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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浮萍,飘到哪算哪吧。
甘露庵不大,进出不过三进院落,古朴典雅,玲珑清秀,没有什么宏大的殿宇,更有些接近于普通的民居,难怪这里香火不盛。
走进庵里,里面也没什么讲较的地方,正殿****着诸天神佛和各方菩萨,整个庵里除了几个比丘尼跪在地板上擦地板的‘沙沙’声之外,一切都那么静悄悄的。
饱经摧残的朱妍难得一时的心灵洗涤,这里里外外的切都在提醒着她,世上的事本无根无缘,来无因去无果,生死不过天道循环,功名利禄终不过一场浮云。
在捐善处,朱妍捐了身上仅有的一些财物,其实也不值钱,就是几颗从山上摘来的野果,这原本是她今天晚上的吃食,连她身上的衣服都不知道是从发个死人的身后拔下来的,她哪里还有什么钱财,这几个月里,除了乞讨,她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管理捐善处的尼姑见她也是个苦命之人,便也不难为她,出家人嘛,四大皆空,心中无物。
凭着几颗野果,朱妍换到了一些纸钱和香烛,庵中正中间有个很大的铜鼎,里面尽是没有燃尽的纸烛,朱妍走了过来,就着边上的烛火,将燃烧的纸钱投进了香炉,随后又诚心地朝着北方跪了下去,抬头望向那蓝天白云。
今天是四月二十五日,一年前的今天,北京城破,父皇和母后双双归天,今天正是他们的祭日。
朱妍眼中早已无泪可流,静静地跪着,看着头顶那片天,心中默默地说着:父皇,母后,你们在天有灵,请告诉儿臣,女儿是不是该放下了,女儿真的太累了。
一名身穿青灰色僧服,光着头的尼姑从正殿走向了朱妍。
“阿弥陀佛,女施主,人生不如意之事,往往是因过于执着而庸人自扰,佛说,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尼姑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女妍的心事,当然了,佛家的话绝大部分都是一统而概,万金油似的,放到哪都解释得通。
朱妍忙寻声,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弯着腰,细声细语道,“师太,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女尼姑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事都左右不了她的心情,淡淡地说道,“贫尼是和有缘人说”
朱妍平时也没有参拜佛祖的习惯,今日来寺中也不过是因为父皇和母后的祭日,她和佛能有什么缘。
这里是佛家清静之地,自然是不能太污秽,朱妍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泥土,“师太是说我和佛家的缘?”
尼姑摇摇头,“不,你只是和贫尼有缘,女施主,见你风尘仆仆,面带倦容,情神晦暗,故有此猜测”
朱妍低下头,是呀,自己如这般失魂落魄已经很久了,笑容是什么样的,她都快忘记了。
尼姑走向院中的一口水缸前,并招手让朱妍走了过去,缸中清水满盈,尼姑手指沾水,在朱妍的脸上擦拭着,随着她手指的滑过,一张清涩的少女的美颜渐渐显露。
尼姑道,“施主天生丽质,举手投足皆非凡人,为何作如此打扮?”(。)
175 阿弥陀佛()
朱妍看了看水缸中自己的影子,容颜还在,可朱明江山却不在了,人的脸上再脏也能洗得干净,这大明如果被人窃取,还能再回来吗?
朱妍安静地撑在缸沿,似是自言自语道,“春花秋月几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山,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彻今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一首南唐李后主在国灭之后写的词,词中饱含了痛失江山的无奈和苦恼,朱妍的心情不正是和那李后主一般,哪怕她只是个女儿身。
尼姑微微一笑,双手合十,“施主为何吟诵李后主的词?”
朱妍苦笑,“不瞒师太,我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一路所见,不忍汉家江山被满人践踏,师太,你能问问菩萨,大明还到从前吗?”
尼姑不至可否,“不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定会去,世事轮回,因缘际会,一切皆有定数”
对于尼姑的话,朱妍听不明白,她也用不着明白,她只想找个人吐吐心里的苦水,这一年以来,她太压抑了,只有在这禅圣之地,她才重拾起一丝丝当初的自己。
尼姑又道,“施主来这为的是什么?”
“今日是我父母的祭日”
“生老病死,不过因果循环,施主看开些,节哀!施主自便”尼姑看得出来,朱妍并没有说出真正的意图。也不多问,转身便要走。
朱妍却道。“师太请留步,方才师太说放下。怎么样才能放下,放下真的就解脱了吗?”
