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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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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沾了点边吧。”韩冈满不在意,“其实说大也不大,不过死了个人而已。说他是皇帝,其实也勉强。”

    “不会有什么事吧?”在旁随侍的韩云娘小心翼翼的问着。

    “能有什么事?”韩冈微微一笑。不过是当天子清醒一点,算不了什么大事,与薛向的一番恳谈,才是今天的重中之重。

    说是这么说,韩冈自知自己今天在殿上肯定是又让赵顼不痛快了。不过这也没什么,韩冈不是很在乎。与绝大多数朝臣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将天子的一厢情愿挡回去要更重要的一点。

    判断耶律乙辛在辽国国内的地位稳固与否,赵顼和臣子们有着很大的差异。

    赵顼这个皇帝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奸臣肯定不得人心,坐到皇位上,天生就该得到所有人的忠心。就算是契丹那等蛮夷,也是该有无数忠臣等待时机将耶律乙辛这名窃国奸贼给赶下来。

    这个想法是没错。对于辽国的朝臣、宗室和豪强们来说,一个黄口孺子做皇帝那没什么,毕竟是从太祖太宗圣宗传下来的嫡脉,世间的规矩不是如此吗?而耶律乙辛在头顶上发号施令,就让人不忿气了,同是臣子,凭什么他有资格?肯定有许多人想要将耶律乙辛给踢下来。

    只是,愿意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的又有几人?

    大臣们看得很清楚,至少是时常能见到天子的重臣,或多或少都明白皇帝这种生物不过是个坐到了一个好位置上的普通人,根本就不会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以及无所顾虑的付出,只是不敢明说出来罢了。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是五代武夫们共同的看法。难道当今文臣的见识会还不如五代的武夫,还有人会认为皇帝是天授?所谓受命于天,到这个时代了,读书人中,除了些个老冬烘以外,已经没有几人会全心全意相信了。史书中的反例可是多如牛毛。

    这便是天子和臣子决定性的不同。

    当然,也不是韩冈这般全然不信,绝大多数还是半信半疑。就跟求神拜佛一般,有几个士大夫会相信去上一炷香,就能一切平安的?但有空没空拜一拜,求个心安而已。

    只要耶律乙辛能治国,辽国国中安泰,做一个隋文帝又有何难?怎么得人忠心,听话的富贵荣华,不听话的那就是死全家,等到在这样的胁迫下习惯了,那么忠心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实力才是第一位,王莽要不是自寻死路,玩什么复古,新朝延续个两百年也不是不可能。

    以耶律乙辛的手段,要做到这一点,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没用太大的代价就从大宋这边抢下了西夏的半壁江山,想来也是极得人心。除非他年老糊涂,或是病重无法理事,否则想要撼动他的地位,那是千难万难。

    做臣子的,有几个看不出来?

    当年皇太叔耶律重元起兵造反,耶律乙辛为辽宣宗耶律洪基平定乱事,之后数十年一直致力于打压近支宗室。耶律乙辛如今能如此猖狂,也跟辽国近支宗室无力有关。

    只要辽人还没有主动挑起战事,大宋北界依然得继续保持着和平。对韩冈而言,今晚与薛向的会面才更为重要。这是在对天子施加压力,更代表韩冈在朝堂上影响力越来越大,对实现自己的目标,韩冈更添了许多信心。/br>;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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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四)() 
韩冈和薛向在州桥夜市上公然对饮,只用了一天便哄传京中。〖〗//

    毕竟州桥连接御街和朱雀门,人来人往,每日里行人车马成千上万,乃是京城中最热闹的去处。那一夜,亲眼看到两人对坐饮酒的,怕不都有近千人了。

    州桥夜市,名满京城,甚至可以说是闻名天下。过去也不是没有宰执一级的重臣来尝鲜。但人家都是派了家人来买,要么就是换了身衣服,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身着官服在市井中公然吃喝,而且还是在距离祭天大典只有寥寥数日的时候,绳纠百官的御史台当然不能视而不见,上纲上线也是必然。

    不过赵顼在看到弹章之后,更多还是在猜测薛向和韩冈之间的交情到底是哪里来的。在赵顼的记忆里,两人过去并没有共事的经历,也没有共同的爱好,或是姻亲的联系,不比韩冈和章惇、苏颂之间的关系。

    但赵顼总觉得心里不痛快,做了皇帝这么多年,他是越来越憎恨撞上无法掌握或是一无所知的事情,总是想着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件事,从前两天自皇城司那里收到消息,到明天就要开始斋戒了,几天下来,赵顼却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而皇城司也没有个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回答。〖〗

    当今天御史台的弹章上来,让赵顼又多了一重苦恼——

    朝廷并不会禁止臣子们的来往,只是对宰执以上官之间的往来会有所约束。而且很多时候,这种约束也只是空谈,说说而已。

    绝大多数重臣们之间或多或少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是姻亲,或是血亲,从无例外。就算是寒素出身,只要有着出色表现,也很快就能得到高官们的青睐。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韩冈。商家出身的冯京也可以算一个。早早的就做了宰相家的女婿了。而重臣们之间互相联姻的例子则更多。

    当年晏殊与富弼翁婿同列,能不让他们走亲戚吗?文彦博和吴充,吴充和王安石都是亲家,能不让他们书信往来吗?说起来韩冈跟文彦博、吴充乃至他赵顼都能七拐八绕的攀上亲,能将韩冈踢出去吗?

