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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不是苏妤意思,但苏妤那番解释他却不信。折枝行事是有分寸,不该做如此冲动事。除非……是受人指使。
有人要害苏妤,这是他心底猜测。
故而不能让宫正司去查,能少一个人知道就要少一个人知道。
两年下来,苏妤显已是惊弓之鸟,方才又是吓得不轻,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了。
如果当真是折枝……
皇帝叹息沉缓,不知要怎么让苏妤接受
宫正司很送了他要东西来。厚厚两册放桌上,他先拿了记录绮黎宫物品出入那一本。一页页翻下去,没有看到任何相关记录。
那么多多少少和折枝这个掌事女官有关。
再去看另一本。
首先让他注意到是佳瑜夫人窦绾母亲窦樊氏近来进宫了两次,继而又看到章悦夫人叶景秋妹妹来见过长姐一次。其他似乎没什么了,直到折枝名字出现。
她宫门处见了纪苏氏差来人?皇帝摇了摇头,纪苏氏待苏妤素来很好,再者……又哪有做姑姑给侄女下催情药?
阖上册子,皇帝思量了一会儿吩咐道:“明日下朝,传沈晔来见。”
倒是要看看,他后宫里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为了除苏妤连这样法子也用了。
徐幽静默地应了一声“诺”,垂首沉吟片刻,终是躬身禀道:“陛下恕臣多一句嘴,这事不管是谁做,陛下您……”
皇帝瞟了他一眼:“怎么?”
“您近来也除了对婕妤娘娘好,召别嫔妃实少了些。”徐幽坦然道。
皇帝面色一沉。沉思片刻,却觉并非为此。这些日子来虽是让后宫转了风向,他也掌握着分寸并未宠苏妤太过,怕就是给她招惹麻烦。
是以他虽是鲜少再召见那些与苏妤不和嫔妃,但见无权低位宫嫔并不算少。至于长秋宫和蕙息宫……他亦是长去,虽则每次都是看折子看到半夜然后倒头就睡,可也不至于逼得两位夫人直接怪到苏妤头上、甚至用上了这样下三滥手段。
重重一叹,皇帝摇了摇头:“明日见了沈晔再说。”
次日早朝后召见沈晔,摒去旁人,强自平静地和沈晔说这事,分明地看出沈晔眉宇间两分不自然。
皇帝后宫被人下了催情药……
沈晔几乎觉得,等查完这事,皇帝必定杀他灭口。
皇帝说完后长舒了口气,沉沉道:“你该有分寸。”
“……是。”沈晔硬着头皮抱拳应下,不知该欣慰一句皇帝对自己信任有加还是该腹诽一句流年不利——虽则禁军都尉府常查一些不可为旁人所知事,但这些日子,他接到旨意委实一个比一个让他发怵。
窦家和叶家,两个背景雄厚世家。让他禁军都尉府去查并不难,大世家和皇族素来互相牵制,各自都有把柄握着。何况他也不是查什么大事,不过是要把这些日子两家进宫人员和物品查个明白,算得什么难事?
却是毫无结果。
后,他同样把目光落了纪苏氏三个字上,同样也是因为折枝。
“去纪府,把那天纪夫人差进宫送东西那人给我带回来。”直截了当吩咐。这也算是禁军都尉府一项便利,去查什么人不用太多周折,直接带来问话谁都不敢拦着。
手下力士听命却是有些犹豫:“沈大人……那纪苏氏……是苏婕妤姑母啊……”
沈晔闻言目光一冷:“我只管查是谁往宫里递了东西,不管谁是谁姑母。”
听闻姑母急着入宫求见苏妤心下一凉,猜着大抵是出事了。细一问,竟是禁军都尉府直接查到了家里去。
纪苏氏焦急道:“那人不是纪府人……是苏府人!”
完了,竟是和苏家这样直接关系。禁军都尉府人不傻,查不到纪家就难免要查苏家。苏妤压制着心惊,笑意凉凉地道:“现姑母知道怕了?还是父亲他知道怕了?怎么不早想一想……这事一旦出了纰漏就是灭顶之灾。”
那是压抑许久不。皇帝待她不好是一回事,家中把她推前面却不顾她死活是另一回事。父亲大约还不知道,当皇帝冷涔涔地对她说休想再和苏家有任何联系时候,她是怎样松了一口气。
那样日子,太累。
也正因如此,她生辰时,皇帝问她想要什么,她也只说了要见姑母,没有提父亲半个字。
不是不想念,是想念不起。
但却没有想到,父亲会通过姑母来做这件事。
“什么样父亲会给女儿用催情药?”苏妤冷笑着直言问纪苏氏,“父亲一意孤行,姑母来找我又有什么用?”
纪苏氏心焦又无奈,急道:“可你这么跟陛下不亲不近到底不是个法子,你父亲也是为你好……”
“让我嫁给陛下时你们也说是为我好。”苏妤笑出了声,“可后来呢?父亲一步步逼得陛下容不下苏家,又有哪一步是为我好了?他该知道我宫里,苏家做了什么错事头一个要被怪罪就是我。”苏妤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了几乎就要涌出来泪水,“每一次……我都要不知情情况下被问罪。这次好了,我境遇刚好一点他就坐不住了……一旦事情查明,日后六宫上下怎么看我?陛下如何还能容得下我?父亲这是逼着我去求陛下赐我白绫三尺!”
