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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猪手,蟹黄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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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能儿在大街小巷里发足狂奔,眼中犹带着泪花。

    水月庵的老尼姑面上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私下里却做着许多偷鸡摸狗的勾当,把庵中的女孩子都当作下人一般使唤,等到略大几岁有了姿色了就去服侍客人,干着比暗门子还龌蹉的事情。

    智能儿自幼是个聪慧的,在老尼姑眼前甚是乖巧听话,因此老尼姑肯带着她出入权贵之家。一来因秦钟模样长得好,人物又风流,二来智能儿冷眼旁观,见贾府上下自史老太君起,待秦钟就如自家孙儿一般疼爱,三来秦钟是小官宦之家,容易上手,因了这些缘由,智能儿暗暗取中了秦钟,两个眉来眼去许多时日,终于趁着秦可卿出殡的时候勾搭成奸。

    当日秦钟急着成就好事,拍着胸脯说帮智能儿逃出庵堂这个火坑,不过是小事一桩,等到秦钟回城之后,智能儿就朝思夜想,盼着秦钟禀明父母,花几两银子,赎她来家,哪怕为奴为婢,也好过在尼姑庵中受罪。岂料秦钟只是空口说大话,提上裤子就忘了人?

    “别傻了。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比她略大几岁的师姐智信儿如是劝她道,“男人正在兴头上时,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他们也敢应承。一转眼好事已遂,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先前那几年,多少人发誓说要带我回家?我如今又身在何处?你何必当真?早早认命是正经。”

    智能儿却不甘心认命。人总是盼望着会有奇迹发生,盼望着她们偏偏得上天眷顾,遇到的男人与众不同。更何况,智能儿有不甘心认命的理由。她的月信已经迟了有一个月了。想那秦家人丁单薄,若果真是孕的话……

    所以智能儿才瞅准老尼姑去达官显贵家做客的机会,偷偷溜了出来。她心中清清楚楚,若是被老尼姑发现,或是被官府捉住,必然会有许多苦楚。她是孤注一掷,并没有考虑太多后路。

    然而,智能儿毕竟年纪太小,她再也没想到,最大的障碍,不是老尼姑发现她私逃,而是秦家根本就没有迎她回家的意思!她以为她若有孕,就可以成为必胜的法宝,却不知道,秦家这个时候,有更要紧的事情要烦恼。

    棍棒打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护住肚子,向外逃窜,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同宁国府家主嫡妹贾惜春说笑时候的自在惬意?走在街上,料峭寒风扑面而来,许多事先没有考虑到的问题接迭而来:若是老尼姑知道她私逃该如何惩罚?若要不回水月庵的话,又该何处容身?何以谋生?从前她盼着她有孕,可以仗着肚子进秦家,如今美梦成空,她又开始祈祷,老天保佑她没这么倒霉,她自己尚漂泊流离,又怎敢百上加斤,再添累赘?

    冷风吹在她刚刚哭过的脸上,越发冰冷入骨。她突然没来由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扶着墙干呕起来。

    在智能儿为未来苦恼迷茫的时候,早已败落的柳家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声,宣告着柳家后继有人,也宣告了柳依依往后更加悲苦的人生。

    “生了!生了!”

    “是个带把的,恭喜柳老爷!”

    连在灶房烧火的婆子都跑到前面去抢赏钱去了,柳依依一个人在厨下坐着,一直坐到天黑,也没人来寻她。

    她近年来少人看管,越发显得跟个疯丫头似的,常被父母打骂。但哪怕她学乖了也没用,父亲柳栓在族中很不得志,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见到野丫头,难免找个由头发泄出来。稍有不顺眼就是一顿棍棒,柳依依甚至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不过五六岁大的小女孩,被打骂惯了,渐渐把从小软糯的性子收了起来,处处做些怪样子,于是也就越发显得倔强糊涂不讨喜。

    直到厨娘想起烧晚饭的时候,才重新开了灶房的门。待到打了火石点亮了油灯,猛然间柴火堆里蹲着一个黑影,吓得一哆嗦,手中油灯差点掉到地上。

    “鬼呀!”她喊了一嗓子。

    “是我。”柳依依抬起头,面上涂着用黑灰画成的脸谱。

    “嬷嬷,我乖吗?”柳依依咧嘴一笑。飘摇的如豆灯火里,厨娘仿佛看到了一只幼兽露出森森的白牙,似乎要择人而噬,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第58章() 
金丝楠木八仙桌的桌子上碗盘森列,皆是精心准备的各样吃食。薛姨妈望着大快朵颐的儿子薛蟠,笑得合不拢嘴,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来了。

    薛蟠每日里像没了笼头的马,好容易在家吃一回饭,薛姨妈便顿觉身体舒泰,自己不过略吃了几口,却不住地给薛蟠布菜。薛蟠望着眼前堆得如小山高的菜肴,连声抱怨。

    宝钗在旁见了,笑着说:“哥哥整日里忙得不落屋,这会子怕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欠下的饭都填上,这才算完呢。”

    又向薛姨妈笑道:“母亲也该趁热用些饭菜,太饥或太饱,总不是养生之道。”

    薛姨妈笑着摇头道:“整日里就数宝丫头看的杂书多,喜欢拿这个劝人。”

    薛蟠连连点头,含糊着说道:“妹妹一向博学能干,妈你才知道!”

