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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皆寻了一家他先前常去的,规模最盛的进去了。夜还未深又时值膳点,茶楼里并无人在说书,只是三三两两的人喝茶聊谈,桓皆却已是此处常客了,径直步入后屋说书匠的休憩处。
“哟,桓公子,今日想来听哪出?”说书匠一看是熟面孔,立即迎上去问好,人在江湖谋食,这些眼力见总是有的。
“今日有何新段子?”桓皆也不慌不忙,太快切入正题容易引起他人怀疑,只抬眼环顾着说书人房内摆设,他也是头回进来后屋,第一眼只觉得这里藏书之多,分类之繁杂,足以与世家公子的书房比拟。
“这几日正写着新段子呢,过些时日便得了,桓公子稍后几日再来,我定与公子留个前排好位置。”
“好。单凭这句话,我就来!”桓皆回话爽快,顿了片刻又道,“不瞒大师傅,今日我来也是身上背负着使命的,我那远房的表亲的姑母前些日子过了世了,临走前只念叨着幼年失散的妹妹,她那妹妹曾跟随过南岭王爷一段日子,家人知只她已亡故了,却不知巨细如何葬在何处,世人皆道你是江湖百晓,世上便无你不知道的,你道说说,我该如何去找这人?”
说书匠笑了,摇了摇头,道:“犹如大海捞针。跟随过王爷的女子多了去了,上至妻嫂下至奴婢。”
桓皆凑近,掩耳道:“此姑娘非同寻常,应是与王爷渊源颇深的,对了,此女子名唤‘芙儿’。”
“哪里人士?”
“这倒未知,年幼便离家了,流落他乡,家乡已不作数了。”
“这便怪了。”说书匠凝神细思起来,抚着疏须,“老匠我倒是知晓一人,与王爷倒算有些交集,但……”
“是谁?”
“此女却已亡故,但并非民女啊。当今陈郡谢氏已故的夫人南康公主,养在宫中时的乳名便是芙儿!”
桓皆也惊出一身冷汗,道:“此话当真,事关重大可不敢妄言。”
“老匠只就事论事,那南康公主的乳名确是芙儿无疑,这事知晓的人不多,毕竟是皇家的阁中闺名,而一算年岁,早年公主未出嫁,确实与王爷一同养在宫里,颇有交集,但此芙儿看来并非彼芙儿,南康公主皇家血脉,锦衣荣华,绝无可能有什么民间姐姐来认亲的。”
“既然如此,也便不叨扰大师傅了。”桓皆脸上摆着失落之色,心中确是得意非常,掌此等惊天秘密于手,将来有的是时机好好戏弄那谢家。
第五十六章 白马公子()
这一日清晨,城门方才开启,建邺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老朋友。一名风尘仆仆的少年袒胸露肩驾着宝马疾驰而来,铁蹄之声最终静止消散于乌衣巷的后门。
“蓖芷公子回来了。”后门负责牵引马匹的仆从朝府里一声长嚎,却立刻叫蓖芷拿包子堵住了嘴。
“小声着点。”蓖芷依旧笑得痞痞的,神神秘秘道:“我要去给扶瑄一个‘惊喜’。”
仆从只好收了身,嚼了两口包子吞咽下去,而蓖芷早已一溜烟跑进去了,望着蓖芷没个正形的背影,仆从无奈摇了摇头,他知扶瑄公子又要被他的“惊喜”所愚弄了。
只这次,所谓的“惊喜”倒不是愚弄,而是一个“惊天”的消息。蓖芷前时去追踪女刺客,亦是与黑衣人一般查探到女刺客潜身乌衣巷内的消息。众里寻他千百度,却不料此人正在眼皮子底下藏匿着,蓖芷想来也觉着好笑,边走着边笑出了声,脑内不自觉得浮现出那日渡头买马的场景,倩影伊然,虽是素白的肌容贴着清癯的身形,却总透着一股子刚强之气,犹如疾风下的劲草微渺不屈。蓖芷极是欣赏,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
“也未知我裁心画的朱梅记,他扶瑄注意到了未?”蓖芷自喃着,但转念又心觉扶瑄是那般心思细腻之人,倘若注意不到该不是他了。
许久未回乌衣巷,春色竟快叫夏暑所取代了。蓖芷身上依旧着着北方凉春时下的厚织云锦袍,不禁稍稍烤出了汗,然而蓖芷并不在意,潇洒男儿自是有汗才显得豪气云天,他反倒掀起袍袖,解下襟扣,畅露更多肌肤以晒得更透。这衣襟一敞,蓖芷更是没了束缚,春风得意地走着,许久未来,这园林中的亭台楼阁让新绿装点得更雅致非凡了,林中之风裹挟花香袭来,灌入衣襟内,蒸腾着热汗带来丝丝凉爽,直叫蓖芷痛快淋漓地欲放声歌唱。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
他脑中想着女刺客,口中不自觉得便吟唱起了诗经中的这一篇,只是他唱声还未落,却叫转角低头疾步行来的婢女撞个满怀,彼时婢女手中正端着果盘,二人皆仰倒在了地上,青玉果盘亦是跌落于地,“咣当”一声响,瓜果夹杂着碎玉四溅滚散。
“姑娘你无碍……”蓖芷倒是常年习武的裁段,身强力健,只这清瘦的婢女被他一撞却跌倒在地挣扎着才可爬起。
“是你?”
“是你!”
二人却异口同声,尤是蓖芷的眸子瞪得大大的,连玉白也看得明晰,正想着这女刺客呢,怎能料到转角便撞上她了呢!
