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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妤依言抬起头、直起身子,他伸出手去。
苏妤却倏然蹙起眉头,冷视着他递过来手半晌,自始至终紧紧抿着嘴唇,然后喃喃道了一声“多谢陛下”,却是自己面色不改地站了起身。
她始终没有把手递给他。
殿里一片静默。宫人们屏息偷偷瞧着,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只觉苏贵嫔沉容肃立之下,皇帝面色一分又一分地冷了下去。
皇帝端详着面前她,这张曾经很熟悉面容因为太久没有好好看过而显得有些陌生——不仅是太久没有“好好”看过,昨日之前,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日子没见她了。
只因为他曾经那样厌恶这张脸。她苏家不仅权势滔天、屡次想把他掌控手中,她亦是蛇蝎心肠。不仅容不下妾室,她连未出生孩子都不肯放过。她除掉那个孩子时候,恰是先帝驾崩、他准备登基时候,他本就不想立她为后,但贬妻为妾不是件小事,朝臣决计容不得,那个孩子死……成了堵朝臣嘴重要一步。
彼时他冷笑着,告诉她休想做皇后了,自作孽,不可活。
而她几近轻蔑地告诉他,她不会死,而且一定会活得比他长。
两个人从成婚起就粉饰着太平,那天被撕破了。
那时她才嫁给他七个月
之后他就一直冷着她、不肯见她,甚至从心里希望她早一天死。这个女人……是她家族送到他身边一颗棋子、一条眼线,他根本就不想容下她。
所以他让她受了很多罪,只想比她去死。她却始终活着,后来……连他也惊讶于她承受能力。
直到他发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自己一直伤一个怎样人。
照现算来,那是好几年后事。他狩猎时受了伤,一病不起很多日,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觉得所有痛苦都没有了,取而代之是浑身发轻。
他不知怎么离开了成舒殿,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看,自己分明还躺榻上。
很多人哭,他很就意识到……自己死了。
没有痛苦,好像也没有太多恐惧,他自如地走他无比熟悉皇宫里。他看到他皇后和章悦夫人并没有太多伤心,有条不紊地料理着后事……这好像没什么错,却让他心里有些凉。
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霁颜宫,抬头看了看宫门才想起来,这里还住着他曾经发妻呢。
他对她那么不好,她现应该很开心吧。
他这么想着,提步走了进去。
面前景象却让他瞠目结舌。苏妤殿里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是压抑了多年眼泪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似,几个宫人劝了许久也劝不住,直到她哭得昏过去。
她静静地躺榻上,他不由自主地去看她,目光好像无论如何都移不开了。这是自他继位到死几年里第一次好好看她。
她面容……看着比其他嫔妃要沧桑一些,也对,她过得比她们要苦多了。
他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似,一阵一阵地发着沉。
他居然就这么看她看到了半夜,看着她醒过来。她一步步地走到案边,每一步都有些发木,眸中也毫无神采。他跟着她走过去,看到她拉开了抽屉,拿出很厚一沓纸。
她一张张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也站她身后看着。
那是些画作,画得简单随意却很传神。都是他和她。大部分话中场景他已不记得,但看着陈设,他知道,那是他们婚后不久,潜邸时候。
是他和她仅有和睦过往。
她手翻到其中一张时停住,他也看得神情一滞。那是一张画得比前几张精巧一些画,画中她微微笑着,一袭浅绿交领襦裙。双手环他腰上,轻仰着首看着他。他手中持着一根嫩绿柳条,轻轻点上她额头。
祓禊礼。他也还记得……这是她刚嫁给他那年上巳节,他执着柳条行祓禊礼祝福她无病无灾,恰到好处地掩下了心中所有不与厌恶。彼时他看着她笑容,以为她也是这样心思。
粉饰太平,世家间常见关系。
他现才知道……竟然不是,她笑容竟然是真。不仅这一件,之前数张画上记载了那么多他们曾经,原来那时……她心都是真。
虚伪一直是他,无情也只有他。
他心蓦地一阵剧痛,这种痛,他活着时候都不曾有过。他木讷地站她身后,看着她继续翻看那些画作,一张又一张从她指尖拂过、也拂过他心头。
每一张,都像是一柄利刃。一点点刮去多年来挤压他心上对于她与她家族厌恶,刮干净了仍没有停,直直刺出他愧疚。
他断然地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她要了那个孩子命。自己第一个孩子命。
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对他,还是她作孽先
苏妤将那一叠画理齐了,放回抽屉里,离座转过身来。他屏了息,有些心惊地凝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她看不见他。
她手轻支着桌角,手指一下下敲着,一缕浅笑有些凄凄:“你还是信不过我对不对?”
