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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部落的酋长和云重相见,互献“哈达”(一种丝绢手帕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双方协
定,除了额吉多和麻翼赞由云重带走之外,其他掳获的人马武器,都归那个酋长。云重随从
的马匹,这时也都已截获,所有物资无一遗失。那酋长得澹台灭明之助,打了一个大大的胜
仗,又获得数百匹马与许多武器,非常满意,一再道谢,并自动护送了云重一程。
送出山口,那酋长领兵回去,云重一行,继续赶路。这时已是中午时分,阳光普照,寒
气顿消,云重揽辔扬鞭,意兴甚豪,对张丹枫道:“昨晚全亏了你,也先想给咱们一个下马
威岂知反给咱们拿着了他的把柄。”张丹枫微微一笑。澹台镜明道:“云大哥,昨晚你指挥
若定,咱们得免灾难,你的功劳也不小呀。”策马傍着云重,并辔而行。澹台灭明看在眼
里,心中笑道:“原来这小妮子早选中了心上之人了。”看他们二人亲密的样子,想起张丹
枫失意的遭遇,不禁暗暗为少主伤心。
张丹枫也自有点黯然神伤。云重正在兴头忽然问道:“蕾妹呢?她怎么不和你同来,独
自一人留在瓦刺京城吗?”这话他早已想问,只因昨晚一夜纷扰,直至如今,才有时间闲话
家常。
张丹枫呆了一呆,强自抑着心头的激动,淡淡说道:“嗯她没有同来,她回家探望母亲
去了。”云重大喜道:“不知我的母亲可还在世吗?”澹台灭明道:“听说令尊也早已回家
去呢。云大人,这次你们合家团圆,真是喜上加喜呀!”云重喜极若狂叫道:“真的?”澹
台灭明道:“这还能有假?只是--”忽见张丹枫向他瞟了一个眼色,下面的话立刻咽住。
云重道:“只是什么?”澹台灭明道:“只是路途遥远,他们不知能否赶来和你相见。”云
重笑道:“我就是在瓦刺京城多留几天,也要等候他们。”见张丹枫神情冷漠,颇为不悦,
心中想道:“是了,我们云家与他们张家本来就是世仇,他听说我父亲还在人世,自然不高
兴了。呀,这人胸襟气度,本来豪迈,但在这关节上头,也未免显出气量狭窄了。也好,这
样我就可少担一重心事,他和阿蕾不分开也得分开了。”
经过了这一场灾难之后,云重对张丹枫的憎恨又减轻了几分,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根本
不将张丹枫当作仇人看待了。只是对两家的仇恨,还有点看不开,不愿云蕾和他结合。经过
了这一场灾难之后,一路上也就平安无事,不必细表。走了十多天,到了瓦刺京城,云重停
下马来,遥望瓦刺京城,心中无限感慨,想起自己幼年,曾在瓦刺度过最辛酸的岁月,而今
贵为使臣,衣锦重来,在扬眉吐气之际,想起自己三代在瓦刺的遭遇,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伤。
只听得三声炮响,城门大开,瓦刺国王早就接到了中国使臣到来的消息,派出专使欢
迎。也先也派出人来迎接,他们不见额吉多的那队骑兵护送,大为奇怪。他们做梦也料想不
到,额吉多和麻翼赞早变成了俘虏,现在正被囚在密不通风的骡车之中。至于张丹枫和澹台
灭明,一听到迎宾礼炮,早就飞马跑开,避开正门,从第二个城门进城,回家去了。
也先等候明朝使臣的消息,正是坐卧不安,听得回来的人报道,明朝的使臣带了十八名
随从,还有几名女眷,个个人强马壮,袍甲鲜明,全不似预料中的受到袭击,衣甲不全,马
疲人倦的样子。至于额吉多连同的五百骑兵,更是连一个影子也见不到。也先吃了一惊,大
感莫名其妙,心道:“额吉多与麻翼赞武功高强,人又精明,还有五百骑兵与沙涛的喽兵相
助,绝无失手之理。纵算失手,也总该有人逃回报信,怎的却一个也不见!难道这明朝的使
者是天神不成?”百思不解,整晚无眠,第二日一早,便派人到客栈请使臣到太师府中相
会。
也先是瓦刺的太师,又自己委任自己做这次议和的全权大臣,依照礼节,云重也当去拜
访他。于是带了四名随从,还带了一辆骡车,前往拜会。
也先一早起来相候,好不容易等到将近中午时分,才得到卫士的报告,说是明朝的使臣
已经来到,还跟有一辆骡车。也先心中暗暗纳闷,想道:“难道他们带了一骡车的礼物来,
这些礼物一定是笨重的东西了。”立刻打开中堂,将侍从留在阶下,请使臣登堂相见。
云重相貌轩昂,意态凝重,在两行卫士的刀枪剑戟丛中穿过,傲然不惧,一步一步,踏
入中堂,也先一见,不觉呆了。这人的相貌,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这一刹那间,另一个明
朝使臣的影子突然从心头掠过,那是三十年前的云靖,在瓦刺牧马二十年的明朝使臣,那不
屈不挠、傲然挺立的影子,和眼前这个少年简直一模一样。
云重上前相见,送上中国皇帝的礼物,无非是玉如意汉白玉之类,那是两国往来的礼
节,作为对别国大臣的一种敬意,虽然也是贵重之物,但却并非特别的珍宝。云重向也先转
达皇上的问候,不亢不卑,完全适合大国使臣的身份。也先请都姓名,听说也是姓“云”,
心里先吃了一惊,强笑说道:“真巧极了,三十年前来的那位使臣,也是姓云。”云重笑
道:“还有更巧的呢!三十年前是爷爷出使,三十年后是他孙儿出使,请教太师,这也算得
是个佳话吧。”也先面色倏变,急忙干笑几声,道:“佳话,佳话!”惊惶失色,手足无措
的神情,都表露了出来。云重得意之极,哈哈一笑,逼紧一句道:“我这次出使,事先也学
会了养马的本事,必要之时,也准备在贵国久留呢!”
