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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年长婢女也掉下泪来,上前叮嘱道:“我知……那头可不比我们这里人心纯善,凡事需小心才好,也切莫忍让过了头,你啊,总把那些苦啊怨啊的都往自己肚子里吞。倘若哪日受了委屈了或者逢着开心事了,都可跑来与我们讲讲,虽我们不及你聪慧大抵帮不上切实的点子,但多一群人分担支持总是轻松些。”
“好!”初梦紧了紧与年长婢女交握的手,千言万语,都融汇在这个“好”字里。
第五十二章 闺房新秀()
直至未时快过了,初梦才勉强从离别的悲伤里走成,背上包袱朝扶瑄那屋走去。灶房的婢女们送了好远,直至禁区才挥手惜别,她们也是不舍,初梦从前带领一众人逢凶化吉,早已在众人间树起了威信,如今失了她,今后要又有人来欺凌可如何是好。
少时,初梦步入了扶瑄屋苑,却即刻被扑面而来的冷清之气所撼动,转念想来,扶瑄因有禁令加身,撤了婢女们服侍,屋苑里冷清也是极为平常的,但见这苑内的落花却被精心打扫过,扫在一旁竹筐里,道也可见屋主细腻爱惜之心。
“公子?”初梦探身入内,屋内却是更冷了,与屋外烈骄骄的日头炙烤下的温度截然不同。
初梦穿过外厅往内屋走,边走边又试探着道:“公子,初梦来了。”却只有她细巧的声音在偌大的屋内回荡。初梦边走边熟悉内屋的构造陈设,与先前她去过的那间书房不同,这里的摆件多了生活本真的意趣,处处散发着独到的眼光与不俗的境界。初梦目光落到靠墙木案上的一个木雕机关玩件上,不禁会心一笑,竟与她在鲜卑时宫内玩的一样,是段冉去晋地时稍回来的馈赠。
随着广藿香熏炙的气息愈来愈深重,初梦见着正靠在卧房软塌上看书的扶瑄,身旁伴着莲花古清玉香炉里仙雾袅袅盘绕。
“公子,初梦来了。”初梦自信前几声的道唤他并非未听见,却也只得又说了一声。
扶瑄仍是俊容冷清地看着书,如这屋内的空气一般冷。
初梦见状卸下肩头的包袱,悄声上前,静静于扶瑄软塌侧后踞坐而下,垂目默默陪着他。
“去把那些饭菜吃了。”扶瑄冷声道,仍是专注地看着书,似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与她相交时的热忱恍如隔世幻梦一般无迹可寻。
初梦循着他口中说的“那些”四下寻去,与软塌相对的卧房那头的桌案上摆了一案的菜碟,各个碟上覆着精致银盖扣。她这才恍然大悟,中午忙着整理收拾,又被唤去传菜,竟忘了用午膳。初梦起身望了一眼扶瑄,见他仍是冷着脸目光沉在书里,也未见有新的话语,只好坐到那案菜肴前,轻启银盖,却发觉这正是扶瑄的午膳,其中的蟹粉狮子头还是初梦早前装点的玉盘,别出心裁置了半颗红樱桃镶作玛瑙在上头。
初梦见此怎敢动筷,只问:“公子……没用午膳么?”
候了半晌,扶瑄并未回答任何。
“初梦与公子去温一温。”初梦说罢兀自将盘装上木案,端起便要走。
“坐下。吃饭。”
“是……”初梦怯怯地望着扶瑄一眼,缩回了步子,只得乖乖又摆好菜碟,提起玉箸又不敢落。
“吃完了去偏屋收拾安顿,安顿完来我屋一趟。”抚恤始终眼也未抬来望初梦。
“是……”
屋外的烈日渐渐褪淡火轮,没了屋外的光线,单凭屋内几掌零散的火烛,不论是光或是温,都显得更冷了。好在初梦的饭菜不知缘何竟余温尚存,她也不至于吃得太凄清,但此气氛下,也无可能吃得香,只随便扒了几口饭以做果腹便道:“公子,我吃好了。”
扶瑄终于朝她这边望了一眼,虽仍是面无表情的淡淡道:“汤还没喝。”
初梦轻轻回了声“哦”,去启盅盖,不出意外是今日灶房为主人们烹的胡鸽白芷汤,而这盏瞧来却有些异样,汤色不似别盅一般金黄澄澈,底下似有棉絮般的碎堆之物。初梦取过汤勺来搅动,盛出一勺,原是掰碎的馕饼镶入了汤里!初梦心中惊诧,此吃法是在鲜卑时长辈教与她的,扶瑄又是如何得知的?莫非这也是个试探?
