥回应,注视着青色的帘子眸光转为暗沉。
因为镇东军守在城外,敌军一时不敢妄动,敦煌与西鼓的通商得到短暂的喘息,榷场得以每天开放几个时辰,魏北悠进城的时候相当顺利。
然而出城,却似乎还要费些功夫。
敦煌城的北门兴武门算是关内的最后一道屏障,越过这道屏障,便是燕国与镜国鼓国的三十里缓冲地带,这片地方的领土权一直没能定下来,故而沙盗横行,邪帮作祟。
魏北悠要出城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昏暗,早过了榷场开放的时限。一行人的马车到达城门口时,两个士兵已经各自推着一闪厚重的大门,眼看就要合拢了。
南桥驾着马冲过去,高喊了一声,“等一下!”
两个士兵吓了一跳,愣住了。
“我们要出城!”南桥道。
士兵走过来,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子,已经过了城门开放的时间,你要出城?明日请早!”
南桥道:“我们要出城。”
士兵拧起眉头,凶狠道:“小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城门开闭时间是谭将军定下的,你要硬闯不成?!”
南桥眼睛冷光一闪,两个士兵会意地点头,从马上翻下来,快速走向城门,推开守城军,就要大开城门,放马车出城。
守城军立刻还手,双方便交战起来。一个瘦小的士兵逮准机会赶紧往城楼上跑,南桥要拦,这一幕正落在魏北悠的眼睛里,魏北悠扬声道:“南桥,放他去吧。若是一直这么纠缠,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南桥眼睛回视,然后颔首。
片刻之后,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大帮士兵从城楼上冲了下来,迅速围住了魏北悠和南桥他们。阴沉的脸,眸中狠厉的光,围观的百姓当即惊呼,“是他!”
魏北悠心下一动,这个人,看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宋振山了。
“你们想死?”宋振山打量了一眼南桥,见他衣着素朴,眼神死寂,不由得嗤笑一声,冷哼道。
南桥漠然,“我们要出城。”
“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楚?啧啧,”宋振山哈哈大笑,“好歹也是个带种的,怎么说话像个女人一样?”
南桥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狂笑的宋振山
。
跟着宋振山的士兵同样哈哈大笑,看着南桥就像是看着一只自不量力的蚂蚁。自家将军一抬脚,就能把他碾得死死的。
“哦,是吗?你要出城?”宋振山抠着耳朵,若无其事地样子,“出城做什么?”
“这个与你无关。”
“小子,你口气傲得很嘛,你信不信我只要动动小手指,你就会被乱刀砍死?”宋振山对他的态度相当不满。
南桥静默。
“哼!算你识相!说罢,车里的是谁?这么久还不现身,莫非……”宋振山说着去掀轿帘。
南桥手中的刀一动。
下一刻宋振山抱着手摔倒在地上哀嚎出来,“啊!我的手指!我的手指!”
众人一看,只见宋振山抱着的右手小指分明断了一块,鲜血飚溅着,断口平整,地上的半截小指孤零零地躺着,令人不寒而栗。
场内一时安静地可怕,只有宋振山的嚎叫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
下一刻,宋振山面目狰狞地吼道:“你们这帮笨蛋,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士兵一惊,挥起刀凶神恶煞地砍向南桥。
“谁敢动我镇东军?”一个威严中带着煞气的声音破开喧闹,一个壮硕的身影踩着沉沉的步子,一把推开掩着的两扇大门,一步步地走过来。
除了他的脚步声,还有很多士兵整齐的步伐。咚咚咚地仿佛鼓点一般,一下一下地砸在众人的胸口,那紧闭着的压迫感沉重的许多人都不由得捂住胸口,微微弯下腰去。
敦煌城的黄昏,晚霞映着黄沙显得异常灿烂。侧脸上的暗影退去,那人的脸清晰地呈现在霞光里,皱起的粗重的眉毛,锋利地如同薄薄刀刃的寒光,紧抿起来的嘴角,挺直的脊背和那更加清楚的脚步声,随着一声从胸腹间发出的威胁和质问意味十足的“嗯?”,在场的人的心都狂跳起来。
是云镇云大将军!
谭俊一瞬间脸色青黑。
镇东军?这是云镇的后续军队?就这么寥寥数十人?
宋振山被副将扶了起来,撕了衣服包住不断流血的小指,宋振山阴毒地注视着云镇。那副高高在山的姿态,他早就看够了!他恨不得把那张脸撕烂!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镇‘东’大将军啊!”宋振山斜挑着嘴角不屑地笑,故意把东字咬得很重,提醒对方这里可是自己的地盘,“大将军来给我宋振山负荆请罪,怎么不背上荆条?诚意不够的话,我可是不会原谅你的教导之过的!想来有这样的士兵,镇‘东’大将军的训练是出了大问题了!什么人都留在身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