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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桑盯着他冷漠的面孔,忽而一笑,“母妃有罪没罪,父汗不都已经为她定好了罪。”
他用的肯定句。
来桑年岁不大,平常在大妃阿如娜的庇佑之下,活得肆无忌惮,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可是,他并不是当真愚蠢,对巴图多少有些了解。
依巴图的性格,不坐实罪名,他根本就不会出手。既然出动了这么多兵马前来,自然不会无功而返、一旦撕破了脸,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父母之间的恩怨摆到明面,来桑眼里全是伤痛。
“往常母亲总是骗我,说我是父汗最宠爱的孩子,也是兀良汗最尊贵的王子。吉尔泰他们也是这么说,人人都这么说,一个个捧着我,惯着我。父汗默认了,我也信了。直到今日我才明白,这是天底下最无奈的谎言。说的人在撒谎,听的人也在撒谎。而我,就是那个最可笑的傻瓜,活在谎言里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说到这里,来桑喉头突然一梗,抬头直勾勾地望着巴图。
“我在南晏学到一句话,捧得越高,摔下来越痛。父汗,你何其忍心?我是您的儿子吗?”
巴图满脸怒容,大军当前,他根本不想听一个毛孩子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气得火气冲天。
“要是有得选择,我宁愿你不是。来桑,再警告你一次,本汗在搜查乱党奸细,你若再执意阻挡,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了。”
“好。我明白了。”来桑眼皮垂下去,长枪却高举起来,“来吧。巴图,我不怕你。”
他直呼其名,气得巴图暴跳如雷,再不多话,猛地挥刀。
“来啊!将这个孽子拿下,押入大狱候审。”
来桑冷笑,“你是我父,你若杀我,我不敢反抗。但是旁人,呵……”
来桑有一双同巴图一模一样的眼睛,就那么冷冰冰扫视一眼在场的人,杀气十足。
“旁人就要尝尝刀口舔血的滋味了。”
“混账东西!”巴图知道下属无不忌惮来桑的身份,深吸一口气,持刀拍马冲上去,嘶声大吼。
“那本汗今夜就亲自来教训你这个孽子!”
一听这话,兵丁们立马分立两侧,将场地留了出来。
“草原之鹰”果然名不虚传,巴图一把钢刀在手,在马嘶声里纵身上前,骠悍勇猛,杀气腾腾,单看那阵仗就极为吓人。
“来得好!”
来桑赤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巴图,突然手勒马缰绳,举起长枪往前冲了过来。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和巴图战在一处的时候,却见他昂首挺胸,直直朝着巴图的钢刀撞上来。
巴图大骇,飞快收刀。
已然来不及,刀尖噗一声刺入……
来桑手上的长枪“咚”的一声重重落地。
四周传来惊呼声和喊叫声,来桑却仰脸看着巴图,双手握住那柄锋利的钢刀,好像嫌刺得不够深似的,再里往里一捅,嘴角吐出一口鲜血。
“父汗,我说过了。你是我父,你要杀我,我不敢反抗。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巴图双眼瞪大,看着他发不出声音。
来桑微笑,“不知儿子一命,可否换父亲一个承诺?”
巴图沉下眉,咬紧了牙关,“你说。”
来桑道:“不论母亲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恳请父汗饶她一命。父汗可把她遣返哈拉和林,终生不见…………但恳请你……念及夫妻一场,母妃真心待你,给她一个生的机会。”
巴图默默看着他。
来桑气若游丝,“父汗,儿子求你了……”
巴图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我何时说过要她的命?”
来桑眼睛一亮,发出一抹耀眼的光泽,“当真?”
巴图眯了眯眼睛,看着来桑胸口涌出的鲜血,刺目般挪开了红,“来人,扶二皇子下去,传诸道子!”
“是!”
几名侍卫齐齐冲了上来,架住摇摇欲坠的来桑。
乌日苏沉寂片刻,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星罗台,走上前去,低声问:“父汗,星罗台,搜是不搜?”
巴图沉默地抬起双眼,注视着星罗台的大门,片刻,吐出一个冷酷至极的字。
“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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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从大殿出来并没有跟去星罗台,而是回房补觉。
困是一方面,不想掺和又是另一个方面。她昨夜完全没有睡好,这么躺到床上,很快就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间,听到塔娜的喊声,这才睁开眼,不悦地问。
“怎么回事?”
“公主,二皇子快死了。褚老让我来请你前去。”
来桑不是在猎场么?
什么时候回到了额尔古城?
