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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苏十三娘银牙欲碎:“全是怀州百姓!”
“霨弟,快救他们进车阵!”阿史那雯霞深知师父担忧乡亲,摇着王霨胳膊喊道。
“不可!”青斑毕现的卢杞厉声制止:“若放百姓进阵,敌军定会混杂其,趁乱破阵。”
“难道要见死不救?”苏十三娘双目如电。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我军溃败,这些百姓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卢杞毫不畏惧:“霨军使,慈不掌兵,绝不可意气用事,请速令战车团、弓箭手覆盖射击,驱散民众,逼曳落河显身。”
“若令尊在人群,汝可忍心命弓箭手张弓?!”阿史那雯霞暴怒:“霨弟,汝身为主将,不可轻动,请给我队兵马,吾自去救人。”
“师父,我也去!”柳萧菲连声附和,苏十三娘则默默抽出长剑,双目灼灼盯着王霨。
“明知是陷阱还要跳,真是愚蠢!算家父被敌驱使,某也绝不同意自投罗!”卢杞神情狰狞,只是他说完这句狠话后,胸忽而自问:“若换作真珠郡主,某又当如何……”
“卢司马,民众距离车阵还有多远?”紧咬双唇的王霨猛然问道。
执掌素叶军参谋部的卢杞招了招手,出身义学的参谋张颖伦立即高声答道:“禀军使,七百余步。”
“庭州砲的射程呢?”王霨面无表情。
“石弹四百步下,猛油火弹四百五十步下。”
张颖伦乃武威张氏旁支,自幼酷爱算学,但因家贫,了几年族学被父母送到素叶居武威分号当账房伙计。两年前他来长安对账,营收开支对答如流,复式记账法也得心应手,遂被简若兮推荐进义学读。素叶军成立时,他作为算学成绩最优异的学员,被直接征召进负责谋划军机的参谋部。
“妙!不过……”卢杞当即猜出王霨的打算。
“世安有两全法……”王霨无奈叹道。
“霨郎君,汝可是打算用猛油火?”苏十三娘略一思索,急声问道。
“正是如此。”
“猛油火?”阿史那雯霞揣摩师父神色,明白她不太赞同王霨的主张,却又碍于长辈身份不便明言:“猛油火要烧起来,恐怕怀州民众也会死伤不少。”
“刀剑无眼、水火无情,某只能尽力避免误伤。卢司马说得对,若我军战败,怀州民众更不会有好下场。”
“霨弟,要不还是让我去试试?”除了父亲,阿史那雯霞最敬重的是师父。
“不行!”王霨斩钉截铁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某怎向霄云交待!”
“霄云……”阿史那雯霞神情陡然一暗,忍不住质问道:“若姐姐在对面的话,霨弟是不是会不顾一切下令救人。”
“若霄云被捉,某会令卢司马执掌全军,吾单枪匹马去救她。想来卢司马为取胜绝不会顾及某之生死。”
“那……那……”阿史那雯霞双唇发颤,却迟迟没有勇气说出梗在胸的问题。
“傻孩子。”苏十三娘搂住心神激荡的弟子:“这世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即便聪慧若霨郎君,也有力不从心之时。冤有头债有主,此皆曳落河之奸计,吾定会为怀州乡亲报仇雪恨。”
“传我军令!” 脸色铁青的王霨拔出横刀,斜指飘满碎雪的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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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关山雪冷初交兵(六)()
恶狼驱群羊、狞笑何猖狂。
田乾真笑看千余名怀州百姓哭天喊地跑向对方车营时,沉闷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数十个黑点宛如闯入盐罐的胡椒粒,穿透层层雪幕,呼啸而来。
“猛油火?!”田乾真曾奉安禄山之命亲率曳落河乔装潜入庭州盗取猛油火配方和配重投石机图纸,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他对猛油火的认知要远超同僚。
黑点精准落入怀州民众身后,旋即砰然裂开,一团团黏稠液体在脚印凌乱的雪地上缓缓摊开。不少民众被突如其来的怪物吓到,停住脚步四处张望。
“沙子!哪里有沙子?”田乾真隐约记得沙子能克制猛油火,可放眼望去唯有白茫茫一片:“撤!快撤!”
混在百姓队尾的曳落河正要转身,车营中也传出千百人的齐声高呼:“快跑!别回头!”
曳落河与民众背道而行、即将分离之际,数百支火箭腾空而起,若一朵盛开的硕大牡丹,在车营上空尽情绽放,然后星散四周。火箭甫一坠地,一个半径近四百步的火圈骤然冒起,天地之间陡然一亮,灿若夏日正午。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积雪被烧得吱吱乱响,化成污浊的浑水,恰如世界露出本来面目;不少躲闪不及的曳落河和怀州百姓也被疯狂的火苗吞噬,转眼就变成一具具焦尸。
“躲在车阵中的当是名动京师的霨郎君吧,除了你,天下还有谁舍得为救群不中用的羔羊浪费如此多猛油火。果然是条大鱼!抓住你,王正见必自乱阵脚,庆宗郎君可不战而胜。”田乾真确定对手身份后,从马鞍左侧掏出面甲覆在脸上:“所有重甲骑兵,列阵,准备冲锋!”
