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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1-03-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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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刘小枫
  一九八四年冬天,北京下了一场听说多年不见的大雪。我第一次见到雪。
  硕士论文答辩前,我已决定毕业后离开北京去深圳大学教书。一天,即将出任深圳大学中文系主任的北大教授乐黛云先生找我去,兴致勃勃大谈开拓比较文学研究,说设计了一套丛书,由湖南文艺出版社承印,希望我写其中的比较诗学。
  我虽是美学“专业”出身,但这专业已令我冷淡。我告诉乐教授难以从命。
  乐教授宽厚、豁达,对我一向很好,但也固执,不许我推辞。碍于情面(而且是未来的系领导)不便坚辞,又实在不愿勉强自己,我想出一个变相的托辞:要写也只能按自己的想法写。乐教授问也不问我将要写什么样的“比较诗学”,就答应了,令我再找不出托辞。
  书稿在八七年杀青交稿后,出版社很快拒绝了,理由充分:攻击鲁迅是不允许的、宣扬基督信仰是不允许的、冒充比较诗学是不允许的。
  出版社的拒绝令我愉快。因为,八六年残冬,我去北京出差,寄宿在甘阳的小平房。甘阳读了刚刚写成的第一章〈“天问”与超验之问〉(若干年后被译成英、德文)兴奋莫名,非要纳入他泡制出的“人文研究”计划,我正犯愁如何摆脱原出版社的契约。对本书的思想立场和语言风格,甘阳都不赞同,却大加推崇,迄今不晓得居心何在。
  一九八八年本书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印行(90年台湾出了两个不同的繁体字版,其中一个版本被译成台湾“国语”,加了小节标题,许多很好笑)。次年,我负笈欧洲。九三年回国后,责任编辑倪为国就不停唠叨:书老早脱销,要重印。
  我不让重印。这本书并非我有意要写的,尽管后来还是带着热情写成的。
  拗不过倪为国兄唠叨,九六年我着手修订,打算让新版覆盖旧版。对初版的读者,修订本将是新作品,对我来说,将是恢复原本的构思,至少摆脱“冒充比较诗学”的罪名。无论从哪方面看,初版只是初稿,时代的颠簸使它没有成为定稿。
  一九一八年,三十出头的布洛赫发表了《乌托邦之灵》,五年后就修订出了另一个版本,以至《布洛赫全集》中有两个不同版本的《乌托邦之灵》;一九一九年,青年巴特发表了《罗马书释义》,不到三年,就改得面目全非地出了第二版。本书初版与《乌托邦之灵》和《罗马书释义》初版都是青春热情之作,直抒胸臆、天真未漓,诋娸之辞难免过当。布洛赫和巴特还不至于被迫冒充一门学科,本稿不予修订怎可以再版?
  不得已冒充一门学科的事情,此前已经有过一次了。《诗化哲学》是我据“美学”硕士论文扩写而成,但在写论文之前,我已经对“美学”见异思迁。
  七一年上高中时遇到文革“中兴”,可以念书了,我喜欢上哲学,不过仅仅是为了文学和诗。
  记得是从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晓得,要写好小说或诗,先得念好哲学。我念的第一部小说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以后读了家藏的鲁迅全集、沫若文集和好多革命历史小说。革命历史小说中,《野妹子》(作者名已经不记得)印象最深。故事背景是浙东新四军游击队的活动,但小说中没有出现多少新四军,大都在说一个叫“野妹子”的女孩同一个地主少爷的暧昧革命关系。“野妹子”太可爱了,打补丁的衣裳袖口总是挽到胳膊肘,手里虽然经常拿着砍柴刀,笑起来却很甜,一身村姑气,哪里像会革命的人?故事的结局是,地主少爷参加游击队,我却关心“野妹子”的幸福。小说偏偏没有讲这件事情,我感觉自己是那个地主少爷,离开“野妹子”时,满心忧伤。
  一个人的幸福或不幸,而非革命事业,才是小说中真正令我迷恋的事情。一个人的生活究竟信靠什幺?含含糊糊出现的生活信念意识促使我朦朦胧胧想知道什么是哲学。我遇到一位师长,他是五十年代末北大哲学系毕业生,有“才子”之称,被打成“右派分子”后发配到中学教书。从他那里,我得到一堆辩证—历史唯物论的教科书。我就这样知道了什么是哲学,而且从此厌恶哲学。
  高中二年级时读到《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我的小说阅历发生了决定性转折。那是一部四十年代的旧译本,竖排,纸张发黄。读完后我泪流满面、心口作痛。民族革命和解放的故事占据了二十世纪汉语叙事的大部分时间,从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我才晓得,小说还有另一类。塔科夫斯基在小的时候,他母亲就给他读《战争与和平》,从此以后,塔科夫斯基“再也无法阅读拉圾”。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从此不再读中国的小说。十七岁高中毕业,满怀“改造农村”的革命豪情到乡下后,我继续找旧译的俄国(而非苏联)和法国古典小说来读,抄了许多卮言在本子上。