尼姑展露微笑,“放下贪欲才能远离痛快,放下仇恨才能让内心解脱,放下你该放下的东西,你才能真正的快乐,人生在世,不是为了与人争气”
朱妍道,“可有些事我放不下”
尼姑道。“那是因为你心中杂念太多”
朱妍真的很想回到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生活,可她做不到。
“师太,请指点我如何才能去除这些杂念”
师太微笑着走了过来,打量着朱妍一番,又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两块巴掌大的瓦砾,递到朱妍的手里。
朱妍不明白,一手一块接过来发着呆。
尼姑不紧不慢,微笑着将手里的拂尘递到了朱妍面前,意思很明显。要她拿着。
朱妍两手本就各拿了块瓦砾,想再接拂尘,那就只能放下瓦砾,这才接了过来。还是不明白尼姑是什么意思。
尼姑指了指朱妍放下的那两块瓦砾笑道,“那就是你的杂念”
朱妍一阵恍惚,什么意思?
尼姑慈眉善目。双手合十,“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阿弥陀佛”
说罢,尼姑便离开了。
朱妍呆呆在托着拂尘,不明所以,过了很长时间,她终于回过神来,原来师太是在告诉自己,要想放下心中的杂念,那不就是要自己出家吗?这拂尘不就是这意思。
出家,朱妍还真没想过,不过这地方到是很清幽,反正自己无也处可去,无亲可投,无家可归,无人可依,世上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点关系了,遁入空门好像是最好的选择,常伴青灯,了却残生。
朱妍忙跟着跑进了正殿,殿里只有那个小比丘尼还在擦地,一丝不苟,青石板都被她擦得光可鉴人。
“请问小师太,刚刚和我说话的那位师太是谁,她在哪?”
比丘尼起身双手合十,“她是甘露庵的主持,女施主请随我来”
正殿有个后门,尼姑庵的建筑和民间的房屋布局差不多,后院是起居之处,平时尼姑们也在这打坐参禅,不问世事。
刚出正殿的后门,便见刚刚那尼姑盘坐于屋前的蒲团上,闭目不语。
朱妍忙上前,跪下,将拂尘举到尼姑面前道,“师太,请您为我落发,我,我想出家”
尼姑睁开眼,有些意外,“出家?施主怎么会有这想法,佛家之人,跳出俗世外,不在红尘中,施主受不了这份寂寞”
朱妍道,“师太刚刚不是点拨我要想放下心中的痛苦,唯有出家吗?”
尼姑笑道,“施主理解错了,贫尼岂会让善男信女抛舍红尘,贫尼只是告诉你,人心中的杂念很难说到放下就一定能放下,既然放不下,你可以找别的途径或事情来取代它,并不是一定要出家”
朱妍一急,道,“国破家亡,师太,您告诉我,我该用什么事来取代这种刻骨铭心的国仇家恨,出家,我眼不见心不烦,这一辈子都在这甘露庵中,长伴佛祖,请师太为我剃度”
尼姑摇摇头,“不不,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的心里不单单是恨,还有失望,贫尼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让你一次次失望,也许他总在给你希望,但从来没有让你看到希望,或许有一天他变了,你却落发出家了,你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朱妍愣住了,这位尼姑看出来寻常,看人的眼神当真能见微知巨,是呀,自己心里的这个人不正是那个连父皇都寄予厚望的王状元吗?他一次次作出惊人之举,一次次要告诉天下人大明中兴有望,可又一次次地暴露出他不臣之心的野心,也许王状元有匡扶大明的勇气和能力,可你是大明的状元,是朱家给了你一切,你会篡明自立吗?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早在前年,王状元刚刚在金銮殿上一鸣惊人时,朱妍就暗中观察过他,那时的王岚平一身正气。对皇家恭敬有加,长相也不俗。从他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男儿气概着手实把当初十八岁的昭仁主公给吸引住了。
后来崇祯皇帝周皇后说起这事,很是高兴。说如果将来王状元能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那就招他为驸马,将昭仁公主朱妍下嫁给他,当时,朱妍当了心里并不反对,甚至有些期待。
直到北京巨变,江山倾覆,朱妍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到江南去寻找时任安庆副总兵的王状元,想让他带兵平贼。但没人有知道她的真正想法,一路南下,连当时的如雪都不知道这事。
后来的事,朱妍痛心疾首,王状元在江南明廷里争起了权力,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王状元早就把父皇的嘱托给忘记了,现在连弘光皇帝朱由崧都成了傀儡,恐怕过不了多久。大明连江南这一隅之地都保不住了。
恨铁不成钢,这就是朱妍对王岚平的想法。
可她不知道的事,王岚平压根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替别人打江山卖命。不是你傻那就是老子疯了。
朱妍看着师太同情的目光,低下了头,后悔?为什么要后悔。不管王岚平要不要北伐,会不会平定天下。大明迟早要断在他手里,这一点。是朱妍不能容忍的,也绝对不会原谅的,那也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