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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说昆曲 作者:白先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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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载难逢。
  上海的昆曲是有其传统的,一九二一年“昆曲传习所”成立,经常假徐园戏台演出,徐园乃当年上海名园,与苏州留园可以媲美。传习所子弟皆以传字为其行辈,一时人才济济,其中又以顾传、朱传茗为生旦双绝。后来徐园倾废,传习所一度改为“仙霓社”,然已无复当年盛况。顾传早弃歌衫,去了台湾。一九八二年我在加州大学柏克莱校区放映《游园惊梦》舞台剧录像,座中有位老太太前来观赏,原来是顾传的夫人张元和女士,张氏一门精娴曲艺,她的两位妹妹张兆和(沈从文夫人)、张充和皆为行家。抗战胜利伶界大王梅兰芳到上海公演,假上海美琪大戏院一连四天昆曲,戏码贴的是《刺虎》、《思凡》、《断桥》,还有《游园惊梦》,上海昆曲界再度掀起高潮,据说黑市票价卖到了一根黄金。那次我也跟着家人去看了,看的是《游园惊梦》,由昆生泰斗俞振飞饰演柳梦梅。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昆曲,我才十岁,一句也听不懂,只知道跟着家人去看梅兰芳。可是《游园惊梦》中那一段【皂罗袍】的音乐,以及梅兰芳翩翩的舞姿,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恐怕就是我对昆曲美的初步认识吧。美琪大戏院在戈登路(现江宁路)上,从前是上海的首轮剧院,专演西片的,那次大概破例。我记得美琪的正门是一弯弧形的大玻璃门,镶着金光闪闪的铜栏杆,气派非凡。带位是一些金发的白俄女郎,剧院中禁烟,她们执法甚严,有人犯规,倏地一下手电筒便射了过去。这次我特地重访美琪,舞台上演的是杂技比赛,几个边疆民族团体演出异常精彩。美琪旧掉了,破掉了,据说“文革”时候一度改成“北京戏院”,最近上海人又改了回来,而且把英文名字也放回原处,霓虹灯闪着Majestic Theatre;大光明、国泰的英文名字也统统回了笼:Grand Theatre、Cathay Theatre,而且还是英国拼法,上海人到底是有点洋派的。
  第一部分第1章 转调货郎儿(2)
  上海昆剧团成立于一九七八年,前身是上海青年京昆剧团,主要成员是昆剧大班(一九五四年入学)、昆剧二班(一九六一年入学)的毕业生,他们在表演上曾得俞振飞以及传字辈老师傅悉心传授,底子深厚,行当齐全,生旦净末丑,个个独当一面,是最整齐的一个昆剧团。我看到他们一张照片,是大班的,由五十多张小照拼成“昆曲”两个字,每张小照都是一个十一二岁孩子的头,那是他们的入学照,现在大班是剧团的中坚,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大班一九六一年毕业,正当冒出头走红的时候,“文化大革命”来了,昆曲禁演,成员风流云散,有的唱样板戏跑龙套去了,有的下放劳动。十年离乱,天旋地转,大部分的成员居然又重聚一堂,登上舞台,把他们的绝活,呈现在观众面前。大班入学时,第一出学的就是《长生殿》的开场戏《定情》,三十多年后,这一批饱历忧患的艺人终于把《长生殿》全本唱完,大唐盛衰从头演起,天宝遗事细细说来。团长华文漪饰杨贵妃,华文漪气度高华,技艺精湛,有“小梅兰芳”之誉。当家小生蔡正仁饰唐明皇,扮相儒雅俊秀,表演洒脱大方,完全是“俞派”风范。两人搭配,丝丝入扣,举手投足,无一处不是戏,把李三郎与杨玉环那一段天长地久的爱情,演得细腻到了十分,其他角色名丑刘异龙(高力士)、名老生计镇华(雷海青)都有精彩表演,而且布景音乐灯光设计在在别出心裁,无一不佳,把中国李唐王朝那种大气派的文化活生生地搬到了舞台上,三个钟头下来,我享受了一次真正的美感经验。昆曲无他,得一美字:唱腔美、身段美、词藻美,集音乐、舞蹈及文学之美于一身,经过四百多年,千锤百炼,炉火纯青,早已达到化境,成为中国表演艺术中最精致最完美的一种形式。落幕时,我不禁奋身起立,鼓掌喝彩,我想我不单是为那晚的戏鼓掌,我深为感动,经过“文革”这场文化大浩劫之后,中国最精致的艺术居然还能幸存!而“上昆”成员的卓越表演又证明昆曲这种精致文化薪传的可能。昆曲一直为人批评曲高和寡,我看不是的,我觉得二十世纪中国人的气质倒是变得实在太粗糙了,须得昆曲这种精致文化来陶冶教化一番。