  我转而从欧洲古典小说中学习哲学,进了大学仍然如此。
  李泽厚的《批判哲学的批判》七九年行世,我在书店随手翻了翻:还是辩证-历史唯物主义,一边去罢。八十年代初,《美的历程》猛然改变了我对国人哲学的成见:这不就是我在欧洲古典小说中感受到的那种哲学吗?激动、兴奋在我身上变成了“美学热”,热爱上了“美学专业”。“美学”对于我来说,就是李泽厚的主体性哲学、张志扬的马克思经济学-哲学手稿的人类学、赵宋光的审美教育学。当“美学”研究生的头一年,除了对电影和人本心理学的热情,发展从德国古典哲学背景中出现的人类学美学成了我的哲学理想。
  为了搞清哲学人类学,我开始读舍勒。他的书进到北大图书馆差不多半个世纪了,从来没有人借阅。然而,吸引我的不是他的哲学人类学(我读不懂他的小册子《人在宇宙中的位置》),而是“道德建构中的怨恨”这类以现象学直观施展的价值意识批判。就在这个时候,学园中开始热起来的存在主义使我注意到海德格尔。对海德格尔的热情开始取代对哲学人类学的热情,篇幅不长的《形而上学是什么》,对照德文反复读了好多遍。由于“专业”原因,我尤其着眼海德格尔的诗歌解释。对哲学的长期厌恶彻底改变了,对“美学”却慢慢冷淡起来。
  似乎是八四年夏天,我由重庆返京,火车经过武汉站时需要十五分钟换机头。行前我与张志扬约好,利用那点时间见一面。我们隔着车窗谈了十五分钟哲学,他提到六十年代《哲学译丛》上一篇舍斯托夫的文章,说读后很感动。我找来这篇题为“纪念伟大的哲学家胡塞尔”的文章,读了四遍: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哲学!我千方百计找他的书,一年后找到《悲剧哲学: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尼采》英译本便着手翻译其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部分(苏克兄译出尼采部分,八九年后,译稿被北京三联书店的编辑搞丢了)。
  也是那年夏天,在一位奥地利哲学教授的报告会上我第一次见到洪谦先生。没过几天他突然要我去他家,说过一些哲学闲话后,他递给我维特根斯坦的“美学讲演录”复印本。洪谦教授不过听见我在报告会上嘀咕了一句德文,问我学的什么“专业”,就不动声色地对我传扬他的“主义”。我因此开始念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美学讲演录”反倒没有念下去。
  七十年代中期开始就想知道什么是哲学,以为在古典小说以外没有哲学,直到八四年才接触到真正的哲学,就像在那年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雪:舍勒令我尖锐、海德格尔使我沉迷、舍斯托夫让我感动、维特根斯坦给我明晰。
  人类学美学就这样被遗弃了。由于“专业”的限制,硕士论文还得装出一副美学的样子,只好“发明”“浪漫美学”的提法,实际上并没有这种东西,只有浪漫主义哲学。“诗化哲学”的表达其实是一种尴尬:不得不在我所追寻的哲学与“专业”之间保持平衡。这个时候,真正吸引我的其实不是浪漫派哲学,而是现象学解释学。好多年后才晓得,我无意中开拓的浪漫主义哲学研究的意义,美学“专业”根本兜不住。
  在德国浪漫派思想中,我初次遇到神学。但神学是什幺,我仍然不晓得。浪漫派的神学虽然是思辨神学的反动,依然抽象得令我不得要领。我重新回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想从小说中找到什么是神学的答案。
  不断在欧洲小说和哲学中寻找某种东西,心中挂念的仍然是相当含糊的“中国问题”。汉语思想百年来所想的基本问题,都是与西方思想发生关系后引出来的。应该如何来把握这种历史性的“发生关系”?思想界的前辈们要么积极融贯、相互映证中西方哲学,要么想方设法证明中国思想比西方思想高明。无论哪种态度,都站在民族解放的立场,就像我从前读到的那些革命小说。
  《诗化哲学》也没有能摆脱积极融贯中西方思想的窠臼,要用庄禅思想映证德国浪漫派哲学。仍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令我对此产生了怀疑,他在小说中提出的哲学问题是绝对性的,而非民族性的。“比较诗学”的写作任务也许恰好可以为我提供一次自我批判的机会,走出思想的民族解放事业、回到个人生活信念问题。现象学“回到实事本身”的诉求,为我提供了方向:必须通盘重新思考中西方的传统思想。所谓按自己的想法写“比较诗学”,就是这个意思。
  重审中西方的传统思想,不可能没有一个思想的价值立场。现象学解释学仅仅提供了重审的“看”的方式,并没有提供一种价值立场。从帕斯卡尔、基尔克果、陀斯妥耶夫斯基、舍斯托夫以及舍勒那里,我获得了这样的价值立场──基督信仰。
  大学二年级时,我就读过英文版的帕斯卡尔《思想录》,三年级开始读基尔克果的德文版语录。谁告诉我这些人?存在主义思想史。当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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