    看着奏章上为了一顿夜市上的酒水而慷慨激昂的文字,赵顼就觉得头疼的厉害,脑袋蒙蒙的,发烫发胀的疼。〖〗~

    很有几分不痛快的将奏章丢到与桌上,赵顼却无法将整件事也一并丢到桌上,不再去考虑。

    这件事虽然不大,但肯定是要给予惩罚,只是到底要给两人什么样的处分?却是赵顼不得不先行考虑清楚的。

    南郊祭天在即,现在揪住韩冈和薛向的错处给个处分,过两天颁德音大赦天下,这两位到底是赦还是不赦?

    赦——朝令夕改,朝廷丢脸。不赦——则于理不合,又不是犯了论死的重罪,赃罪都能赦免,小小的‘混迹市井,无人臣体’的罪名却不赦免,如何说得过去,难道要在赦诏上强调,祭天之前某几天犯的罪过不能赦免?

    唯一合乎人情义理的办法,还是找个借口拖上几天,等到郊祀大典过后,再罚个俸了事。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处罚,暗地里,赵顼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在人事上也给与一定的处罚。

    韩冈不能轻动,面子和儿子之间,是不需要考虑选择哪一项的。〖〗而薛向就不一样了,是不是看情况将薛向清出去,赵顼想着。

    ——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选顶替他的话。

    枢密院中,薛向负责的仍是他最为擅长的财计,也就是军费的支出和收入。朝廷每年的开支有一多半用在百万大军上,在薛向上任之后,虽然军费并没有缩减,但使用的效率有显而易见的提高,许多莫名其妙就消失在账簿中的资金,至少能让赵顼知道到底花到了什么地方——尽管不是全部——这些事,不是靠御史监察就能做到的。

    朝堂百官中能在财计这个方面比得上薛向的人才,不是没有,赵顼随随便便也能数出十七八个,三司里面有一堆够格的人才。

    但性格为人还要敢作敢为,不能与贪渎的臣子沆瀣一气,也不能得过且过不敢出手革除旧弊,这么一来,立刻连十分之一就不到了。精通财计这个能力,可就是代表能在金钱上上下其手的手段比寻常朝臣要多得多,很少有人能忍得住这个诱惑。要不然在钱粮上上心的臣子也不会被‘君子’们所鄙视,谓其为小人。〖〗

    另外还有一点更关键,地位也要够得上,能身入枢府镇压群小。没有足够的身份,就算性格能力都合乎要求,依然排不上用场。薛向之外,赵顼一时间却找不到第三个了——第二个是韩冈,这个人选赵顼无论如何都不会选。

    ‘暂且留中吧。’

    赵顼在心中对自己叹着,将奏章丢到一边垒起的公文上。

    拿起了下一份奏报,赵顼却又停住了动作。过了好半天,他才清醒过来,瞥瞥前一份奏章,想了想,却又探手拿起来……然后直接塞到了最底下。

    眼不见,心不烦。

    对于这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举,宋用臣眼观鼻鼻观心,木然肃立在赵顼凶狠侧,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更不会妄作猜测。这是宫中尽人皆知的自保之法,朝堂上的事,连边都不能占一下。

    宋用臣能保持这样的标准,但其他人却不可能人人做到,天子将弹章留中的消息,全然没有耽搁,没过半日便传到了皇城中的两府百司之中。〖〗在这其中,自然不会少了韩冈的太常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郊祀之前,朝廷就算有什么想法,都不会在这时候干扰到南郊的顺利进行。”韩冈闲适自在的与苏颂对饮热茶时如是说。

    苏颂回之一笑,不赞同,也不否认。想必有不少人的想法都跟他一样的,但苏颂还是很稳重的没有做任何表态。或许这一回韩冈当真转到了关键点上,或许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秋后算账也不是不可能,一切都要看天子的心思来定了。

    天朗气清的冬夜,州桥夜市便如往日一般的人满为患。而王家杂食铺子的生意,则更要比平时火爆上好几倍,连薛枢密和小韩学士这样的重臣都不顾御史弹劾,上门大快朵颐,听说了这个消息的东京城的百姓们,也不介意花些小钱,来尝一尝这种让两位重臣都忘了朝廷律法的旋炙猪皮肉。

    韩冈放衙之后,又一次从州桥上过。王家杂食铺子依然在路边,不过韩冈没有再下马入店的想法。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只看见铺子中的店主和两个小二忙得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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