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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声轻笑：“无大碍，上次你也是这么说。”
有些许冷意口气，让苏妤有些发寒，低垂着首没敢吭声。听得皇帝沉了一沉后说：“朕看看。”
苏妤轻一讶，看向皇帝，皇帝往她膝盖上睇了一眼：“你腿，朕看看。”
这不是商量，她好像没有拒绝资格，可是……
眼前九五之尊，让她犹豫不决地望了又望。
皇帝也看着她，见她坐立不安样子愈发明显，还不自觉地又往侧旁躲了一躲，笑说了句：“你过来。”
“……”苏妤僵了一瞬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到他面前。
她这般谨慎与恐惧交加神色让他倏尔想起成婚不久时候，他们尚过得和睦。那次……好像是她他书房里，无意中碰翻了他案头涮笔瓷杯。污水倾了一桌子，浸过他刚刚写好奏折。
他进屋时候，她惊慌不已地回过头来，也是这样神色，支吾了半天才说：“殿下，对不起……”
那时苏家势力尚还大着，他和她并未翻脸。他往桌上看了一眼，信步走过去抬手她额上一拍，笑责道：“净找麻烦，亏得是明早才要用折子。”
同样神色，但那件事如是发生今天，她却绝不会是无措那么久后道一句“对不起”了，只会是规规矩矩地下拜，然后说：“陛下恕罪。”
他瞧着她神情，须臾，睇了胡床一眼：“坐。”
分明是不许她坐远。
苏妤内心挣扎无比，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只好惴惴不安地依言坐下。这个远近刚好，贺兰子珩一笑，抬手拽起了她裙摆。
明显觉出她身子一栗。
他淡扫了她一眼她便再不敢动，任由他撩起了她裙子又挽起了中裤，露出已好得差不多、只还有些微微发青膝头。
他仔细查看后满意地笑了一笑：“还真是‘无大碍’了。”
“……是。”苏妤应了一声，说着就要起身，他手却及时地她腕上一扣：“上次跟你说不用那么多规矩，你说你不敢失了规矩，正准备着向皇后见礼，朕现告诉你——免了吧，不会有皇后了。”
他等着她反应，惊愕也好喜悦也罢，不管是怎样反应他都接受。然后他要告诉她，后位会给她留着——即便知道她一时不会信，他也要先让她知道，之后再慢慢让她相信便是。
却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反应，没有任何一种他所设想过反应。
过了良久，他也等了良久，终于见她朱唇微启，缓缓说：“可是因为……纳吉不顺么？”
他思忖一瞬，点头说：“算是吧。”
苏妤又沉默了一阵子，沉默得他全然看不出她到底想写什么。只得自顾自地解释下去：“一连三次纳吉礼，都是不吉。于情于理，这皇后朕封不得，所以……朕想着，倒正好可以把后位留给想给人。”
“章悦夫人么？”苏妤脱口而出之后噤了声，颌了颌首，笑意有些戚戚，“其实……陛下何必意纳吉结果？那占卜……说到底也不意味着什么。臣妾嫁与陛下时候，纳吉倒是顺利得很，之后……又如何？”
虽则隐约知道窦绾日后也会对自己多有刁难，但她心里，窦绾为后还是好过章悦夫人执掌凤印。毕竟，窦绾只是他明媒正娶另一个女子，而章悦夫人……那曾经是她随嫁媵妾。
有朝一日要与章悦夫人｜妻妾调换……她想也不敢想。
她说这话时候心中大是忐忑，自知虽是实情却有些逾越了。皇帝犹看着她，听言眉心一跳。
之后……又如何？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之后种种，都那一日之后让今天他悔恨不已，所以他拼全力也要这一世扭转这一切。
9、布局（）
“朕知道你意思。”皇帝平淡言道，“知道你看不惯章悦夫人。”
苏妤心里惊意甚了些。一直以来，章悦夫人都是他二人间提不得话题。平日里是，她梦里也是。她从前因为对章悦夫人表露不满而挨过罚吃过亏，且从她梦里，她知道类似事日后大抵还会有。
可她实按捺不住对章悦夫人厌恶。
默了一默，苏妤见皇帝也未再开口，才嗫嚅说：“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皇帝轻有一哂。
他依稀记得她曾经多么倔强。这个“曾经”按现算来不到两年，算上他重生前日子也不过七八年。他记得那时她是以怎样傲气对他说“区区一个媵妾，还不配臣妾对她见礼”，可他却不曾留意，自己是什么时候消磨掉了她这股傲气。
继而……让她越来越怕自己，几乎每一句话都带着无可言述恐惧。
“阿妤。”他再度唤出了这个名字，问她，“如若朕不迎娶窦绾、亦不封章悦夫人为后，你……”
他忽然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你愿不愿意做皇后？你会不会原谅朕？似乎哪句也不合适。