也先尴尬之极,连连干笑道:“云大人真爱说笑话,哈哈云大人真爱说笑话!”咳了一
声,捻须说道:“云大人此次出使,敝国有失远迎,老夫在此告罪了。云大人远涉关山,一
路上辛苦了,辛苦了!”也先说此番话,一来是想扭转话题,二来是想侧面试探他路上有否
出事。云重冷冷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踏入贵国国境之后,偶而遇过几个小贼。”也
先吓了一跳,随即想道:“若是几个小贼,那就不会是额吉多他们了。”连忙说道:“在什
么地方遇的贼人?云大人记得么?那些地方官有亏职守,待我立刻将他们撤职查办。”云重
笑道:“不必了,反正我也没有丝毫损失,我私人还有一点不成敬意的礼物要孝敬太师。”
也先眉开眼笑,道:“云大人何用这样客气。”云重道:“请太师准我的随从将车上的礼物
拿上厅来吧。”也先心道:“我所料不差,车上装的果然是礼物。这些粗重的礼物,谅也不
是什么好东西。”但这到底是中国使臣的礼物,自己正愁此人倔强,难以对付,难得他竟先
对自己表示敬意,那自然是大增光彩。因此也先对礼物的贵重与否,倒在其次,满怀高兴地
一面谦让,一面叫人闪开一条道路,让云重的侍从将礼物扛上厅来。
云重微微一笑,也先放眼看时,只见云重的四个随从,扛着两个麻袋,走上厅来。也先
还以为里面装的是中国的土产,暗笑云重出手寒酸,麻袋在地上重重一顿,忽听得“哎呀”
一声,在里面传了出来,袋口一开,两个被捆缚得像傻子一样的人滚在地上,其中一个还袒
胸露背,背脊上露出了一个草书的“贼”字。云重笑道:“就是这一点不成敬意的礼物,请
太师笑纳!”
这两个人不问可知,自是被俘虏的额吉多与麻翼赞,他们被囚在麻袋之中多日,头昏脑
胀,忽被解开穴道,骤见光亮,急忙跳起,第一眼就瞧见也先,还以为是自己人解救的,不
禁狂喜叫道:“太师--”
也先骤吃一惊,但他乃一代奸雄,瞬即之间,便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面色一沉,
立刻喝道:“你们这两个小贼居然敢冒犯天朝使者,来人呀,先拉下去打三百大板,再打进
天牢,让我裁处。”额吉多、麻翼赞吓得魂飞魄散,只听得同伴卫士轰然大喝,将他们的声
音掩盖过去,连拖带拽地把他们拉进后堂。
云重又是微微一笑,道:“太师日理万机,值不得为两个小贼费神,所以我敢于越俎代
□,将他们擒献。”也先面色涨得通红,道:“这两个小贼,真是丢了我的面子。咳咳,一
定要重重处罚,重重处罚!”云重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让他自说自话。也先越说越
慌,须知这二人是他帐下数一数二的武士,还带有五百铁骑,尚有沙涛协助,竟然给云重轻
描淡写地全都解决,还活捉了来,也先怎得不惊?更兼云重看着他的那副神气,就像审问一
般,也先自说自话,说到后来,面色由红转白,简直不知所云。
云重见也先窘态毕露,心中暗笑道:“今日已弄得他够受的了,且罢,不必再逼他了,
也免得他老羞成怒,反而横生枝节,误了和谈。”于是微微一笑,道:“一国之内良莠不
齐,有几个小贼,亦是寻常之事,太师不必介怀,咱们还是商谈和约吧。”也先松了口气,
道:“云大人说的是。”云重取出一本小折,递过去道:“这是我们的和约草案,请太师过
目。”那是于谦拟定的和约,主要内容很简单,无非各保疆土,平等相待,双方永不再动干
戈之类。附款是留在瓦刺的中国“太上皇”(即被俘的明英宗祈镇),必须立即送回。也先
略略一看沉吟不语。他本来另订有一份草案,仿以前宋朝和辽金两国所订的和约前例,要明
朝国君自居于小辈,与瓦刺缔为“叔侄之国”,并要每年缴纳三百万两银子,五万匹绸缎,
总之想占中中的便宜。却想不到弄巧反拙,他费尽机谋,原欲把明朝的使臣玩弄于股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