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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 作者:凉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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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问我为臣者如何自处,我不晓得。但我知道为人者如何自处。”司马良人慢慢说道,“心底完全光明的人,世上是从来不存在的。恶意与善意共伴相生,但一个人若是能控制内心的恶意,他便不会成为我们寻觅的凶人。”
  鲁王闭目不语。
  他对高高在上的那一位……确实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恶意的,比如他始终不能原谅他当年在自己父亲遭到贬损与惩处的时候,竟然站在了父亲的对立面。
  他想了许久,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只飞虫从庭院中飞过来,要往烛火上扑。他伸指一弹,把虫子弹走了。
  “但上面那位是不会杀我的,纵然知道我有意瞒着他重建神鹰营。”鲁王恢复了平静,“如今内忧外患重重,朝中派系林立,我与几个派系的核心人都有密切联系,他若杀了我,只怕朝中格局立刻会变。如今最重要的是制衡,他不傻。”
  司马良人点点头,显然很同意鲁王的话。
  “是的,制衡最重要。”他笑问道,“可这事情,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担当的。”
  “文玄舟吧。”鲁王干脆地说,“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就行了。”
  一番对谈讲到这里,司马良人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那封被带走的信将可能联合起天下士人,这是用于制衡当今天子的,而方才两人说的种种,是在鲁王手底下保全自己家人和鹰贝舍的权宜之计。
  鲁王要让文玄舟做替罪羊,那就用文玄舟。鲁王亲口说了,“所有事情”都是文玄舟做的。那么中间就不会参杂着少意盟,不会有杰子楼,也不会有鹰贝舍和司马凤。
  司马良人长出一口气。他不想任何人居功,只希望所有人能求得一个苟且的平安。
  ……还是退隐山林吧。他心想。等把夫人接回来了,就悄悄地退隐。听说杰子楼那一块地方人杰地灵湖光山色很好,适合长住,适合养老。
  因为鲁王这句话,文玄舟在蓬阳的大牢里,关了半年有余。
  神鹰策和神鹰营的事情,司马良人跟朝廷报告了,却没有捎带上鲁王。鲁王也保持着沉默,没有告知朝廷这件事除了司马世家之外,另有几个江湖帮派也了解内情。
  文玄舟被作为推动神鹰营重建的最重要人物记载在卷宗里,他不是鲁王世子的先生,而是一个当年神鹰营侥幸逃出的遗患。而贴出来的行刑令上,写着是由他策划了九头山砖窑的几次塌方。
  张松柏和班牧没有逃出很远便被蓬阳的捕快追缉了回来。三个人的名字都写在一张纸上,墨汁淋漓地贴在蓬阳的大街小巷里。
  文玄舟在牢里住得很淡然。他肩上的伤一直没有处理,整个人发热许久,四肢酸软无力,一身武功也没办法使出来。最后还是官府请来了大夫,为他好生续了命。他这么大的罪,天子是不能让他随便死在牢里的,法场行刑是杀鸡儆猴的最好方法。 
  牢里的衙差在牢房门外经过,推进来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大碗饭和两碟菜。刚蒸出来的米饭还热气腾腾,一颗颗,白白胖胖。半只油汪汪的鸡和一碗五花肉分装成两个碟,还有一瓶酒,一并推了进来。
  这是一堆很足料的断头饭。
  文玄舟听到衙差后面还有人的脚步声,从破席子上慢慢坐起来。
  半年不见,鲁王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博良呢?”文玄舟哑声问他,“被送走了是吗?”
  鲁王口唇颤抖着,慢慢摇了摇头:“别说了。”
  “半年不到,庆王的儿子就被杀了?”文玄舟嘶哑地笑了,“博良被送过去,王妃还能活?那是她的心头肉啊。”
  鲁王没有回应他,随手指着地上的那些吃食说道:“你我相识多年,我最后来送你一场。”
  他不敢回答,文玄舟便知道一切如他所料。
  “可惜啊。”文玄舟摇头晃脑。
  博良是他教的最后一个学生,但他教的是四书五经,并没有任何出格的内容。文玄舟觉得可惜。鲁王要重建神鹰营,他是高兴的,他甚至比鲁王本人还要 高兴。因为高兴,所以决定不害鲁王的孩子,正儿八经地做一个教书先生。
  谁料那孩子竟是这样的结局。
  “既然送我一场,那就跟我喝一杯吧。”文玄舟说。
  鲁王是打算和他喝酒的,那酒壶边上叠了两个白瓷小酒杯,圆滚滚光亮亮的,几乎是这牢房里最新最漂亮的玩意儿。
  文玄舟看着鲁王和自己一样席地而坐,仿佛此地不是大牢,而是鲁王府的水榭。琴乐之声在庭中萦绕,总不止歇。博良在王妃怀中挣扎,要尝父亲杯中之物,被王妃不轻不重地打了几下屁股。
  文玄舟想着这些往事,把斟满酒的酒杯端了起来。
  鲁王说的什么他没注意听,因为他在认真地思索一件事——要不要杀了鲁王?