抬眼，他看到苏妤直视着前方目光冷得像覆了一层冬霜。
她果然还是丝毫不肯接受、也丝毫不肯信他。他叫出那个小字，只让她戒备无比
“陛下，左相大人求见。”宦官入殿禀道。
他暗道了一声好，便见苏妤站起了身，垂眸向他一福：“臣妾告退。”
“慢着。”他也站起了身，却没再碰她，与她保持了一步远距离说，“晚上朕去霁颜宫用膳。”
“霁颜宫……”她下意识地便要出言拒绝，抬眸与平淡他视线一对即刻噤了声，化作了一声低低，“诺。”
这大概是她如今惧怕他唯一好处了，很多时候她不敢顶他，只得顺着他心思来。见她如此，皇帝虽总是愧疚颇深，却也多多少少有半分欣慰——如是她一味地顶他、执意不肯多见他，他就当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陛下圣安。”左相窦宽进了殿，朝皇帝行了大礼。皇帝略有一笑命了免礼，窦宽今日显有不安之色，斟酌了半天才道，“臣方才听宫里来中贵人说……纳吉之事……”
他至此便语滞，皇帝坦坦荡荡地接口说：“是，纳吉结果是‘不吉’，朕不能封窦绾为后。”
窦宽心下一沉。这事出得突然，他觉得女儿坐上后位已是毫无悬念事情，六礼都已开始行了，谁知半截被挡了纳吉上。一路上他都揣摩皇帝态度，希望皇帝看窦家份上能给他个余地，谁知刚一见面，皇帝就把话说得这么死，不能封窦绾为后。
“陛下……”窦宽沉吟片刻，肃然一揖，道，“占卜之事，时有不准之时，您看……”
“可朕已试了三次。”皇帝平淡地截断了他话，话锋一转又笑说，“诚然，先前也知她与朕八字是合，朕也不知这纳吉为何就是占不出个‘吉’来。事已至此，朕若硬封她为后怕是不妥。不过朕也知道，朕若就此退了婚，她这辈子是嫁不了人了。”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悠悠地靠了靠背上，“所以才暂未公诸于众，先请左相大人您来商讨一番。”
“……谢陛下。”窦宽道了一声谢之后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样事太少见了，一次不吉之后再占，若出了“吉”也就无人再提先前事，怎么偏生自己女儿连占了三次都是不吉？踌躇再三，窦宽缓缓道，“若不然……陛下可否过些时日再择个时日……”
皇帝微有一凛：“再占一次？”
窦宽本是这个意思，但见皇帝分明不满，只好把话咽了回去。皇帝也思忖了会儿，轻笑说：“倒也不是不行。但朕须得把话跟大人说明白了，如若还是‘不吉’，她无论如何也进不得宫了。”
窦宽沉默不言，皇帝端详着他，不急不忙地抛出了自己意思：“窦大人，朕倒是觉得还是不占为好。万一真还是不吉，朕于情于理不能允她进宫，她摊上‘不吉’之事也嫁不得人……朕又不能再把她强赐给谁，大人说呢？”
端得是为窦绾考虑口气。这话倒是也没错，一连三次都是不吉，谁也不敢保证第四次就能扭转，窦绾一揖：“是……”
“所以……朕思量着……”皇帝微有一叹，“让她先进宫来，封个夫人。等过些时日，寻个合适机会再封后。”
“这……”窦宽有些犹豫。册嫔妃为后和直接迎娶皇后不一样，倒是能避开“纳吉”，但若论风光，也是差得多了。
“大人如是不答应，便还照大人意思办，再纳一次吉。”皇帝显得很是大度。
窦宽简直觉得，这是这些年来棘手事情了。虽说不上是关乎身家性命，却是涉及女儿终生、窦家颜面。
皇帝淡看着他，半点不急，给他足够时间掂量，他心知自己方才提议窦宽只能接受——若不接受也罢，第四次纳吉结果如何他心中有数，到时候窦绾就决计进不了宫了。
窦宽思量了很久也做不了决定，数度欲言又止。忽听得宦官禀道“陛下，吏部尚书叶阗煦求见”，窦宽背后一阵发冷。
他抬眼觑向皇帝，皇帝平静地问他：“倒是正好，不然大人跟叶大人商量商量？”
谁都知道叶家也盯着这个后位。
不知为何，窦宽很有一种错觉，觉得眼前皇帝简直是看笑话。却又觉不会，他窦家不是苏家，没有表露苏璟那样野心，封窦绾为后也是皇帝先提，怎么会是等着看笑话？
窦宽没开口，皇帝沉了口气道：“大人不妨先回去思量思量，不知叶大人有什么事。”
窦宽听言踟蹰了一瞬，试探着揖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这纳吉事……叶家……”
“叶家不知道。”皇帝笑说，窦宽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得皇帝又道，“不过章悦夫人知道。”
窦宽脑中一懵。
皇帝全做不明地扬声道：“传叶大人。”
“陛下！”窦宽猛地一喝，见皇帝神色一凌方觉失礼，惶然跪拜下去，“陛下……臣……臣听陛下意思。”
皇帝点了点头：“知道了。”遂又吩咐了一次，“传叶大人吧。”
“陛下……”窦宽全没有告退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