时雍瞬间清醒,匆匆套好衣服跟着塔娜过去。
皇城里喧嚣阵阵,听声音是从星罗台传来的。时雍匆匆问了下来桑的伤势情况,在侍卫的带领下进了寝殿,便看到了被染红了半边的床,以及床边一脸踌躇的褚道子。
“公主来得正好。”
褚道子的声音颇有几分急切,望了一眼来桑。
“我记得你曾说过一种缝合之术?二皇子这伤,正是合适。”
前阵子二人时常谈论医道,时雍便把外伤缝合的必要性和一些现代医理告诉了褚道子,同时告诉了他孙正业的术房,以及光启帝的治疗情况,权当是医术交流。当时褚道子不以为然,时雍没有想到他其实都记在心里了。
“我来看看。”
时雍沉着脸上前,仔细察看了一番来桑的伤势,心底暗自侥幸。
“幸好没有伤及要害。”
她话音未落,一直昏迷的来桑便睁开了眼睛,看她一眼,有气无力地笑。
“阿拾,你来救我了……真好……”
第584章 遗书威胁
好个屁啊! 真是个傻孩子,哪有人这么玩命的? 时雍瞪他一眼,“我还真想不到,你这么怂。竟然会用最笨的招数对付你爹。” 来桑抿了抿干涩的嘴,朝她眨了眨眼。 “我有分寸……再说……有你,有褚老……我知道……我死不了。” 分寸就是不让钢刀直刺要害么?真是天真。 就时下的医疗环境来说,一个小伤都有可能致命,怎么能轻易去赌? “此处不是南晏,没有良医堂,也没有术房。你可真是大胆!” 时雍想到兀良汗的治疗环境,也有些焦躁起来。 “师父,你想办法为他止血,护住他的小命,我去准备器物……” 褚道子点点头,又看了来桑一眼。 “一时半会死不了。” 这话说得,人家好歹是个皇子呢。 时雍瞄了来桑一眼,没有反驳,领着塔娜下去了。 没有缝合线,只能用丝线,消毒措施也得尽最大的努力做好。时雍整个人忙碌起来,一直待在来桑的寝殿里,直到为他处理好伤口,又看着他吃完诸道子的“臭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这才走出宫来,看到星罗台那边冲天而起的火光。 “怎么回事?” 一个侍卫匆匆过来,想要闯入殿中,被褚道子拦了下来。 “二皇子刚刚睡过去,不要打扰。” 侍卫脚步停下,满脸惊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时雍,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大妃……” 褚道子问:“大妃如何了?” 星罗台的火光大家都看到了,但是具体发生什么事情,目前他们却是不知。侍卫脸色灰败,抹了抹脸,哭丧一般说道: “大妃……去了。” 死了?时雍心脏骤然一紧。 来桑拼尽一死想要保住他母亲的性命,最终还是没有保住么? 这一刻,时雍的内心七上八下,很是复杂。 阿如娜为了儿子争权夺势,组建狼头刺,四处为非作歹,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可以说,她死得其所。可是,从来桑的角度去看,也是一段悲剧。 不敢想象来桑醒来会是何种疯狂,她双手合十,长长一叹。 “可怜天下父母心。” 褚道子一动不动,语气平淡,“疯子。” “???” 时雍不解地仰脸,尚未出口询问,门口传来恩和焦急的声音。 “公主!伊特尔公主!” 恩和气喘吁吁,跑进来捂着心窝,大口喘气。 “大汗叫你速速前去。” 时雍看了褚道子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匆匆叫她,想必是与半山先生和大妃阿如娜有关了。在牢中验出半山不是本人的是她,如今难不成是让她去核准,或是重新勘验? 褚道子抬了抬下巴,“无妨。老夫同你一道去。”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人好像真的就真的成了她的师父了。 在这个陌生的异域,有这么一个长者提点和帮助,时雍心里忽而一暖。 “多谢师父。” 这声师父叫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褚道子深深看她一眼,大步走在前面,黑袍森冷,看不出半分情绪。 …… 星罗台时雍没有来过,但是比想象更为宽敞华贵。 兀良汗大妃之尊,名副其实。 她同褚道子进去的时候,兵丁们正在提着木桶取水救火。吆喝声、喊叫声,此起彼伏。幸好星罗台的建筑排列与南晏不同,并不是全然一体,只有主殿燃烧,其余没有受到影响。 巴图此刻正带人在副殿里,殿中间的地板上放着一具尸体,身上盖着的不是白布,而是大红的床单,那女子露出来的脑袋上,戴着一朵大红的绒花,脸色刷白,嘴唇也涂得鲜红,这画面看上去有些诡异。 “参见父汗。”时雍上前行礼,看了一眼那大红床单,“不知父汗叫我前来,所为何时?” 巴图皱紧眉头,声音略略喑哑。 “大妃喝下了毒酒,你且看看,还有没有救。” 时雍吓了一跳。 那不是一具尸体吗? 她微微低头,“领命。” 时雍知道,巴图之所以叫她而不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