  他总是随身带着毒药的。这毒药量很少,以蜡丸封装,不过半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蜡丸装在他的一颗牙齿里,那牙早年间被人打落,他得了那药之后,便一直装在里头,以备不时之需。
  文玄舟是觉得,自己的生已经不由自己选择,至少在死这件事情上,他是要做主的。
  蜡丸里装着的,是极少量的三寸蛇药粉。
  蜡丸他已经拆开了。药粉在他尾指上,只要沾水就能融在酒里。
  鲁王浑然不知,只冲他举杯。见他不动,以为他怪自己,犹豫半晌后总算开口说道:“我也有许多无奈,还望你……不要怪我。”
  文玄舟不言不语,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不怪你,怎么敢怪你。”
  他端起那杯酒,眉头轻皱,审度片刻。鲁王不知他怎么了,满脸疑惑。
  随即便见文玄舟尾指在酒水表层轻轻一沾,随即凑过去细细嗅闻自己的手指。
  文玄舟把酒杯递给鲁王:“换着喝吧,我想好好儿地死。”
  鲁王脸上掠过恼怒之色,伸手夺下那杯酒。“我诚心而来,你未免太过分!”
  他仰头一口气喝了。
  放下杯子的时候,鲁王看到文玄舟正在舔方才碰过酒的手指。
  “我也有许多无奈。”文玄舟笑道,“也希望你别怪我。”
  鲁王还未听完这句话,便觉得喉内腹中如烧起一团烈火,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文玄舟杀了鲁王?”阿四正翻过墙头,闻言大吃一惊,回头时差点栽下来。
  “是和鲁王同归于尽吧?”边疆在一旁吃松子,顺便更正了甘乐意的话,“甘令史听八卦,要听清楚些才好。”
  甘乐意无言地瞥他一眼。边疆磕松子剥松子,速度飞快,动作娴熟。
  “小宋呢?”甘乐意问他。
  “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边疆说,“因为……因为文玄舟死了?”
  甘乐意和墙头上的阿四对视一眼:“小宋毕竟算是他养大的。”
  边疆于是不吃了,改剥:“那我给他多剥些松子仁送去。”
  甘乐意叹了口气:“边捕快,你今天不用巡街么?”
  “不用的。”
  “那你不用回家去帮老爹老娘干些活儿么?”
  “也不用的。”
  “那你去干些什么都好,你别在这儿坐着行么?”
  边疆摇头:“不行,我要报恩。甘令史救命之恩,边疆无以为报,只能将余生……”
  甘乐意嚯地站起,眉头拧成个川字,风风火火地走了。
  边疆剩下的半截话卡在嘴巴里,十分尴尬。此地只剩一个骑在墙头上的阿四,他只好把余下的话全咽回肚子里去了。“阿四,你去哪儿?”
  “去门口等迟当家的爹娘。”阿四飞快说。
  边疆:“嗯,等霜华姑娘。”
  阿四脸一红,在墙头上有点儿坐不住了。
  霜华被英索救出来之后,英索让鹰贝舍的探子连夜潜入沁霜院里头,把她的卖身契给偷了出来,然后就将人带回了鹰贝舍。英索喜欢她,可惜霜华无练武根基,她没法教给她什么东西。
  “霜华姑娘今天不来。”边疆说,“我听鹰贝舍的探子说的,英索伯母和她到杰子楼去找田苦,看能不能把忘了的事情找回来。” 
  阿四眨眨眼:“我咋不晓得这件事?”
  说着只好干脆从墙头上下来,和边疆一起分享宋悲言私藏的几斤松子。
  “她想起你了么?”边疆问。
  阿四摇摇头:“还没有哩。不过她……她好像……挺喜欢我的吧?”
  边疆憨厚地笑:“那你觉得,甘令史喜不喜欢我?”
  阿四也憨厚地笑:“除了迟当家,甘令史谁都不喜欢的。”
  边疆:“……” 
  两人合力,很快剥完了松子,桌上一边是高高堆叠的松子壳,一边是寥寥无几的松子仁儿。
  “……你吃得可真多。”边疆说。
  “这几斤松子我也出了钱的。”阿四说,“要不我给少爷写封信,让他带点儿回来?他和迟当家正在东北那边办案,听说那边的松子特别大,特别好吃。”
  司马凤正在树上潜伏着,跟踪一个嫌疑人。孰料鼻内突然酸痒难当,他立刻捂着鼻子,总算把这个喷嚏憋了回去。
  但他身子抖了几下,震得树上的积雪哗啦啦地往下掉。
  远处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两个人受了惊,提剑上马一溜烟儿地跑了。
  迟夜白蹲在另一棵树上,凉凉地看着他。
  司马凤:“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有人想着我。”
  迟夜白:“哦。镇上卖水酒的妙妙姑娘吧?他大哥贩卖私盐,她就日夜牵挂着你,好让你查不下去。”
  司马凤:“……你吃这干醋有意思吗?”
  迟夜白:“谁吃醋?”
  司马凤:“你。”
  话刚说完,从迟夜白那树上便射过来一大片雪沫。雪里有不少碎枝,砸在脸上还挺疼。
  司马凤躲闪不及,干脆跳下来,双脚立刻陷在了雪地里头。
  他顺势倒在雪里,挣扎半天都站不起来。
  迟夜白立在树梢,俯视着他。“起不来了?”
  “小白,来扶扶我。”司马凤说。
  迟夜白落到地上,一把抓住他腰带,直接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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