他一愕,再度确定了一下,她确实看不见他。
“我没有杀那孩子。”她哑声笑着,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活得比你长了。”
他看着她走向妆台,从妆奁中,取出一柄匕首。他登时慌了,那柄匕首还是他给她,他已不记得那次是因为什么原因恼了她,扔给她这把匕首,他冷冷说:“什么时候想通了给自己个了断吧,朕一定厚葬你。”
但她始终没有自,一直到他死。
苏妤对着镜子将那柄匕首拔出鞘,凝神望了那锋利寒刃片刻,唇边一缕轻笑比那寒刃还要寒冷。接着,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匕首划向了自己手腕。
他想要拦她,手臂却一次次从她身上穿过,她无知无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腕上喷出鲜血,穿过他身体,他魂魄依稀感觉到些许温热……
“阿妤……”那股温热带来一阵虚弱,他情不自禁地唤出她小名,无措地看着她倒地上,看着她鲜血不断地涌出来,看着她面色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
他忽然有了一种很清晰感觉,明明白白地呈现他心里。
他也许仍不爱她,但他知道,他欠她。而且欠了那么多……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他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样无力感……他突然很想弥补她,可他也知道,没有机会了。他就这样眼前一黑,再没有知觉,似乎已经魂飞魄散。
直到他再度醒来,宦官告诉他……现是建阳二年七月。
他意识一片模糊,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早朝时才逐渐清明起来。他想起了这一天发生一些事,下了朝就匆匆赶回了成舒殿,然后……他看到了已那里跪了很久苏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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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设定~其实之后会慢慢解释清楚,但现先大致说一下吧……
其实是双重生~~男主是明明白白地重生到女主被罚跪那天,女主是从小重生且重生没有那么明白……
所以她一直做梦……
但是之后么……咳,就先不剧透了……__
4、面对()
他们这样相对而立了许久。他看着她,脑海中一幕幕划过前尘往事;而她只是垂眸静立,随着时间推移,心底逐渐沁出几分冷意、几分惧意,却始终没有半点表露。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从前他面前她也都是这样掩饰着心绪,小心翼翼,没有一次例外。但这次……他是例外。
他抬手碰到她脸颊那一瞬,她禁不住地浑身一栗,登显慌张地向后退了半步。直待看到他滞半空中手才回过了神,强自平复下了心绪,颌首一欠身,显得无比恭敬:“陛下……”
看着她神情,贺兰子珩一阵无力,这种无力感堪比上一世时……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割破手腕倒地上。
那时是她面前,却已是一缕孤魂无力救她;如今,是她面前,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虽然现她记忆中,尚没有之后许多年种种痛苦,但他也清楚,之前两年他给她痛苦,已足够多了。
他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传了她来见他。
他压制着心下慌乱,琢磨了许久才想到了合适话题,沉然问她:“为什么不让太医给你看伤?”
“太医?”苏妤微愣,方才意识到他说便是刚才霁颜宫吃了闭门羹黎太医,面上惊异隐隐一现就很荡然无存,她静默地跪下身子,声无感情地道,“陛下恕罪,臣妾不知那是陛下指去人。”
“不知是朕指去人?如是章悦夫人派去,你便不见么?”贺兰子珩脱口而出,语声未落便猛地闭了口,心里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他自是好意,他实际上是想说“如是章悦夫人派去你也不能不见,总是治伤要紧”。可这话是犯了什么糊涂?他明明知道章悦夫人容不下她,就算给她请太医也绝不是好心,怎么能怪她不见?
果然看到苏妤面色一冷,只是短短思索了一瞬便给了他答案:“是,如是章悦夫人派去人,臣妾便断不会见。”下一句话,却出乎他所料。她抬起头,眸中有毫不做掩饰冷意,“臣妾不会接受她施舍。”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记得……前一世时候也是这样,苏妤大抵还是怕他,见他时候总是小心谨慎、毕恭毕敬。唯独提到章悦夫人时,她会半点也不惧,总是一副就算他当即要了她命她也绝不示弱劲。
亏得他没真因此要了她命。否则……他大约就无缘知道那些、也无法补偿她了。
见他不说话,苏妤几乎就要被心底愈渐分明恐惧击溃——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她都是如此,图了一时口舌之便后悔不已,可下次照旧忍不住。因为如今她……除了争一口气之外,也实没什么可争了。
“你……”皇帝嘴角不自然地翕动了一下,神色间有着苏妤从前不曾见过黯淡,遂伸手再度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