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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喜欢在夜明珠下看话本子，还会从话本子里捡几句浑话笑嘻嘻地逗他。
他缓缓转过身，扶着门踏出去，胸膛内似有滚滚冷气在翻滚搅动，让他险些窒息。
“别急，别急……我马上来找你了。你是不是还在天上等我呢？”
他摇头笑着，流着眼泪，走出院子。
而在他走出去的那一刻，寂静冷清的小院子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认不出相貌的人，怀中揣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宝贝似的一下一下抚摸，口中痴痴低喃：
“这人真怪，来找你来了，我才不让给他……”
长陵门。
掌门急急迎上来，眼含泪光：“怎么样，见到你师尊了么？”
“见到了。”青年模样的天辰第一人笑了一下，满眼怅然，“还是老样子，把夜明珠错当成小师妹，抱着不肯撒手。”
“你为何不将他带回来…！”掌门唉声叹气。
李望鱼挪开目光，闭了闭眼，低声艰涩道：“放不下的，何止师尊一人。”
天边忽有金光亮起，徐徐的光晕蓦然将他包裹……
“想来去了天上，我就能再见到她了。”
青年眉眼缓缓舒展，竟是笑了起来。
“望鱼！”掌门目光既喜又悲，眼中晶莹晃动，咬了咬牙，倏然追上喊道，“若在天上看见那丫头，就让她回来看看，这儿不是什么豺狼虎穴，这是她家，是她家啊！”
那束耀眼的金光终于消失。
掌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侄被一群光彩流溢的仙人接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成仙的成仙，丢魂的丢魂，死的死，疯的疯，最后剩了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剩了。
只有淡淡的，凉风漫过的悲哀罢了。
第801章 结局
【鉴于上个位面宿主牺牲自己拯救苍生，我局判定宿主改造程度已经达标，可以结束服刑任务，回到原本的世界。】
机械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落下，主座上的朱裙美人儿神色恍惚一瞬，转而挑眉轻笑：“以后不能再抓我了吧？”
一阵白光闪过，精致如桃花的少年缓缓走了出来，冰冷的声音一如既往：“那要看宿主今后的表现。”
沈浪得到答案，摆了摆手，起身走近他，“真可惜我们要就此分别，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宿主请说。”
沈浪挪开眸光，嗓音柔媚悠然：“让我自己离开吧。我想到大千世界逛一逛，看看想看的风景，见见想见的人。”
少年皱眉，冷冰冰道：“宿主不想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回那种只有痛苦回忆的地方？”沈浪睨他一眼，语音带笑，“我闲的？”
少年一言不发。
“宿主想去见谁？”
“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她笑悠悠的，语气轻快。提到他们，她整个人都鲜活生动了许多。
“最后的位面，是想要见到他们的信念支撑着我走完。”
“我蹉跎太久，余下的生命，我想用来创造一些美好的回忆，总沉浸在过去那多窝囊，你说是吧？”
妖异绝色的美人儿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秾艳的眼尾微微上挑，风情万种。
少年不禁晃神。
她依旧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耀眼夺目，灼灼其华。在经历许多事情后，她并未放纵自己沉沦堕落，而是将那些糟糕经历看作过眼云烟抛之脑后。
从前不曾有人让她见识过温暖，一旦见过哪怕只有一眼，她也会将那为数不多的光亮放进心里，妥帖珍藏。
在追逐信仰的过程中，她何尝不是把自己变成了一种信仰？
“在宿主原本的世界，还有很多人期待着宿主的回归，还有很多人是真心敬仰爱慕着宿主。”
“不重要了，”沈浪慢悠悠地越过他，摆了摆手，优雅缱绻的身形仿佛被镌刻成传世名画，“都不重要了。从前我干脆利落地来，走当然也要干脆利落地走，罪赎清了，我就不欠什么了。”
看着她匀称窈窕的背影，少年倏然唤住她：
“你或许做错了，但绝不是有罪。”
“还重要吗？”沈浪没有转身，只是发出一声轻笑。
“你需要一个解脱。”少年精致的眉眼掠过一抹晦涩难懂的情绪，“沈浪，你没有罪，你只是无意间打破了一些固执的、蛮横的法则，仅此而已。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做过最错的事，是为了地震中那九万条性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研究，试图扭转时空留住他们。”
“你做过第二错的事，是为了让死去的人们不与亲人分离，把他们制成行尸走肉，让他们保持与生前一般无二的外表和行动。”
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说出去都惊世骇俗，偏偏她每一件都做了。
还都做得成功，做得漂亮。
真心说起来，系统其实很佩服沈浪。她能做到许多人做不到的，那样睚眦必报，却又那样赤诚善良。
“不论主观如何，错了就是错了。”沈浪偏过头笑道，“这是我的错，我就该认。不必为我辩解，从今往后，我不过是人间的匆匆一过客，多说也无益。”
“…是我局对不起你。”
“不要放在心上。”沈浪笑了笑。
她是真不在意了，才能做到这样洒脱。
她其实没有系统说得那么好，所有的善良，都只是因为给她取名的人想让她善良。
书上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忱，情意也，无心则无情，化心为水，则成「沈」。
悢，悲伤也，无心则不悲，化心为水，则成「浪」。
沈浪，沈浪，最无情，也最善良。
给她取名的人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把这两个字写在她手心上的。
她寻思着，要想贯彻这名字的真正内涵，不得出家当个尼姑去？
好在她凡心未死，暂时没动过念头，这才撑到了光明到来。
“我要去找他们了，”沈浪语气中难以掩饰的雀跃，“他们也一定想念着我！”
“是，他们的确想念着你。”少年闭了闭眼，声音沉冷，“但你的儿子小绵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你的丈夫，在你「消逝」后就回到了故乡，你找不到的。”
“小绵长大了？”沈浪仿佛没听见他的后半段，秾艳的眼尾微微上挑，“快给我看看他现在的模样。”
少年抬手扫过，沈浪的面前便浮现一面虚拟光屏，上面正播放着：一个身材健美的巨人把怪兽压在地上暴打，动作之优美凌厉颇有其父风范。
“我儿已经长成了一方守护神啊…”沈浪恍惚地看着这一幕，目露感慨，“真好。”
“这样，你还要去找他们吗？”少年关上了光屏，眼神冰冷。
“当然，”沈浪诧异笑道，“难道让我抛夫弃子？我又不是疯了。”
少年被堵得哑口无言，心中忽然涌现出浓浓的悔意来：当初不该给她放松的机会，不该让她失忆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不过是一时心软的举动，竟会让自己长久以来的算计落空，还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少年闭眼平复了一会儿，半晌，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也不睁眼，只低声缓缓道：“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沈浪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身形婀娜，摇曳生姿，慢慢地消失在原地。
等到少年再睁开眼时，眼前果真没了人影，只留淡淡馥郁萦绕鼻尖，挥之不去。
“不愧是狐狸精宿主，真是一等一的没良心。”
呆滞半晌，他苍白着唇瓣喃喃，忽的冷笑一声，直接将自己的数据库格式化——
没有谁是离不了谁的。
这是跟她生生死死这么多位面以来，他亲自悟出的道理。
她可以另觅良人，他当然也能。
他以后，就得活得像死了一样，最好什么都想不起来，才能克制住不去打扰她的幸福。
之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交给天意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