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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皇上说到一半,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让人明日天明,挨家挨户搜查那孩子下落;城门处加强戒备,不能让他们蒙混出城;现在就带人去围了静慈庵,不许里头有一点变故……”
第676章 你也可以养一只
天边将将露了鱼肚白的时候,温宴睁开了眼睛。
看着不算熟悉的环境,她有一瞬的晃神,然后慢慢清醒过来。
这是常宁宫。
昨夜,听说朱钰出事,霍太妃先使人来探,晓得状况很不好,三更天时,也顾不上休息,亲自来了一趟。
俞皇后心中悲愤,不肯离开朱钰半步,殿内又有那么多太医、宫人候着,她便是哭都不能爽利,只不住落泪。
看到赶来的霍太妃,大抵是深宫女人的“同命相连”,哪怕立场截然不同、往日也没有多少深切往来,俞皇后还是抱着霍太妃,一面哭、一面诉苦。
霍太妃安慰了俞皇后好一会儿,让她散了胸口郁结之气,又去看探望皇上。
皇上看起来十分疲惫。
两人说了几句,霍太妃就要把温宴带回了常宁宫。
用太妃的话说,几个爷们年轻身子好,别说是坐着打会儿盹,便是偶尔一夜不睡,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不似温宴,原就一直在养身体,今日又受了惊吓,得好好睡一觉。
皇上那儿自是不拦,霍以骁亦催着温宴跟霍太妃走。
温宴也不硬撑,乖乖来歇了。
惊吓倒是不至于,但这一夜,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她和霍以骁之前的设计,后续所有状况,都得重新理一理、顺一顺。
当然,倒也不必觉得挫败。
行军打仗、不是纸上谈兵,他们以人为棋,也不可能事事都如所料。
因为那些棋子是人,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判断,他们挖坑时能设想无数种可能,却无法面面俱到。
走偏了,急也没用,只能修正添补,慢慢再拽回来。
睡一觉,能让温宴的思路更加清晰些。
温宴缓缓坐起来,照顾她的小宫女趴在桌子上,还没有醒。
窗外,隐隐约约能听见宫人说话声,只是压得很低,温宴竖起耳朵都听不清几个词。
她只好轻轻咳嗽一声,将小宫女吵醒。
“四殿下那儿,可有新消息?”温宴问。
小宫女出去问了一声,进来时神色严肃:“听说还是很不好,皇后娘娘与太医守了一整夜,皇上亦是整夜未眠,以准备上朝。”
温宴微微颔首:“太妃娘娘起了吗?”
“起了。”小宫女答道。
另一厢,寝宫那儿,皇上临上朝之前,又去看了趟朱钰。
看着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儿子,皇上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金銮殿外,朝臣们也都听说了昨夜变故,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待皇上上朝,几位老臣硬着头皮出列,说起了场面话。
“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皇上……”
刚开了个头,皇上手一挥、打断了。
如此,底下哪里还敢有动静,鸦雀无声。
“朕、朕受皇太后教诲,才有今日,朕多年以来,感恩皇太后,亦感恩沈氏一门,沈氏走错了路,朕虽定他们罪、也十分难过,”皇上哽咽了一下,顿了许久,几次深呼吸,才又道,“可沈家这些年回馈给朕的是什么?
找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假冒皇家血脉,想扶持他上位,达到沈氏监国的目的。
哪怕沈氏自己失了机会,永寿、朕的皇妹,也依旧不放弃,想垂帘听政。
为此,他们这些年,害苦了朕的儿子们。
太医断了,差点让晟儿丢了命的毒药,与昨夜唐云翳在钰儿重伤之后还喂给他的药是同一种。
晟儿当日得救是发现及时、是命大,钰儿是伤重又中毒、恐……
朕若再对永寿心软,朕怕朕的儿子们,各个都要走在朕的前头。
朕不是不念旧情,实在是无可奈何,还望众卿体谅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的心情。”
金銮殿内,朝臣们各个垂着头,没有谁会跳出来反驳皇上。
赵太保等人,心中已有计较。
四殿下受袭是真,唐云翳现场被擒获亦是真。
此刻跟皇上掰扯那孩子是真的皇家血脉还是沈家假冒的,有意义吗?
就像毒药一样,皇上压根都不打算听永寿长公主解释一句,就盖棺定论了,现在耿直地站出来说“未必”的,得是多憨呐?
要探讨、要劝导,也得下了朝,私底下劝了。
话又说回来,一时半会儿间,赵太保都想不到要怎么劝。
心中连叹三声,赵太保看了眼霍以骁等人。
朱茂、朱桓与霍以骁都是一夜未眠。
收拾倒都收拾了,去了一身狼狈,立在那儿,无比严肃。
赵太保来时问过徐其润,昨夜当真是出乎意料,也不是哪位对手足见死不救……
偏还真就有憨的。
“飞骑校尉既然有时间报信,四公子与京卫指挥使司赶到时,宅子里才刚打起来,那为何不能救下四殿下?”
