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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步步紧逼式的追问,在时雍心里仿佛敲起了鼓。这时,她已明显的感觉到巴图的询问不同寻常,似在怀疑什么,可她并不确实,什么样的答案,是他想听的,只能含糊其辞。
“家师姓孙,名讳小人不敢直呼,说来大汗恐也不识得。”
巴图眼波微动,“可与孙正业有渊源?”
时雍心里咚一声。
当孙正业的名字从巴图嘴里出来的时候,她对这个大汗的防备,变成了更深的畏惧与紧张。
对大晏做的功课也太足了。
连孙正业都知晓?
时雍头皮发麻。
“孙老名满京城,可我也只得耳闻。家师不是孙老。”
巴图点了点头,这绕着弯的问话终是结束了。深深看了来桑一眼,巴图又把他训了两句,离开营帐前,突然转身看时雍。
“可会施针?”
时雍身子微僵,“会一点。”
巴图:“孤近日常有头痛之疾,晚些时候,我派人传你。”说完他转身,带着侍从大步离去。
毡帐里安静了片刻,
来桑猛地抬脚,踹翻了营中的小几。
“我还是不是兀良汗的皇子了?抢人抢到我帐里来了!”
来桑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可偏生那个人是兀良汗至高无上的王,是他不可冒犯的父亲,他除了拿椅子和自己帐中人发脾气外,就是踹完椅子后发现,身子更痛了。
哆嗦着呻丨吟一声,来桑痛得截倒下去,朝时雍低吼:
“你是死人吗?还不快为本王想想办法。”
时雍淡淡看他,“二殿下,伤势未愈,疼痛在所难免。”
来桑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写满了问号。
“你不怕?”
时雍问:“怕什么?”
来桑道:“你没听到吗?我父汗说晚些时候要传你去?你就不怕……不怕他砍了你的脑袋?”
时雍垂下眼皮,“身处狼窝,死生不由我说得算。”又幽幽一叹,“我在二殿下帐里都保不得命的话,何人又能救我?怕也无用。”
这低低的无奈感慨,像刀子似的捅在来桑身上。他对这个火烧大营的小子的死活倒没有那么在意,就是心里头有一股子邪气,气巴图不顾父子亲情把他揍个半死,气巴图不顾他的颜面,直接在他帐中要人。
就如同叛逆期的孩子,在父亲的严格管束下,越是不让做什么,就越想做什么,随时都想去捋一下虎须。
来桑思量片刻,突然抬起眼,嫌弃地看了时雍一眼,拉着个脸道:
“父汗若要强迫于你,你就说,你是我看上的人。”
时雍:“???”
一脸不解地看着来桑,时雍没有吭声,那疑惑的眼神把来桑看急了。
他双眼一瞪。
“你听不明白是不是?父汗再不讲究,总不能抢儿子的人吧?”
时雍低头,再次确定自身上是男儿装束,这才小声道:“二殿下之意,小人不明白。”
来桑面色一寒,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父汗说你是赵胤的人,你当他说的是赵胤什么人?你跟我装傻,还能跟父汗装傻?哼!一身细皮嫩肉,也怪不得让人……”
来桑没有说下去,
又或是说了,时雍没有听见。
她脑子嗡的一声,像放鞭炮般炸开了。
如此不分男女的吗?
还是行军在外,久不见女子,但凡是个眉清目秀的也能分泌荷尔蒙?
对于来桑的说法,时雍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再看看旁边沉默不作声的伤疤男子,再想想巴图刚才看她的眼神,心里一沉,突然又觉得……
不无可能。
整个下午时雍都心神不宁。
毡帐外面很是嘈杂,来桑叫人来问了,说是大汗在派兵出营,具体做什么,这些侍卫也不知道。
很明显,巴图在忙碌。
那么,赵胤又在做什么呢?
两军阵前,他怕是没有得空想起她吧?
夜幕渐渐降临,
这夜的风,似乎更大,更冷。
时雍想着即将到来的大汗召见,想到远在卢龙塞的赵胤,想到不知去向的狗儿子,心思略有几分浮躁。
毡帐里,来桑又睡着了。
为了减轻他伤口的痛苦,时雍给他开的方子里,有安睡的药材……
她看着来桑,许久没动。
扑!
毡帐打开,冷风灌进来。
时雍侧目望去,见是伤疤男子,而不是巴图派来的人,松了口气。
伤疤男子似乎知道她所想,走到她的旁边。
“二殿下如何了?”
