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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望舒咯咯一笑:“原来你盯了我几夜啊!看来我真是大意了。”
环顾四周,韩彰为防有变,自怀中掏出金甲手套带上,又吩咐宁望舒用布包了手,王仁湘本来手就包扎着,现在反而用不着费事了。
因岁月湮没,原先的避暑山庄早已不见踪影,即使是在白日里,也再寻不出当年的景象。在月色苍白,处处杂草丛生,更有寒鸦惊飞,平添了几分诡异……跟着王仁湘走到一处断壁残垣处,一方倒塌的墙石掩着一口枯井,王仁湘也不多言语,缩起身子,直接便往下跳。
宁望舒和韩彰听到井底传来闷哼,相视无奈一笑,心知他好强,不愿示弱于人前。好在他身上伤口虽多,却都不深,纵使一时裂开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故两人也都不作声,只跟着跳下井。
井,自然是一口枯井。
里面隐隐弥漫着腐烂树叶的味道,还有一股微微呛鼻的气味,井壁上附着一层湿湿滑滑的青苔。井中挤了三人,都只好贴着井壁而立。宁望舒素性爱洁,那些湿滑之物尽沾衣衫,顿时觉得身上痒痒起来。
韩彰刚想燃起火折,却被王仁湘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你们……”王仁湘好不容易匀好气息,“你们怎么下来了?”
“……”韩彰奇道,“我们自然跟着你。”
“你们还得上去。这入口在就在井底,你们全站在这里,根本打不开入口。”
“入口在井底?”宁望舒使劲踩踩脚底的烂泥,也感觉不出什么异常,与实地无异。若是平常有人不慎落井,也不过以为是口平常古井,怎么也料不到脚下还有名堂。
两人只好复跃出,在井边探头等待……
王仁湘在下面捣鼓了半日,上面的人只听见他喘气声渐重,想是机关复杂,无奈井下黑漆漆一片,他又不用火折,根本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
又过了半日,方听到王仁湘沉声道:“两位下来吧,一个一个来,千万小心,落到靠北的地方。”
韩彰率先跳下去,细细簌簌响了一阵,才听见他道:“宁姑娘,你下来吧。”
她依言跃下,贴壁而立,才发现脚下多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四面是粗糙的石壁,她勉强还能钻下去,但韩彰和王仁湘就非用缩骨功才下得去了。
“你们……”她说了一半,看见韩彰正在缩在里面一点一点地往下面蹭,他这锁骨功许久未用,只疼得龇牙咧嘴。她只好什么都不说,跟着下去。
好在这洞并不深,不过两丈来深就到头了,然后朝北又有一个洞,所幸的是,这个洞要大得多,大概有两尺见方,石壁也是打磨过的,手摸上去,光滑了许多。
到了这里,王仁湘方才掏出火折,晃亮。
他们才看清这个通道颇长,火折亮光照不到的地方,幽黑阴森,看不到头。
“到这里才能点火折,上面井里养了上千只赤蛾,平日只藏在暗处,见火就扑。那赤蛾体生尖刺,刺中有毒,挨一下尚无大碍,若挨上几十下,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王仁湘淡淡道。
闻言,其余两人同时倒吸口气,心中皆暗道阴毒。就算是在白日,因井上有断壁掩饰,井下也仍旧是漆黑一片。若是有人失足落下,如不慎晃亮火折,岂非落个百虫撕咬的凄厉下场。
第三十九章
火光中,王仁湘见他二人脸色阴晴不定,已知他们心中所想,遂低道:“我也知道此法有些过了,但先祖遗命在前,我也不敢擅自更改。”
宁望舒摇摇头:“活人倒按死人的规矩活着……若只是个孩子掉下来,难道也该死不成。”
王仁湘听了只好不作声,闷头往前探去。
这通道曲曲折折,走势颇为复杂,虽大致是向下而行,但有时又斜斜而上。更奇的是,四周竟隐隐有微弱的响声……
“我们到哪了?”宁望舒顶顶韩彰的肩膀。他号称彻地鼠,在地下自然也有极强的方向感。
韩彰在心中一算,即道:“我们大概朝西南方走了一里多地……那就是在太湖下面了!我说怎么好像有流水声呢。”
“你也听见了!”宁望舒不可思议道,“我还以为是我耳朵出毛病了。我们真是在太湖下面?”
走在前面的王仁湘回过头来笑道:“没听错,我们的上头就是太湖了。”
“你家祖宗倒也真不嫌费事。”韩彰摇头叹道。
听着细细小小的流水声响,宁望舒心中暗想,到太湖底筑陵墓,是何等庞大的工程,还得掩人耳目,当年的息家又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建成,想来必是早有准备。
“到了!”