初梦亦是惊诧不已,樱桃小口张得圆圆的,但只瞧了蓖芷一眼便慌忙扭头捂面,脸上的红霞自她指尖缝中疏漏飞升,直染耳廓。蓖芷也是奇了,他自认美男不假,可也非到了如扶瑄一般叫姑娘愧不敢视的地步,只展臂自瞧了一番,终于寻见了根源,他这衣襟正敞得开开的,将他拳头般隆起的胸肌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曝晒在日光下又渡了一层汗,显得水光油亮的,散发着逼人的男子气盖,姑娘瞧见了怎能不害羞呢。
蓖芷忙将襟带系好,连连赔罪道歉,初梦这才敢回过脸来看她,仔细端凝这通身气派非凡的少年,道:“你……岂非那日渡头买马的公子么?”
“是呢。”蓖芷嘿嘿笑笑,搔了搔鬓,道,“在下正是琅琊王氏的蓖芷,未曾想竟如姑娘这般有缘,天地之大竟能再次重逢,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小婢初梦。”
“‘初梦’……美哉幻哉!”时隔一月有余,蓖芷再此见着这心心念念的美人,止不住地拿修长媚眼打量着初梦。前时见她还惨白着脸,似这渡头一阵渔风吹来便要被吹倒似的,而这在府内颐养了一月再一瞧,面颊生辉,红润腻脂,一头黑亮云丝顺滑盘作螺髻高梳于顶,髻后垂有一髾,正贴着脖颈飞流至低款衣襟前,恰露白颈,而坠髾正巧遮蔽住了颈旁有着朱梅记的一侧,一身款新色鲜的淡曙色织云锦海棠案衣袍伴着清风微微飘动,更衬显美人洋溢之姿。蓖芷暗暗笑了笑,初梦从头至尾,从内至外,能调理得这般好,看来扶瑄没少下功夫,这个谢扶瑄,面上看着对哪谁人都周到暖心得好,真要照料起来,竟也这般用心置深。
初梦欠身问:“蓖芷公子……小婢没伤着你罢?”
蓖芷哈哈大笑起来,凤目眯成一道线,道:“那再予姑娘撞一次,看能不能伤了我。”蓖芷说罢张开怀抱,苍紫色雨花锦袖摆垂坠而下,日光映着上头的卷云花纹,烁烁耀目。
初梦看也未看他,只凝眉低腰去捡拾一地残渣碎片,蓖芷稍稍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忙也俯下身道:“姑娘当心手。”却见初梦神情有些凝重,这才忆起乌衣巷内规矩重重,婢女失手打烂杯器是要受罚的,便在初梦身边拾起一片碎盘子,初梦满以为他是来帮着自己捡拾了,忙道:“不必公子……”话音还未落,却见蓖芷将手中的碎片狠狠往地上一掷,又是一声清脆炸响。
“好了,这玉盘子算我砸的了。”蓖芷掸了掸袖上的尘,轻松道,“没你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公子……”
“初梦你也别捡了,放着叫那群扫园子的小丫头来归置罢。”说罢对着初梦痞痞地挑眉一笑,又道,“在下今日还有事,来日再邀姑娘漫谈赏花。”说罢便扬袖迈步过初梦来的拐角,朝花径深处行去。
初梦倒并未听从他的吩咐,依是沉着睑跪在地上一片片地拾,她倒并非惧怕着打烂杯器的惩罚,而是忧心这蓖芷竟是乌衣巷中人,天下之大,每日匆匆来往萍水相逢之人不胜枚举,却怎的偏巧是他买去了那黑衣杀手之马呢?
又道蓖芷意料之外见了心中挂念的美人,心情大好,一路哼着龙葵姑娘曾谱的小曲便去寻扶瑄了,脚步也愈加轻盈起来,觉着沿途的花儿也是媚着娇笑在望他呢。可一进了屋,正扯着嗓子大叫“扶——”呢,却又是两瞳直愣傻了眼了,本想将初梦的事道与扶瑄给他一个惊喜,不料这初梦正于他屋内摆着与先前一样的果盘呢!
“哟,初梦姑娘也来了,来得可真快……”蓖芷措不及防,笑容尴尬地挂在唇角,直觉得郁闷。
“见过蓖芷公子。替扶瑄公子办事,不敢怠慢。”初梦回得极是工整。
“哟,都认识了呢?”这下轮着扶瑄凝住了笑,拿眼机警地打量这二人,蓖芷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浓重的醋意正他周遭的空气中弥散。
“可不是么。”蓖芷赶紧笑着上前一把拦住了了扶瑄脖颈,“方才来时遇上了,我还打烂了她的果盘子呢。”
“咦,这便怪了,方才初梦说是她在花园里撞见了一只硕鼠,吓得将果盘摔了。”
“……”
见蓖芷一脸无语,扶瑄倒是笑得开怀,又对一旁低眉乖候着初梦道:“我与蓖芷要叙叙旧,你先下去歇息罢。”
第五十七章 假意真情()
初梦退下后,蓖芷立即追出门外四周探了探,确定她是真走了而非在墙下窃听,便抽身回屋,一屁股瘫在扶瑄的软榻上,翘起腿,笑容痞痞的,怪声道:“可以呀谢扶瑄,金屋藏娇了呢,差派我在外头东奔西跑风吹日晒,檐下正与美娇娘双宿双飞呢!”
却叫扶瑄反手一块西凉甜瓜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