赵太保皱着眉头循声看,待看清责问的是俞家的俞挥、俞皇后的胞兄,也就见怪不怪了。
此刻最悲痛、最无措的就是俞家人了。
好好的中宫皇子保不住了,还发现从头到尾,自家都被沈家耍了,能不激愤吗?
霍以骁斜斜扫了那人一眼:“飞骑校尉只是一只猫,你是怪它不会说人话,还是惋惜四殿下听不懂猫话?”
俞挥半步不让:“飞骑校尉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它跟着殿下?四公子明知殿下要出事?”
“我听着这话的意思是,”霍以骁促笑了一声,很冷,“我们还救错四殿下了?”
俞挥脸色难看。
霍以骁又道:“没人知道殿下从东明县绑了个孩子回来,没人知道唐云翳因为一个孩子带人围杀四殿下,没人知道昨晚上四殿下去了哪里,我和大殿下、三殿下吃酒就好了,做什么去栖霞胡同?”
“这、这,”俞挥一咬牙,“为什么救了二殿下的是这猫,发现四殿下要出事的还是只猫?”
“所以它是飞骑校尉,你不是,”霍以骁道,“你要觉得猫儿能指哪打哪,照着主人的意愿去做事,你也可以养一只。”
吴公公站在皇上身边,叹了一声。
昨儿让四公子收着些、不要在皇上这儿火上浇油,可见是让他憋着了,这会儿逮谁怼谁。
这俞挥也真是,拿猫做什么文章?
猫就是猫,再有灵性,也不能把它当人呐?
说得跟四公子故意害四殿下似的,这能不被骂吗,哎!
第677章 灯下黑
金銮殿里,亦有几人听不过去,纷纷去劝俞挥。
四殿下危重,这时候说猫儿见死不救,这像什么话?
猫儿要是那么灵验,朝廷还要他们这些人当什么官,全封猫官吧!
不过,俞挥亦是心中悲愤无处宣泄,出了这种事儿,总得找个地方怪罪,不然受不住,倒也情有可原。
一时间,好几个和稀泥的,倒是把这事儿勉强圆过去了。
皇上听他们底下闹腾,按了按眉心,示意吴公公退朝。
吴公公尖着嗓子宣了退朝,朝臣们便恭谨起来。
皇上下了台阶,脚步沉沉往外走,经过俞挥边上,他道:“沈家下的毒手,你骂不动沈家,捏一只猫儿做什么?荒唐!”
俞挥浑身一颤,跪倒在地。
说话间,一内侍沿着长廊跑来,迈过时被绊了一下,连滚带爬到了皇上跟前。
他气息不稳,哭着道:“皇、皇上,四殿下殁了!”
皇上整个人一恍惚,亏得是吴公公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了。
朝臣们顷刻间跪了一地,请皇上千万节哀、保重龙体。
俞挥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梗得说不出来,连跪都跪不住,瘫了下去。
皇上无心管底下人状况,匆匆赶往寝宫。
还不及进门,就听见了俞皇后嘶哑的哭声。
宫中各处也都得了消息,纷纷换上素服,不再着鲜艳颜色。
皇子过世,后续事情一连串,好在有各个衙门负责。
皇上看了朱钰好一会儿,才回到了御书房。
眼下不是停止政务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赵太保、金太师都在这里等他。
见皇上来了,金太师先哀叹了一声:“老臣,是老臣想得不够周全,原以为动柳仁沣,能去四殿下臂膀,他失去仰仗之后大抵就不会……哎,没想到,四殿下却因此……”
皇上靠着引枕,摇了摇头:“不怪你们。”
这事怪不得谁,却依旧让皇上觉得挫败。
最初计划都很周全,原本可以稳稳当当进行,他再不喜欢朱钰,那也是亲儿子,他从未想过要朱钰的命。
可事情还是失控了。
朱钰死了。
没有运筹帷幄,这种对事情失去控制的感觉,是皇上最痛恨、最无法接受的。
明明步步为营、明明来回推演,所有的一切还是在顷刻间崩塌。
仿若是层层巨浪漫过堤坝,迎面而来,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皇上难以自制地,重重捶了下大案。
御书房里,气氛僵硬,还好,毕之安来了,算是个缓和。
唐云翳不治身亡,他除了被黑檀儿抓出来的伤之外,后背落地时,被地上的花盆碎片扎到了要害,失血过多。
顺天府连夜审问了带回来的活人。
沈家死士们一个字都不肯吐露,无论如何上刑,都说不知道、不了解。
朱钰的人手说了些状况。
他们并不知道那金贵人是四皇子,只是拿钱办事,听头儿的话而已。
可头儿昨夜死了,他们这几个说不清头儿到底晓得多少。
他们只奉命去东明县,从一宅子里绑回来一孩子,仅此而已。
“已经使人去东明县核实了,”毕之安禀道,“城中亦家家户户搜查,只是京城太大了,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