扶瑄见她迟疑,便道:“听闻你前时教放勋这么吃馕来着,我如法炮制了一番。”转而目光又定在书上,却也他盯了半个时辰也未翻动了一页。
初梦低下头去,似做错事的孩童一般窘困难堪,脸上红晕如朝日飞升,只听得她将玉盘杯器摆弄得叮当作响以掩盖尴尬的局面,半晌方才细声回了一句:“公子有心了。”
初梦总算用完了膳,慌忙逃离了扶瑄,她也不知扶瑄缘何一夜之间对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冷淡,倘若如此,却又何必招她来自己屋苑内供事呢?初梦便思忖着,边去苑内的蓄水缸处将收拾了的盘碟洗净,放在避灰处阴晾,而后回屋向扶瑄行了礼,取了包袱去偏房整理安顿。
这间偏房足有整间灶房婢女通铺房般大,初梦推门初入时,也惊了一惊。
房内采光通风极好,温度也是暖得适体。直棂窗换上了纯白的新纱,不浊一垢,窗下摆着一张木案,上置鸢尾花焚香正自白玉雕炉里淡香雅送,熏得心里蜜蜜暖暖的。桌案左边有几个梳妆收纳木格,初梦拉开一瞧,里头已然放好了名贵胭脂眉黛敷粉,光是这胭脂便分绛、绯、纁、赤、朱砂、大红、银红之色,初梦从前在鲜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时,何种稀罕的胭脂没见过,但这批胭脂竟也是头一回见,虽同取自红蓝花,但竟萌生出这般工艺精炼出不同颜色,也不由得叹为观止,转念更心知这梳妆格里应是样样精贵的稀世宝物。窗所对照的房间另一处,摆了一张卧塌,黄昏前的日光正缓缓自水缎锦绣花被上移开。被褥经由窗外日头晒了一下午,正值喷香,卧榻上头摆了一件叠好的新袍,是件绣工精美的淡曙色织云锦海棠案衣袍,海棠花于上头栩栩如生,款式也与前时扶瑄送来灶房通铺予婢女们挑的相近,应是外头建邺城里妇孺小姐们时兴着的。初梦先用掌轻轻抚触了袍衫,一连拂至底下的被褥面上,水缎是那般柔软。她将新服收起放于一边,坐在床上,侧身慢慢俯下,卧嗅着日头的陈香,随后静静闭上眸子,任由这床软褥包覆承载她全部的离愁烦恼。
可以瞧得出来,这屋子准备得极是用心,细末之处皆是缜密地考虑到了。初梦这几日在府内走动,也心知由她顶替了位置的桃枝应是用不上这褥这香这脂粉的,莫说是桃枝,恐怕连维桢小姐也不曾用过色序如此齐全的胭脂。
扶瑄究竟于她心意如何呢?
初梦闭合着眼,窗棂大开送入傍晚的清风,向阳的暖屋让她微微有些发汗,一阵风吹来正是清凉,初梦躺在塌上,虽心知还有背来的包袱要整理安置,却并不想起身,倒不是疏懒,全因此刻她躺在这松软的床褥上时,已然卸下了连日的伪装,偷得半晌喘息,而一起身,欺瞒与愧疚,算计与阴谋,故国与仇敌,便又齐齐地来寻她了。
第五十三章 一往情深()
也未知躺了多久,只见窗外的天已然墨黑,衬得屋内几盏灯火尤为明亮。初梦惊然忆起扶瑄前时叫她安顿妥了便去与他回话,慌忙起身,也顾不得换衣裳只一径小跑过去,到扶瑄屋内时,他仍以午后的姿势靠在软榻上看着书,对面桌案上也如午后入屋来时一般摆了满桌菜碟,上扣银盖子。
“收拾妥了?”扶瑄问。
“回公子……收拾好了,谢公子赏赐。”
扶瑄轻“嗯”了声,仍与午后一般未抬眼瞧她,只淡淡接续道:“收拾完了便用膳罢,以后你的膳与我一同制备,我会去灶房拿。”
初梦行至扶瑄软榻前,踞坐下来,问:“公子吃了么?”
“我吃了。那些菜是你的。”
“既是一同制备的,那今后不如便由初梦来拿好了。”初梦退身至桌案边,只心觉这余下给她的菜碟有些多。
“吃罢。”扶瑄一手端着书,另一手伸去案上启开香炉盖,见里头积的香灰过了半,便放下书,捧着香炉朝屋外走去。
初梦悄声吃着菜,菜色倒确是婢女的菜,先前她在灶房制备过对此一清二楚,吃着吃着,初梦只觉得膝下似膈着了什么异物,踞坐起来颇是不适,便翻开软垫来瞧,竟是一把短刀。
短刀由铜制刀鞘套着,上镶嵌了一些宝玓玉石,金银掐丝,花纹一直连续至刀柄处,初梦颇是觉着这刀眼熟,却又一时间忆不起何时见过。她左右翻动凝视了一阵,轻拔刀柄,锋利的短刃即刻夺目而出,只明晃晃地骇人双眸,吓得她当即又将刀收了回去,她倒也不是怕这类寒兵器,也并非因偷瞧扶瑄的器物而惶恐,只因这刀凌厉的冷光,确也太像那一柄了。
忽然,一阵电光火石般的刺目耀光闪过,劲风斩灭了屋内所有明灯,漆黑如幕瞬时罩在这卧房里。初梦只觉眼前的景物霎时消失殆尽,依稀朝前厅的方向望去,那里的烛火亦是熄灭了,此刻房内唯有窗外朦胧的月光笼进来。
初梦眼瞳一时不适应这忽来的暗,犹如夜盲一般不敢动,怕摸索间碰倒了什么杯盘摆件,只好唤道:“公子……公子在屋里么?”
屋内无人回应,只听屋外一声野猫空灵地叫声,更衬得屋内阴森,窗外的寒气借着月光照亮的尘埃一同向里贯,萧萧瑟瑟的,叫人恍惚间以为是初春复踏,冰雪未散。初梦又唤了一声:“扶瑄公子……”依旧无人回应,如同她午后初入这屋苑一般。
初梦只好摸索着离开座位,她记得午后来时望见扶瑄那头的案上有焚香的火种,便借着月光缓缓向那头爬去。爬着爬着,她只觉得地上的物件堆得颇是零乱,先前那摆在上头的木雕机关玩件也滚落到了地上,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瓷瓶玉瓶,幸而地上铺着绒毯,倒也未摔坏。初梦此刻也顾不得收拾这些掉落之物,只想快快寻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