宁望舒回过神来,他们已到了甬道尽头,面前是一道极厚重的石门,上面雕着朵朵清莲,花纹精细,栩栩如生,与王仁湘所持刀上的银莲颇为相似。
“还请二位背过身去。”王仁湘歉然道。
知道他要扳动机关,不欲让他们看见,宁望舒淡淡一笑,倒也不以为杵,与韩彰依言背了身。只听身后轻轻地咯噔一声,也不知他究竟扳动了何处,两侧石壁瓮瓮作响,像是有巨大的铰链在缓缓滚动……
再回过身时,石门已开,一股阴寒之气袭面而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寒激。
王仁湘持火折,点亮墓室两侧的油灯,光线虽黯淡,却已足够看清墓室内的情形。
墓室顶头停着一具巨大的楠木棺材,沉沉的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这地方……宁望舒微颦起眉,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这墓室着实不大,她目光所及,大约长五丈,宽三丈,只是顶却极高。一般的墓室高不过二三丈,而这个墓顶却足有五六丈之高。而且墓中果然如王仁湘之前所说,不仅布置简朴,连周围所摆设之物也不过是些丝帛粗瓷,那些奢靡的金玉之器,竟不见一件。
王仁湘还在一盏一盏燃灯之时,韩彰已在墓室内转悠了两圈,摇头道:“这地方不象是修来做墓的,反倒象是闭关修炼的地方。”
韩彰一语点破,宁望舒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总觉得不对劲。
韩彰号称彻地鼠,现在虽收敛了许多,但他早年进过的古墓不计其数,自然一眼就看出不对之处。
王仁湘点好两边各十六盏灯,转身奇道:“韩二爷说这是闭关的地方?”
“汉墓一般东向,而这墓却是坐北朝南,再说论起规格也太小,南北耳室、中室一概全无,只有一个后室。要是停个棺材就非说是墓室,也太牵强了。”韩彰双手抱胸,笑道,“我想,当初修建这地方时,并不是为了做墓室只用。也许是后来出了什么事情,事出匆忙,所以不得不将这里充作墓室。”
“当年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王仁湘望着棺木低低道,想到先祖息宁蒙冤被赐鸠酒,不知是如何的愤恨不平,又是如何的无可奈何……覆巢之下,家人离散,又是谁将他偷偷运到此地安葬,保全了他的尸身?
多少年过去,一代传一代,那些历史早已变成残缺不全的故事。爱妻早亡,弦断难再续,他至今膝下无子,这份责任也只能尽到他这辈了。
宁望舒细细地盯着棺木看了良久,只觉棺木面上泛着一层薄薄的蓝光,若隐若现,古怪非常。心中好奇,但不愿在王仁湘前失礼,她并不伸手碰触。
“你那日是怎么中的毒?”她问道。
王仁湘沉默了半晌,才道:“那日……我启了这副棺木。”
闻言,宁望舒与韩彰都不吭声,他二人都曾进过古墓,也启过棺木,但那些墓自然与他们都不相干。而王仁湘竟启了自家先祖的棺木,不忠不孝,犯下大忌。
“那日,我从南宫府中出来,想起姑娘说的话……”他望向宁望舒,顿了顿,她心知他指的是金缕玉衣之事。
“心里有了疑惑,想了半日,还是决定来墓中瞧瞧。”他继续说,“进来后,一切如常,只除了这具棺木。”
第四十章
即使是背着光,他们仍然看出他的嘴唇微微地有些颤抖。
“地上散落了些很细小的木屑,是撬出钉子时留下的。虽然钉子复了位,但还是可以看出松动过的痕迹。所以我……”他深吸口气,“我怕尸骨有损,也没多想,就启了查看。谁曾想,里面的骸骨凌乱散落,有的甚至已经碎裂,就像……就像有人故意打散了一样。我心中愤恨,一时不妨,被碎骨刺破手指,伤口酥麻,我便知道中了毒。”
“在骨头上下毒?”宁望舒摇头叹道,“这个人倒是别出心裁,也不嫌麻烦。”
韩彰沉吟片刻,道:“依我看,这毒究竟下在何处,还不能定论。王兄,可否启棺一观?”
“这个……”
“并非我有意冒犯,只是江湖中下毒手法林林总总,要查出这下毒之人,必得启棺一看。”
“等等……”宁望舒拦住王仁湘,“这棺面上一层泛着蓝光,可是原来就有?”
“蓝光?”王仁湘不解定睛望去,疑惑不解,“何来蓝光?姑娘说得是何处?”
“你没看见?”宁望舒奇道,她没想到王仁湘不惯夜行之术,于阴暗处视物自是比她要差了许多。况且那蓝光在灯下并不显现,只有在背光之处才隐约可见。
韩彰凑过来,用金甲手套上的利甲轻轻刮了刮,拿到灯下细看,方道:“是有层东西,而且是近日里才涂上去的。”
“何以见得?”
“若是棺木本来固有,年代久远,这层东西早已渗入木中,轻轻一刮,就算刮了下来,必定还会有些残留于木漆之中,泛出微光。”
宁望舒颦眉道:“这东西可是逍遥散?”
“这我可看不出来,不过既然是近日才故意涂上去,又这么隐蔽,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二哥你再刮些下来,我好带回去让薛大夫瞧瞧。”她取了随身的荷包,将其中的零碎散香随意用布包了塞在怀中,让韩彰将刮下来的粉屑倒入荷包内,仔细收好。
王仁湘心存忌惮,又撕下一方衣角,将原本就包扎妥当的手又裹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