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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反在子夜 作者:曹策前-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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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经世把谭炳坤请进书房。书房里仍保留着原来的幽雅格局,只是把楼上小客厅里打麻将的牌桌临时搬进了书房的中央。方桌旁相对摆着两把靠背椅,桌上用碗盖扣着六样菜,并摆着两人饮酒的杯、盘、碗、筷和一瓶一斤装的西凤酒。

  “么样,简单吧?”李经世指着桌上摆放的东西说。

  谭炳坤坐在靠椅上,应和道:“简单好,简单好。”

  李经世酒过三巡之后,按捺不住地说:“炳坤,上次我们谈话,你的意思好像是劝我留在汉口不走?”

  “是的。”谭炳坤不失时机地抓住话头道,“我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只有这样,才有利于你。”

  “是吗?”李经世停住筷子说,“你上次走后,老实说,我的心里却产生了一个疑问。我在想,你是不是受人之托,代人来劝降的?”

  谭炳坤一惊,反问道:“我受谁之托?”

  “这还用问吗?”李经世已喝得有了几分醉意,他借着上涌的酒兴,用朦胧的醉眼直视着谭炳坤。

  谭炳坤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其实,那杯里早就没有酒了。然后说:“经世兄,你说这话,我可实在担待不起呵。那天晚上,我来串门,看见你和嫂夫人为搬家到桂林的事伤心怄气,就多了几句嘴,没想到这几句嘴多拐了,倒使我成了共产党派来劝降的说客。真是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呵!”

  “算啦,算啦,你莫把我这话当真了!”李经世呷了一口酒,喟然叹道,“你我之间,三度共事,你的为人我还不晓得?假如我对你不信任,我今天会请你来吗?炳坤,说句实实在在的心里话,几天来,我真是坐卧不宁、寝食不安哪!”

  “为么事?”谭炳坤明知故问道。

  李经世打了一个酒嗝说:“时局如此糟糕,一家人东奔西散,越想心越烦,可又不能不想!”

  谭炳坤继续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21、“迎变”是上策
 
  “唉,老兄,我的心里乱得很。”李经世放下筷子,点上一支香烟说,“假如目前的态势尚可维持一段时间,那我就能好好想一个万全之策啦。”

  “这可能吗?”

  “正是因为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才左右为难。和白总司令一块退到桂林去吧,正如你上次指出的,到那时我已成了他的绊脚石,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我可受不了。”

  “除此而外,还有两条路,可供你选择。”

  “哪两条路?”

  “首先,你是黄埔军校四期的学生,可以利用这层关系,投身到黄埔系的怀抱中去。”

  “那么样行得通!”李经世愤然说道,“我早就成了黄埔的弃儿,而今又加盟桂系的麾下。现在,蒋先生虽然已经引退,但黄埔的那班人,仍牢牢地在他的掌握之中,我能为他们所容吗?”

  谭炳坤进一步激将道:“那,你就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往哪里走?”

  “到香港做寓公呵。”

  李经世合上眼皮,长叹了一声说:“香港的寓公那么好做?我在军、政界里苦撑苦熬了半辈子,才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如今才当上个警察局长,可时运不佳,生财无道,香港生活高得惊人,非我辈栖身之处所。”

  谭炳坤看看火候已到,单刀直入地道:“那么,面对时局,你如果留下不走,我想,你还可能有这样三种选择。”

  “噢?”李经世睁开醉眼,静候谭炳坤的下文。

  谭炳坤扳着手指,缓缓地说:“一是迎变;二是应变;三是不变。何去何从,将由急转直下的形势逼着我们作出选择。”

  “唉……”李经世又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迎变,没门;不变,只能束手待毙;看来只有随机应变,听天由命这一条路走了。”

  谭炳坤摇了摇头,说:“不变,显然是着臭棋。随机应变,也不可为,因为不管是蒋当权,还是李当权,都不能指望他们能改变这不可挽回的败局。因此,我以为你应走的唯一一条路是:迎变!”

  谭炳坤又把话引到他们上次讨论的问题上了。

  李经世若有所思地说:“迎变?我真的能够有所作为?”

  “这个问题,最终还是由你自己来作回答。我以为所谓万全之策其实是不存在的。我们必须面对严酷冷峻的现实,找出弊少利多的途径。我想。权衡之下,这一最有利的途径便是迎变。”

  “你的根据是什么?”

  “大概还是一句老话吧:‘识时务者为俊杰’。”谭炳坤进一步解释说,“白要走了,会给武汉留下真空时间,如你能肩负起维持城市治安秩序的职责,防止扰乱,避免破坏,汉口的工商界和市民都会喜出望外,也一定会得到接管城市的中共方面的谅解和欢迎的。”

  对此,李经世只是注目倾听,不作正面回答。过了一会,他迂回地说:“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白老总这个客不好送;共产党那位客更不好迎呵!再说,迎变的门路呢?”