  那晚看了《长生殿》,意犹未尽,隔了两日,我又亲自到上海昆剧团去,向“上昆”几位专家请教,并且提了一些感想。那天下午参加座谈的除了几位主要演员之外,编剧唐葆祥、导演沈斌、编曲顾兆琳等也出席。我们首先谈到编剧,《长生殿》演出本是根据洪  的《长生殿传奇》改编的,洪  撰《长生殿》历时十余载,三易其稿,与孔尚任的《桃花扇》一时瑜亮,是清初传奇的一双瑰宝。但洪  本人为了《长生殿》却惹出祸来,康熙二十八年演出此剧,适在佟皇后丧葬期间,犯了禁忌,洪  连个监生也丢掉了。当时有人作诗:“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中国人演戏贾祸倒也不始自今日。明清的传奇,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冗长,洪  的《长生殿》长达五十出,演完据说要三天三夜。
  第一部分第1章 转调货郎儿(3)
  这次的演出本缩成了八出,定情、禊游、絮阁、密誓、惊变、埋玉、骂贼、雨梦,共三小时,删去了历史背景的枝节而突出明皇贵妃的爱情悲剧,这是聪明的做法。洪  的《长生殿》继承白居易《长恨歌》、白朴《梧桐雨》的传统,对明皇贵妃的爱情持同情态度,基本上是“以儿女之情,寄兴亡之感”的历史剧。演出本“儿女之情”照顾到了,“兴亡之感”似有不足。原因是第七出《骂贼》跳到第八出《雨梦》,中间似乎漏了一环,雷海青骂完安禄山,马上接到唐明皇游月宫,天宝之乱后的历史沧桑没有交代,而原来洪  的《长生殿》中第三十八出《弹词》是折重头戏,由老伶工李龟年口中把天宝盛衰从头唱到尾,词意悲凉慷慨,激楚辛酸,是洪  《长生殿》中的扛鼎之作,与孔尚任《桃花扇》中《余韵》的【哀江南】有异曲同工之妙:“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弹词》大概是得自杜甫《江南逢李龟年》一诗的启发:“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这是杜诗中天宝兴衰写得极沉痛的一首,虽然杜甫写来举重若轻,浑然无迹。杜诗中的“江南”是指潭州(今湖南长沙),而洪  却把李龟年移到了金陵(南京),其中显然有重大寓意。洪  出身没落世家,出世前一年(一六四四)明朝便灭亡了。洪  一生事业不得意,处于异族统治之下,父亲差点被充军,亡国之恨,隐隐作痛。金陵是南明首都,太祖陵墓的所在。明孝陵向为明朝遗老视作故国象征,顾亭林每年都去朝拜一次。《弹词》中的亡国之恨,其实也就是洪  借他人酒杯浇胸中块垒,表现得异常深沉,分外感人。我建议把《弹词》一出插到《骂贼》及《雨梦》之间,或者干脆取代《骂贼》,这样既可加深“兴亡之感”,而“天宝盛衰”又有了一个完整的交代。这,当然都只是我作为观众的一点看法,不过“上昆”的几位专家倒热烈讨论起来,大家谈得颇为投契,不觉日已西斜,而我论曲的兴致却有增无已。于是我提议,由我做个小东,大家到饭馆里去,继续煮酒论诗。
  在上海,到馆子里去吃餐饭是件大事,有名饭馆早就让人家结婚喜宴包走了,有的一年前已经下定,普通的,晚去一步也挤不进去。“上昆”诸人带我到一家叫乔家栅的饭馆去,果然吃了闭门羹,他们提议道:“那么我们去‘越友餐厅’吧。”我一听,不禁怦然心跳,暗想道:“这下好了,请客请到自己家里去了!”天下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坏小说写不通就用巧合来搪塞,而真正的人生再巧的事,也可能发生的。
  第一部分第1章 转调货郎儿(4)
  我少年时,曾在上海住了三年多,从一九四五年到一九四八年,一共住过三个家。刚到上海,我跟兄姊他们住在虹口多伦路,那时候堂哥表哥统统住在一起,十几二十个小孩子,好不热闹,吃饭要敲锣的。后来因为我生肺病,怕传染,便搬到沪西郊区虹桥路去,一个人住了两年;病愈后,考上了南洋模范小学,才又回到市区来,住在法租界毕勋路(现汾阳路)一百五十号里,在那儿住了半年,最后离开上海。这次重回上海,我去寻找从前旧居,三个家都找到了,连号码都没有改。多伦路变成了海军医院的一部分,作为小儿科病房,因为是军事机构,不能随便参观,需要特别申请,才能入内。从前那些卧房里都是些小病人,满地滚爬,我隔着玻璃窗向他们招手,那些孩子也朝我笑嘻嘻地举手挥摆,十分可爱。房子的外表红砖灰柱倒没有改变,只是两扇铁门却锈得快穿洞了。骑楼下面有一张乒乓球桌,我敢断定一定是四十年前我们打球的那一张,那是一张十分笨重扎实的旧式球桌,虽然破旧不堪,架势还在那里。那时我们人多,经常分两队比赛,轮番上阵,喊杀连天。我们有一个堂哥,年纪最大,球艺不精,每打必输,到今天我们还叫他“惨败”,“惨败”堂哥已经六十多岁了,现在在纽约。上海市容基本上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老了旧了四十年,郊区变化却大,虹桥路拓宽了几倍。我经过虹桥旧居,只见一片荒草中竖着一栋残破的旧屋,怎么看怎么不像,后来还是问准了附近的居民才进去的。房子配给了高炮单位,住进去七家人。我从前的卧房住着一家四口,新主是山东人,非常和气,知道旧主来访,异常殷勤。他忙着冲咖啡,又拿糖果出来招待,我们合照了好几张相。他们住在我那间房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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