四百重甲铁骑迅疾奔至田乾真马后,组成锋矢大阵,箭头直指车阵正中。
田乾真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咴咴而鸣。他举起长刀欲下令冲锋时,借助火圈的亮光,田乾真突然发现,敌军战马均聚拢在一处,庞大的车阵中密布严阵以待的各色步兵,却并无一名骑兵。
“不对!”田乾真心中一惊:“敌军骑兵在何处?前面二百余骑精悍如斯,对方岂会只有步兵?若某是敌将……”
几片冰灵的雪花顺风钻入田乾真的脖颈,他一个激灵向西北上风处望去,仿佛风雪中隐藏着什么。
“传令,留二百轻骑围着火圈打转,声势一定要做足。其余儿郎随某向北!”田乾真从身份最低微的仆从轻骑升迁至掌管八千曳落河的范阳别将,一路经历大小数百战。若非足够谨慎细心,他绝活不到今天。
疾如雷电的曳落河令行禁止,立即收拢队列,催马向北。火圈之内,忙于救助百姓的素叶军并未察觉大队曳落河已悄然消失。
待李晟率领一千铁骑从西北方飞驰而来,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陷入鏖战的曳落河背部,而是从北方兀然杀出的田乾真。
幸好李晟及时变锋矢长阵为车悬圆阵,与曳落河绞杀在一起,勉强躲过遭敌侧冲的危机。等素叶军主力和南霁云的斥候团齐声杀出时,慑于素叶军骑兵营蹈锋饮血的锐气和李晟出神入化的阵战之术,田乾真不得不暂时放弃生擒王霨的打算,见好就收,不再恋战。机动性不若对手的素叶军只好眼睁睁看着对方疾行离去。
战后清点伤亡,骑兵营死伤最为惨重,足足损失八十余骑,能叫出每名阵亡骑兵姓名的李晟心疼得直掉眼泪。
曳落河也留下百余具尸首,不过大多是被战车团的神臂弓射死,小部分死于猛油火,真正死于骑兵厮杀的不到五十人。
怀州百姓也有数十人被烈火烧死,受伤的不可胜数。恨得牙痒痒的苏十三娘方才潜在素叶军中,试图在两军短兵相接之时给敌将致命一击,孰料曳落河撤退得如此干脆利索,根本不给她施展的机会。
卢杞则感慨万千,为救百姓白白坐失良机,致使之前拟定的步骑分进、中心开花战略全然作废,骑兵营还徒增伤亡。不过他当机立断,本着不做亏本买卖的原则,劝王霨在怀州民众中挑选精壮,编入素叶军。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长安犹歌舞。
素叶军与曳落河在怀州冰冷刺骨的雪地咆哮厮杀之时,长安新昌坊哥舒翰宅中,红炉透炭炙、醉唱玉尘飞。十二名绝色歌姬披着薄如蝉翼的碧烟轻纱翩翩起舞,腿疾尚未痊愈的西平郡王、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斜倚软榻,数次端起澄澈透明的玻璃杯,却又无奈放下。
“殿下勿忧。”闻喜堂掌柜裴诚拿起案几上的木盒捧到哥舒翰面前:“鄙号听闻殿下微恙,特意从永州觅得黑质白章异蛇两条。此物剧毒无比,触草木尽死,啮人无以御。然腊之为饵,专克中风,宫中多位太医皆推崇此药。”
“真有如此奇效?”哥舒翰掀开木盒,将信将疑。
“小人岂敢欺瞒殿下。”裴诚满脸堆笑:“若此药无效,某甘受军法处置。”
“有劳裴掌柜费心。”哥舒翰捋了捋长须:“明人不说暗话,不知东宫有何赐教?”
“殿下说笑了,某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岂敢妄测太子之心。鄙号献药,唯求殿下早日康复,执掌平叛事宜。”
“上有天子、中有盛王、下有高枢密、封节帅、王都护,某一介病夫,安享富贵即可,何须耗费心神。”
“殿下不为子孙计乎?”裴诚语气甚是平缓,话锋却犀利如刀:“太子自知德不配位,早生让贤之心。平定安贼后,盛王必当入主东宫。敢问殿下,高仙芝将长子高云舟调离龙武军,赴华州大营担任掌书记,所图者何?待盛王登基,其依为股肱的又将是何人?”
“尔妄议朝堂军政,罪不可恕,念汝献药有功,某不与尔计较。”哥舒翰怒拍案几,堂上的歌舞乐伎吓得花容失色。
“小人告退。”裴诚并不在意哥舒翰的冲天火气,转身离去。其实来之前他就笃信为石堡折损数万士卒的哥舒翰绝不会甘于寂寞,坐视高仙芝等人执掌平叛大权,只是太子放心不下,非要他走这一遭。
离开哥舒翰宅后,裴诚急忙钻入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生怕引人关注。马车行了数里地,确认无人盯梢,他才又悄然换了辆车。
虽清楚王霨从素叶镖局抽调大量人手赶赴河东编练新军,苏十三娘也远在绛州,但裴诚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前几日传来的消息,范秋娘仍在城中四处打探他的行踪,一旦被公孙门咬住,麻烦肯定接连不断,一个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可惜,身边再无人能轻松防住公孙门的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