苏妤说得激动,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她过得确实不易——其实世家送进宫来贵女大抵都是这般,总要担着家族兴衰。
只是,她被逼得太狠。
“阿妤!”纪苏氏只觉自己干着急,她不知还能用什么话来劝苏妤,也知确是兄长做得过分,可……那毕竟是她家,总也不能不顾一家生死。
“姑母不必劝了。”苏妤生硬道,轻笑着带着几分气,声音淡了些许,“我有分寸,自会去求陛下,拼死了也要保苏家一命。”她重重缓了口气很是疲惫,“但我若真就这么被赐死了,父亲好会明白……该收手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这么跟陛下争上去,只能是自掘坟墓。”
明明是带着笑意话语,却听得纪苏氏后脊发冷。
苏妤不愿再多做理睬,头一次这么分明地对自己家族乃至所有豪门世家生了厌恶。起身离座,她想现就到成舒殿去求见,趁着皇帝近来待她尚好求他放苏家一马。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可以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被禁军都尉府扣下人没几个查不清楚。
只可惜,皇帝刚要为她当年戕害皇裔事平冤,她却是等不到真相查明了。
诚然,她心下觉得大抵够不上赐死,但……有了这样事,只怕她与皇帝之间关系,只会比从前差。
真是造化弄人
踏出殿门,余光瞥见那一抹玄色时苏妤陡然一震,抬头间已面色煞白:“陛……”
嘴猛地被捂住,她被他拽出去按墙上、又被他怒不可遏地瞪了半晌。
她看得出皇帝咬牙切齿,却也只能这么看着,惊惶不已地出不得声。
皇帝冷冷地朝殿里瞧了一眼,强拉着她离开。他们离德容殿较远地方停了下来,他才松开苏妤,一声怒笑含着讥讽:“苏大人好计谋啊,他若想让朕诛苏家三族,朕成全他。”
29、做戏()
苏妤听得身子一颤;目光与他冷眸一对;不觉间惧意甚。狠一咬唇便往足下石子路上跪了下去;口气平静道:“陛下恕罪……父亲是为臣妾着急才失了分寸,陛下如要问罪……拿臣妾问罪便是……”她感受着裙下石子窜上来丝丝冷意,“求陛下圣断。”
“圣断?”皇帝冷睇着她切齿而笑;“那朕赐你白绫三尺如何?”
苏妤脱口而出:“那陛下便会赦了苏家罪么?”
皇帝眸色一沉,吐了一个字:“是。”
分明地听出苏妤长松了一口气,面上竟带了两分真心实意笑容,伏地一拜:“谢陛下。”
“……”贺兰子珩气得发笑;委实是被她拿住了。不论上一世自己如何负了她;这件事上到底还是她父亲不是;怎么到头来还是他不知如何是好?
无奈地暗瞪她一眼:“谢什么谢,起来。”
“陛下……”苏妤微显错愕地滞了一瞬,他一喟,伸手去扶她:“用不着你顶罪。”
苏妤一听便慌了,不用她“顶罪”,便是要赏罚分明了?本就被他扶着胳膊,慌神之下浑然不觉地就反握了上去,哀求之语刚要出口却冷不丁地被他额上弹了个响指。
“连求朕赐你三尺白绫话都说得出来,你倒真豁得出去。”皇帝哑笑连连,“罢了,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朕不查了便是。”
……他说什么?!
苏妤惊疑不定地双目圆睁。他虽是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问她晚上睡得好不好一般轻松,可这轻松却让她紧张不已。这太离奇了,简直没有理由……
见她发愣,皇帝思忖片刻就又抬手弹她额上。她回过神,便见皇帝神色倏尔间冷了下去,笑意全无凝重:“让你姑母告诉你父亲,这事朕知道了,看你面子上不跟他计较。但若再有下次……你面子就只够留你一命了。”
他要补偿她,这毋庸置疑。他清楚自己上辈子亏欠她,却到底不亏欠她苏家——他对苏家做过一切,他从来不曾后悔过。并且这一世,如若苏家还不识趣,他会看她面子上多忍一些,但不会太多。
他可以不顾自己地弥补她,但大燕朝是先祖们留下来基业,他没有资格把它也赔这场补偿上。
“臣妾知道。”苏妤应了一句就抿了嘴,低着头好像思量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紧张。这大逆不道罪,她没想到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揭过去,而就连她也觉得,如若皇帝当真要发落,也实无可厚非。
哪个皇帝能容忍做臣子往自己和嫔妃酒里下催情药?
皇帝睇了睇她神色:“还不满意?”
“没有……”苏妤连忙摇头。他半点没罚,简直宽容得超乎想象,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默了一默,她有几分惴惴地道:“陛下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