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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沁得那纸上的人偶潮泽泽,扶瑄蒙着那雨雾,忽觉尘世苍茫如沧海一粟,庄子梦中会蝶,可他虽是醒着,却如画影凌烟,身神入画。
“烟雨霏霏草木齐,黄昏初梦鸟空啼。”扶瑄轻吟。
“扶瑄哥——初梦不在不要紧的,桃枝在呢——”
扶瑄仍蒙受着蓖芷的迷药药力,他本应睡至深夜才醒的,可心绪烦乱,往事涌上心头总又入梦侵扰,心中总秉持着不愿梦寐,碰着是天大雨大雷,又桃枝尖利女音来一叫唤,便醒了,可却又沉沉向晚似昏着。
桃枝急得大叫:“这是怎了,扶瑄哥我是桃枝呢——今后由桃枝来服侍扶瑄哥——扶瑄哥莫难过了——”
“我还好呢……还未睡傻……”扶瑄朝着桃枝微微一笑,玉面生风,那眉眼间总是生着光芒,这笑却叫桃枝心中久违了,忙道:“扶瑄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桃枝与你飨杯茶来饮!”
桃枝退身离床,竟发觉她不过惶惶数月未来,这卧房中摆置器物竟大变了方位。她左寻右摸,才好不容易摸到那收纳杯器的木柜,可偏巧那只柜里收纳的只是寻常不用的杯器,桃枝也判断不出,只当是了,便取来一只忙是跑回来。
“扶瑄哥扶瑄哥——茶来了,当心烫——”
那杯盏玲珑剔透,隐透出里头的清茶涟漪微漾,如女子清薄的肌肤隐着羞涩时底下淡淡血丝细纹。那汪翡翠般的碧色杯壁上精巧地刻了一个“瑄”字,又有竹兰香草的浮雕,正是前时赐予初梦那只的鸳鸯对杯。
扶瑄望着这杯,思绪纷飞,经桃枝提醒才低首小啜了一口,腾腾热气便凝在那不经打理的须发上。
那一口热茶如醍醐灌顶,扶瑄觉着一股清新自喉头贯彻全身,那迷药的后颈亦驱散了七八分,因叹道:“茶汤果然是最洁净的圣品……桃枝你方才来寻我何事?”
“扶瑄哥!桃枝有罪!”桃枝抱过那盏燕窝盅来,举案过顶,“请扶瑄哥,不,请公子原谅桃枝——桃枝不知那萃心家属是歹人假扮的,引狼入室,才害得初梦姑娘被歹人掳走生死未卜,桃枝失察,特来请罪,请公子念在桃枝年幼无知的份儿上宽恕桃枝!”
扶瑄支起身,笑笑:“如今我宽恕不宽恕你又有何意义,初梦此刻不知深陷何处,要宽恕也应是她来宽恕。”
“不,扶瑄哥是不同的……不不,桃枝不是这个意思……倘若扶瑄哥不原谅桃枝,桃枝便在此长跪不起了。”
“桃枝,不瞒你说,眼下我心里乱的很,你也不必再来说这些,事已至此,怪罪你也无用,我也本不是这样的人。”
“扶瑄哥。”桃枝猛然抬首,睁愣着她那对铜铃大眼,“那扶瑄哥便是原谅桃枝了?多谢扶瑄哥,扶瑄哥快用燕窝!”
扶瑄瞧了一眼那木案上陈摆的金镶玉赤珠盖盅,华丽丽的色泽在这昏暗天景下竟是晃眼,因淡笑道:“桃枝,扶瑄哥需托你去办件事。”
桃枝一下来了精神:“但凡桃枝能做到,即便不能做到也会想方设法去做道!桃枝手脚灵敏地很,只要扶瑄哥吩咐!”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只烦请小桃枝将这燕窝盅替我转赠至赵姨娘那处,替我好好安抚赵姨娘,她向来身子也不好,倘若为我担忧操劳伤了神,我便更心中难安。”
桃枝低低“哦”了声,似有些失落:“扶瑄哥是不喜食桃枝煲的燕窝么,才送去给赵姨娘的罢……”
“桃枝,这样的话不可说!”扶瑄忽是肃然,他对付桃枝这等小丫头向来颇有手段,“桃枝污蔑了我一片孝心,叫我当真有些难过。我待赵姨娘的心意日月可鉴,因是最好的才愿拿去孝顺她,如今桃枝将这么好的燕窝盅拿来与我,我不舍得用而敬献赵姨娘,才更显孝心呢。”扶瑄说着又笑抚着桃枝鬓发道:“桃枝果真长大了,能担府中之事了,我想来想去,可托信的又办事利落的便只有你了,此事看似简单,却又隆重盛大,请桃枝不要叫你的扶瑄哥失望呀。”
桃枝被扶瑄那温存软语哄得心花怒放,转眼又一想那亦是个讨好赵姨娘的机遇,当下不再多言,踏着轻快步伐未避雨便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解铃之人()
蓖芷算准了时辰便回长公子屋苑来探扶瑄情况,他一身好轻功来去无痕,足下未溅起半点水汤。屋外的雨仍未停歇得落着,天地一色,水雾笼城。
他边走着边抖落一身潮湿,正褪着本已不喜着的衣袍,随手往旁上一挂,不经意抬头,却见扶瑄已肃着面孔坐在卧房正中凝注着他。
“大半夜的,搞什么呢?”蓖芷上前便朝他胸口锤了一拳来掩饰他心中虚愧,“快将你那要吃人似的眼神收了,瞧得我心里发毛!”