  “舍此而外,就只有坐以待毙啦。”谭炳坤略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至于谈到门路,我想,也有一句老话,即,事在人为!”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李经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如果碰上像邓政委那样胸怀豁达,有胆识,讲义气的人,那情况也许真的不同了……”

  “哦?”谭炳坤惊讶地问,“你早和共产党暗中联系上了?”

  “哪里,哪里……”

  “你刚才说的什么政委,明明是共产党军队里的官名嘛!” 


22、怀念邓政委
 
  “我碰到的那个邓政委,已经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接着,李经世谈起了他在抗战期间邂逅新四军邓政委的经过:

  “1945年春,我以恩施湖北省银行专员的身份,秘密通过日伪敌战区,辗转回到我的家乡崇阳大源,帮助鄂南分行工作。”

  “一天,我在房里看书,忽听母亲和一个操外地口音的男子不知为么事发生了争执。那男子走后,母亲余怒未消,仍一个劲地在门口嘀嘀咕咕,搅得我不能安心看书。我正待出门制止,母亲突然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跑进房,气急败坏地说,‘经世,经世,不得了,不得了……’我忙问,‘出么事了?’她说,‘刚才有个士兵来借门板,我没肯。那士兵说,村长已挨家说好了的。我要他找村长去,和他争吵了几句,没想到,这会儿他把一个背盒子炮的当官的叫来了。’

  我一听,也暗暗吃了一惊,感到大祸临头了。那年春天,大源一度为新四军解放,附近村庄,驻扎了一个团的军队。我走出房,大门口果然站着三个穿灰军装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身佩短枪的新四军首长。

  我连忙一迭连声地为母亲赔不是。等我说完,那位首长却彬彬有礼地道,‘先生,请你不要误会,刚才是我们这位战士不对。我军有一条纪律是不许打人骂人,他刚才借门板时,态度不好,我带他来,是向你的家母道歉的。’我一听,心里才算踏实,连忙请他们进屋里坐。这时,躲在房里的母亲也忙着出来端茶递烟,紧张的气氛马上消失了。”

  “接着,那个士兵把门板借走了,我则和那位新四军首长聊起来。当他发现我书桌上放的是一本《资本论》时,更感兴趣了。他问,‘想不到先生对马克思的经典著作有兴趣。’我解释道,‘这本书还是我在黄埔读书时,受共产党的教官影响买的。现在,我搞金融工作,在家闲着没事,拿出来翻翻。’他接着问,‘先生还读过革命导师的其他著作吗?’我信口说,‘在黄埔读书时,读过一些。抗战初期,读过一篇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很感佩。’他十分惊讶,问我既是学军事的,为什么正值抗战期间,却没有带兵打仗?我把早年因一件小事得罪了蒋的亲信陈诚,陈向蒋进馋言,此后便失去了蒋的信任。现仅混进省银行,吃碗闲饭的经历讲了。于是,他又把话题转到了《资本论》上,他谈了他学《资本论》的情况,并谈到马克思主义是如何继承和发扬黑格尔、费尔巴哈等人的学说和理论……”

  “总而言之,我和他越谈越投机。过去,我只晓得在共产党的一些高级干部中,如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等等,都有较深的学识,这回才知,他们的一些中下级军官也不乏有识之士。临走,那位首长才告诉我,他姓邓,叫邓一先,是新四军中的团政委。过了几天,邓政委又亲自上门,邀请我出席一个军民联欢会,并以爱国人士的身分,请我在大会上发表了演说。

  新四军在大源整训了一段时间,就要开拔了。部队开拔的头一天,邓政委到我家来辞行。他送给我两本书。一本是我读过的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另一本是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两本书的扉页上,都有他的亲笔题名和签字。

  也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年夏天刚刚过去,暑气还未消失的时候,大源传来了日寇投降的消息。不久,我收到省行从恩施打来的电报,要我以省银行专员的身份,火速赶到武汉接收日伪银行产业。我动身那天,恰遇‘军统’头目唐新派赴武汉的选遣武装小组。那时,从崇阳到武汉常有小股土匪出没,因此,我就和这支先遣武装小组结伴同行。

  我们走了两天,到法泗洲刚在一家旅店住下来,突然被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便衣武装缴了械。我因年岁较长,又未佩戴武器,被他们当作特务先遣队的头目详加审查。我如实相告。我说,我是省银行的职员,与先遣队没有关系,并出示了省行拍给我的电报和身份证等物。那个审查我的长官正将信将疑时,门‘吱’地一声推开,走进来的竟是邓政委。经我解释之后,他一如既往,仍以礼相待。我在他那里住了一夜,次日,他派了两个士兵,一直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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