时雍蹙眉:“痊愈尚早。”
伤疤男子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熟睡的来桑,手按在腰刀上,低低道:“你随我来。”
说罢,他走出了出去。
时雍微惊,撩开毡帐走出去。
大营里四处是点燃的火把,来桑毡帐的周围却没有守卫,冷风拂面,有点反常的安静。
时雍意识到什么,讶然出声,“你想放我走?”
第210章 大帐里的故事
伤疤男子闻言一怔,侧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这目光里浓浓的嫌弃,再次给了时雍极为熟悉的既视感。
“跟上!”
当真是没有见过的人吗?
时雍心里想着,默默跟上他。
在陌生的环境里,时雍很是警惕,并不完全放心这个人。很快,她发现无为带她去的是营房的偏僻角落,这里临山又靠水。
他站定,示意时雍往前走。
“叫吧。”
叫什么?时雍走了两步,回头不解。
无为一动不动,“你不是会召唤野狼?”
时雍无语,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火烧大营那天来的野狼,时雍至今仍不知怎么回事,只是猜测与大黑有关,可如今不要说召唤野狼,连她的大黑都不知去向。
“叫不来。”
时雍回头瞪他。
“你给我叫一个试试。”
无为:……
两人在月光下大眼瞪大眼,时雍看他不吭声,又把目光挪开,看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有几个岗哨?”
无为还没有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来人不少,脚步声十分急促,由远而近,时雍身上没有武器,看了伤疤一眼,握紧拳头。
“谁!?”
无为厉声一喝,将时雍往背后带了带。
他个子高,时雍跟他站在一起,便有些纤弱。她默默退到阴影里。
“无为先生。”
两个士兵边走边问。
“看到殿下帐里那个南晏大夫了吗?”
无为道:“没有。去别处找。”
脚步声停了下来。
那队人似乎有些忌惮他,应了声好,脚步声就走远了。时雍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
无为不回答,冷着脸道:“这里有两个哨位,一个明,一个暗。等下我去引开他们,你从这里翻出去,往北跑。”
顿了顿,他目光沉下。
“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时雍可不愿无缘无故欠人情,她默默看着伤疤男:“理由。”
无为怒了,“你走不走?”
时雍看他一眼,往大营走。
无为猛地攥住她手腕,把她拖回来,“我是大晏人。”
时雍:“这个我知道。”
无为冷着脸,“不愿看你一个女子落入巴图手里。”
女子?
时雍惊住。
他看出他是女子来了?
无为推她一把,不愿再多说,“时机稍纵即逝,不要耽误。”
说完,他不给时雍拒绝的机会,矫健的身姿突然掠了出去,手上不知握了什么东西,只听得“扑扑扑扑”几道闷响,他手上的东西飞了出去,打在营帐上,动静极大。
“谁,谁在那里?”
“站住!”
无为速度极快,身影过处,惊起无数的巡逻士兵,却几乎没有人看清他。
时雍默默看着,等他去得远了,慢慢矮下身子,从一排守卫士兵的背后,小心翼翼地贴着山钻过去。
无为闹出的动静很大,营中四处传来“抓住他”、“有人跑了”的喊声。
时雍从黑暗里往外望去。此时营中火光通明,人声鼎沸,抓人的声音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注意,将校兵丁们都纷纷出营抓人,四下里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这情况,无为怕是难以脱身吧?
况且,就算他得以脱身,又如何向巴图解释?
时雍是从来桑的帐里跑掉的。
到时候,不仅是他,怕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无为遛狗似的带着一群守卫绕着大营跑了好半晌,刚准备从南边校场穿过去,回到来桑的营帐,前方突然火光冲天,一群打着火把的兀良汗士兵迎头过来。
打头的人叫瓦杜,是太师阿伯里的亲信,与无为素来不对付。
完了。
无为慢慢退后,准备倒回去。
可是,后面脚步匆匆,叫声阵阵,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左右的环境很开阔,想要若无其事地离开,不太可能。这态势,不论他从哪个地方出去,都洗脱不掉嫌弃了。
静默片刻,他的手慢慢握住腰刀——
“无为!”
一道极低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无为偏头,看到时雍蹲在阴影里,朝他招手。
无为提一口气,“你为何没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
时雍来不及多说,四面八方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躲无可躲。那急促的脚步声提醒他们,不仅她走不了,此事败露,两个人都要完蛋。
伤痕男子咬牙,拔出刀来。
“不可!”时雍见他扬刀,突然扑过去摁住他的胳膊,反身一拧,转了个圈,将自己后背靠在他的胸前,再将他的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恰在此时,眼前的火把照亮了他们的脸。
时雍冷笑一声。
“既然被你捉住,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无为万万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