“你倒算准了时辰过来了。”扶瑄哼笑,“我倒以为你迷药一撒,便不管我死活了。”
“我可当真是为你好呢!我蓖芷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有消息了?”扶瑄却未露出笑颜。
“这倒还未有……但很快会有的!你莫难过!”
“蓖芷,我心中有主意了,但需你办一件事。”
“我就说嘛!”蓖芷猛一拍大腿,喜上眉梢,“扶瑄总是有办法的!莫说一件事,就是百件事千件事,赴汤蹈火,蓖芷敢说一个不字,那我便不是蓖芷了!你瞧你瞧,睡一觉用处多大,一觉醒来那神也清醒思路也活泛了!”
“多谢了你那迷药,险些没将我迷成聋哑痴呆!”扶瑄搔揉着耳,“我此刻耳边仍是嗡鸣阵阵的,你这蓖芷素来没存什么好心,迷药定是带的最烈最毒那种,还算你小子有些良心,掐算着剂量。”
蓖芷也有些愧疚,嘿嘿一笑,忙扯开话题:“这些先不谈了,那计如何,快与我说来!”
“我想,以那桓皆的性子,前时自我这处掳去的字应已呈交给皇帝了……明日,你便……”
那恣肆落了一夜的雨总算在晨时歇了气焰。雨后建邺,天街如酥,那油亮亮的古树莲碧似自水里涤过一般清和。所谓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风回聚落花,秦淮河两岸经狂风骤雨一夜,落英缤纷飘洒了一河道,本是衰败凋零之景,可却乐坏了屋内憋闷了一日的孩童,早早便乘着炊烟呼朋引伴出来嬉闹,惹得看管的妇嫂手忙脚乱,连连嚷着:“当心跌进河里去!”
那摆花街的生意亦是看天吃饭,昨夜大雨,公子贵胄也懒于出门,那摆花街难得清淡了一夜,倒叫身处其中的龙葵觉着耳根难得清净。
而摆花街夜里才营生,日光渐自阴云后露出灿颜,贵胄公子们的马车渐渐驶上街道,大抵汇至一处,便是那城中最大的酒舍——蓬莱酒舍,公子们昼时宴饮欢愉之地。
蓖芷依照扶瑄计谋来此办事,他自然是驾马而来,那马蹄踏在未干的青石路上,留下一串扬长蹄印。头顶便是那“蓬莱酒舍”的金字招牌,已将晌午的日光收来散发辉彩,虽蓖芷为扶瑄与苏之所办过的事无事,而蓖芷此刻立身酒舍门口,竟有些紧张悸动起来。此事成败全在他了,蓖芷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
可他未知,他们苦心寻觅的初梦竟在离他十丈之遥的落败杂院里。
“哟,蓖芷公子来了,什么风将您吹来了——”杂役忙迎上前招呼,蓖芷虽不为世家亲出公子,王家视如己出,故而他在建邺城中的威望不必寻常贵胄公子们少。
“少废话,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可把我憋闷坏了,快弄壶上好的酒来!”
那杂役利索返身取了酒了,忙为蓖芷斟了满满一觥:“蓖芷公子慢饮,小的瞧来,蓖芷公子好似困倦得很啊,需不需小的给公子开一间雅间休憩休憩?”
“你也看出我困倦了?我倒是真困倦啊——但是不能睡!呸,我又是招谁惹谁了!”
“怎了怎了,蓖芷公子是遇着什么难事了?”杂役将本端持的木案放下,目光炯炯散发着好奇之光。
“还不如那谢扶瑄哟,跟他大吵了一通,这人真是冥顽不灵,没药可医了!”
杂役那好打听的精魂被熊熊燃了起来,蓖芷所说的任何消息,来日皆是杂役卖弄的谈资。他忙为蓖芷斟满了酒:“快说说,那谢公子又如何了?”
蓖芷偷打量了杂役一眼,吃定他已上了勾,却故作神秘道:“你可得应允我,此事断不可与旁人说,毕竟是我与谢扶瑄起了矛盾,我二人同属王谢世家,传出去那名声不好。”
“那是那是……蓖芷公子你还不信我么……”
“哎,想来真是可气啊!这个谢扶瑄,愈发精贼了!你可知前时皇帝寿宴那会子,桓冼马敬献给陛下几幅字?”
“哦……略有耳闻……”杂役压低声问,“可是桓冼马为了那几幅新得的墨宝硬闯华林园那事?”
“你可以呀!这些宫中秘闻也有渠道听来。”蓖芷顺手便在杂役背脊上一拍,“啪”的一声极是响亮,那杂役忍着生疼,扭着五官却得笑面迎人:“蓖芷公子抬举小的了,不过是酒舍当中往来公子之间听来的罢了,倘若我说错了,公子莫怪罪。话说回那谢公子,他又怎么惹着蓖芷公子了?”
“那谢扶瑄呀,真不是个东西!他竟说那些桓冼马献给陛下的字里暗藏玄机,还说那字不是桓皆写的,你说荒唐不荒唐?那字不是桓皆写的还能是谁写的,我问他是何玄机,他却偏不说,给我卖关子,说他要进宫面圣向陛下指明字中玄机,以此来证明这字并非桓皆写的……还叫我莫多事!你说我蓖芷与他谢扶瑄多少年的情分了,他连我也不说,还叫我莫多事,是怕我给他说漏嘴了?呸,我瞧他啊,是那日献宝落败给桓皆心中妒恨呢,才想了这招来故弄玄虚!”
“蓖芷公子息怒,饮酒饮酒……这……不应该罢……谢公子素来光明磊落的翩翩风貌,建邺城中是有口皆碑的啊……可桓冼马欺君之罪也非同小可……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