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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老头数天不见,再见面彼此欢喜。钟能快速整了两样凉菜,老马从包里掏出西凤酒,哥俩个划起拳来。被爷爷今天特意接过来的学成带着漾漾在二楼小房里玩他的玩具。三杯酒下肚,两老汉敞开了怀,欢欣的话题转成了哀伤,一个为儿媳妇要离婚伤脑筋,一个为女婿不中用拍大腿。
二老在楼底下起先小声嘀咕,说着喝着、喝着说着早忘了两孩子还在楼上,八岁的学成将妈妈要离婚的事情听了个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下午两点到广州站的桂英夫妇,三点钟坐上了去上海的高铁。六个半小时以后,夫妻俩到了上海,一出站何致远搬箱子、找出租车、联系宾馆有个细腻人在路上递药送水,承包一切大小活计,坐了一天车、晚上住进宾馆的桂英果然没那么累,十点后又在忙工作上的事情。
你晓得何东家的土豆粉条一斤赚多少?”
多少?”
三块!三块!他一天卖掉几百斤的粉条,你瞧瞧这利润!”
那是因为人家老家开了个粉条厂。”
你也开一个嘛!你这么能干,将来开个粉条厂,稳稳地赚大钱。”
穿背心的蓬发男听对面的人如此说,哼哧一笑,一脸褶子。
钟理和老陶在一家新开的烧烤店里吃菜喝酒,冲着新店开业首月内的五折优惠,两人前后来了五七次。忙的人忙死,闲的人闲死,此刻已经十二点了,哥俩还在喝酒侃天。
咋地?瞧不上这生意?我羡慕还来不及呢!你说说我有啥别的门路?咱这条件、这年龄不比你,您是化人呀!我不行!干苦力的命啊!我就羡慕何东家的粉条生意,要是有他那门路,我也能发达!”老陶拍桌子敲盘子。
嗯是”
要不咱俩合开一个粉条厂!我负责营销,你负责生产调动,咋样?”
嘿嘿算了吧!”钟理低头苦笑,挠了挠掉屑的头发。
那你这一直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我特想跟你天天晚上喝酒,不允许呀,有活儿呀!赚钱还好,不赚啥钱你说干着多憋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鸡肋嘛!要是咱俩个合伙做事儿,你有管理头脑我有实体营销,想一想也赚大发了!”老陶激动得合掌一拍。
呵呵”
来来来,喝酒!这家的啤酒不错吧!多便宜!三块一瓶,冰镇冰镇喝着多带劲儿!够味儿!干他妈的一瓶子!”知钟理没合伙的意思,老陶不想扫兴,说完一饮而尽,怕浪费还舔了舔瓶嘴。
前段儿我腰疼、腰酸,晚上睡不着觉!天天晚上搬几百斤的豆子,谁受得了哇,我他爷的快六十了!还得疼惜这条老命呀。我亲戚说现在流行从地里直销水果蔬菜,他种了几亩地的山药,一斤五块地在taobao和duoduo上卖,三个月卖了好几万呀!馋呀!我老家还有地,要寻思我也种个香椿、苹果、茼蒿啥的,啥贵种啥,到时候不也一年赚个七八万!实在不行养猪也行,现在猪肉贵得哎!奋斗了一辈子,现在一盘猪腰子我都吃不起啦!cao他妈的不让人活!喝酒喝酒!今天一人喝他个几瓶江小白!”两人碰了一杯,将手里的小瓶装白酒喝下去大半。
龙落浅滩被虾戏。
心高气傲的钟理恨老陶狗眼看人低,竟拉拢他去开粉条厂,他钟理曾经的国企干部是开粉条厂的人吗?气归气,他又晓得老陶没恶意,今天不过是被媳妇说了难听话过来找他顺顺气罢了。人生煎熬,何必细究计较为难自己。
老陶这个人呐,热情、善良、爽快,奈何格局小,一辈子出不了农批市场,满眼是黄豆、粉条、大蒜、干菇这些事儿。天天叫嚣着要走出去,奈何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一个农民能在鹏城深圳经营一家生意还算不错的杂粮铺子,已然可贵难得。靠那家打眼一瞧肮脏狭小的小店,他照料着自己泼辣又多病的妻子,靠那家生意时好时坏的小店,他把两个平庸的孩子拉扯大了。
老陶父母早逝,自己娶妻取了个同样父母早逝的妻子;他媳妇动不动一进医院花个七千上万;他儿子出去学技术他说尽了风凉话却给了儿子想要的资金支持;他女儿今年高考他为此多接了一份不赚钱、很辛苦却增加流水的活计钟理一直在心里瞧不起老陶土气、没眼色、整天抱怨、异想天开,可是钟理用了二十多年才发现这个在他身边的老伙计身上那些难能可贵的品质。
永远白背心、大裤衩、吧嗒着蓝拖鞋的老陶,鄙陋不堪的皮囊之下,深藏坚毅和耐力,对于糟糕苦难的人生,他才是最能抗压的,甚至是伟大的。这半生钟理向往的成功者、名人如泡沫一般一戳即破,光环下藏污纳垢。反观、反思自己,可笑一辈子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却远不如眼前这个自己从来瞧不起的半大老头。
钟理酒中重新审视这些年他一直轻视、忽略甚至常当面嘲笑的老陶,胖胖的、很粗俗却如此可爱。放别人身上早撂挑子的人生路,他却走得很夯实、很有希望。
当钟理身处低谷、泥潭和草丛时,俯首的中年人隐隐约约瞥见了人生的另一面。
62上 马兴邦沦为流离 包晓棠突围平凡
“喂大,我是星儿!”