    薛姨妈把脸色一顿:“就你喜欢说嘴!你如今眼看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总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外头的名声很不好听,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原来薛姨妈心中自有一段心事。

    她眼看着薛蟠年纪渐长,就想为他在京中寻觅一桩亲事。做母亲的自然是希望自家儿子娶个好媳妇儿的,起初冷眼见探春这姑娘着实是个拔尖的,岂料几番试探下来,不但王夫人面色不豫,就连探春的生母赵姨娘也老大不情愿,这事就这么撂着了。

    一转头又打听到通判傅试之妹傅秋芳才貌双全,就忙不迭遣媒婆上门打听。岂料那傅家全然不给面子。

    薛姨妈一番心思落空,这才渐渐知道了薛蟠的斤两。奈何薛蟠是个不听劝的,早把纨绔名声传了出去,故而薛姨妈暗暗发愁,遇到机会,总要碎碎念说教几句。

    薛蟠何尝肯听薛姨妈的话,早打了个哈哈过去,顷刻饭毕,言说外间有事,就换了衣服要出去。

    薛姨妈虽疑心着薛蟠这番去必不学好,又拗不过儿子,正欲说话间,薛蟠却三步并作两步又回来了,满面赔笑向宝钗说道:“差点忘了,妹妹那家棉布铺子,听说生意甚好,咱们家商行里有一批货,曾掌柜再三托了我,求妹妹设法接下来。”

    宝钗微微笑道:“这却是奇了。咱家商行一向经营香料药材,再者就是绫罗绸缎之类,怎会进棉布这等大路货?”

    薛蟠侧头想了一想,说道:“你这般问却是难住我了。我哪里知道其中的缘故。曾掌柜倒是提过一提,你也知道我的,哪里记得这些。只依稀记得和北边打仗有干系,中间还夹杂着什么长公主。”

    薛姨妈听他说的夹杂不清,心中失望,道:“可见又是胡说。北边打仗管长公主什么事?”

    宝钗笑着说:“想来必是先前去和亲的那位长公主了。那位长公主殿下当年自请和亲,为了准备她的嫁妆,这京城里的皇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母亲难道忘记了。后来过了不到一年,听说长公主的夫君死了,公主就回京了。”

    薛姨妈依稀也记得是这么回事,摇头道:“嫁人的姑娘哪里有随随便便回娘家的道理,何况是和亲了的公主。这里头必有缘故。我也曾听人说起她,都说她这次闯下了这等大祸,必是要受朝廷责罚的。”

    宝钗道:“母亲说的不错,我先前也是这般想。谁知这位长公主殿下却有心计,临回京时候把北边的情势打听得一清二楚,底下人又有能人,绘了几副地图献给朝廷。果然今年冬天北边又开始战事,朝廷就拿着她的情报打了大胜仗,皇上和太上皇、皇太后看了欢喜,赐给她好多金银珠宝呢。”

    宝钗一边说,薛蟠一边点头道:“对对对,曾掌柜就是这般说的。”

    薛姨妈面上露出羡慕的神色,连连感叹道:“可见女人若是命好了,旁人想拦也拦不住的。先前她自己上书说要和亲,多少夫人小姐在背地里笑话她傻,都说那蛮夷的地方岂是好去的?就是她这次回来,还有几位诰命说朝廷必不会饶过她呢。想不到竟好了,投了太上皇和皇太后的缘法,赏赐丰厚自是不必说的,岂不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宝钗抿嘴笑道:“想来这也不全是命好,还要她有本事,自己立得住呢。这些都是闲话,虽是这位助朝廷用兵有功,可跟咱们又有什么相干。不过听说朝廷征兵前曾大肆采办冬衣,想来商行里这批货就是这时候屯下的,料想着打上几个月的仗,多屯些棉布总有用场。谁知一个月不到仗就打赢了,这批货可不就剩下来了么。”

    转头问薛蟠道:“到底有多少货,你好歹说个数目。”

    薛蟠笑着说:“这个我倒是记得的,总有两三千两银子的货吧。”

    宝钗听了,正在沉吟间,薛姨妈先吓了一跳道:“你妹妹的铺子不过小打小闹,哪里接得下这许多?真个要为了生意,还是寻别家有实力的大铺子罢,宁可价格压低些,到底了却了一桩心事。”

    薛蟠大大咧咧道:“娘不晓得,妹妹的本事大着呢。两三千两银子的货算什么,妹妹的铺子哪个月不出息上几千两银子?”

    宝钗忙摆手道:“我又变不出三头六臂来,哪里有这么许多。绸缎庄和棉布铺两个加在一起,这一年来也不过四五千两银子呢。”

    薛姨妈闻言暗暗心惊,她虽然不大管生意往来上头的事,却也大致知道薛家在京城铺面大大小小总有十几处,每年的利钱总共也不过是两万多两银子,宝钗拿着两家小小的铺面玩了一年,竟赚了有四五千两银子。这自是宝钗善于经营的缘故。但薛姨妈哪里晓得这其中的道理,只当绸缎庄和棉布铺赚钱,一叠声地向着薛蟠道:“既是这里头大有赚头,咱们家何不多开上几间棉布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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