“哦,咋咧?”
“那个那个协议书,理儿咋说的?”
“哎呦哎呦,你看我老得我忘啦!还没给他看呢!我寻思成儿马上要期中考试,先不要影响娃娃们,等他考完试再说”钟能故作拍大腿,而后擦着大汗推脱。
“我不说了嘛!娃这边我来交代。”晓星搓着腮帮子。
“成成成,那我那我那我等会儿给他看。可我不晓得他今晚啥时回来!你也知我和他时间对不上,我早上出去他睡着呢,我晚上回来他出去了再者,这不得避开娃娃吗?”钟能说着又擦了擦汗。
“要不我跟他说吧,协议书待会儿你放他床上。”晓星皱眉。
“哎不不不!我晚上给他,晚上给,他不在我打电话也要给。”钟能阻拦。
“成吧,都一星期了,拖着没有啥意义。”晓星说完,挂了电话。
晚上九点,老汉钟能在屋里掐着嗓子说完,背后渗出了一脊背的细汗珠子。刚把孩子送到富春小区托晓棠照料,到家后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晓星的电话便打来了。这一周他最最害怕的正是晓星的电话,延了整整六天,还是打来了。
离婚的事情钟能没有告诉儿子,告诉了也无益,倘他酒兴上来直接去离婚那可苦了这两孩子啦。老人的政策是:能拖一天先拖一天,让晓星冷静冷静,说不定会有转机。说实话,现在夫妻俩分居多年的状态,跟离婚没多大差别,之所以这些年没提出离,还是有感情和考量在的。
反正自己老了,脸皮也厚,今天找个理由明天再换个理由,能拖尽拖,拖不了了再离不迟。过去眼瞅他两隔三差五地闹腾、瞧着钟理没轻没重地打孩子,老人家巴不得赶紧分开及时止损,现在真走到了这一步,心酸难言。真要离婚了,两人一拍手自此没了关联,念想学成年幼,老人屈得直掉泪。
漾漾离开后学成忽地沉默了,爷爷送他回家的路上,学成围着爸爸妈妈离婚的事儿脑子绕不开了。离婚是什么?结婚又是什么?他没多大的概念,但从同学们那儿他知道一些事实。比如说离婚是一件坏事情,离婚等于失去一个爸爸或者失去一个妈妈,或者同时失去爸爸和妈妈然后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离婚会被同学们怜悯也会被同学们瞧不起,离婚等于失去自己的家然后住进别的小孩的家里,离婚等于新的坏爸爸或新的坏妈妈出现反正听同学们一谈起谁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常见神色大变。
如果妈妈真要和爸爸离婚,那么,离婚之后,同学们会问他为什么你只有妈妈来开家长会没有爸爸;离婚之后,他会和爸爸、爷爷变成亲戚或者爸爸妈妈再多出一个小孩来;离婚之后,他也许会变得和二年级同学王子杰一样不再说话,或者变得和他们班的罗秀玉一样天天打人;离婚之后,他一辈子会被外人不停地问你父母为何离婚、为什么你爸爸不要你了;离婚之后,他不再是爸爸妈妈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了;离婚之后,听同学说再见一次爸爸或妈妈要坐很久很久的车离婚是一件八岁的钟学成无法精确理解的、概念宏伟的、等同天塌地裂般的事情。
到了富春小区之后,晓棠看出来学成情绪低沉,不知为何。照料他洗脸刷牙睡下以后,学成偷偷在自己屋里给姐姐发了条信息。
“姐姐,妈妈要和爸爸离婚了。”
小朋友苦等姐姐的回复,等得忧伤难过。十八分钟以后,才等来姐姐的消息。
“知道了。你早点睡,今天太晚了,姐明天给你打电话。晚安哈!明天上课认真听课哦!”
小孩在悲伤中,渐渐睡着了。远在山城的钟雪梅,这一夜却睡不着了。
第二天早上送漾漾上学、在外面吃完早餐以后,老马坐在摇椅上听戏,忽然想起了兴邦。昨天兴盛说他联系不上他哥,老马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了翻,寻思要不要给兴邦打一个电话。思来想去,又关闭了通讯录。怕他状态不好,自己的问候反成了逼迫;怕他太忙没时间接电话,自己又生气他的敷衍;怕他要去新的城市,自己得知心里难过嘴上发飙
罢了罢了,老马转镇沙发上,一个人看电视。找遍了所有的频道,找着了一个钓鱼的节目,老人看电视里的老人如何钓鱼,竟看上了瘾。
话说马兴邦自打国庆父亲的寿辰之后,一直在忙转让厂子的事情,前几天已经忙完了。厂子彻底归了别人,自己也搬出来住在别的地方。一室一厅的小屋里,全堆放着工厂的东西几箱子件、七八个公司牌匾、一个保险箱、一堆实验器材、一张好桌子、两箱重要工具、几台旧电脑和显示器、拆掉的新电视、洗衣机加冰箱、几十本书、几盆他舍不得扔的盆栽整个屋子跟仓库似的,浑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