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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缓缓地跌坐在雪地上，垂下头，很轻很慢但是十分清晰地说道：“沉蔼，这些当真都是你心中所想？我不信！你虽不是很干脆的人，又常常装了一肚子心事不跟我讲，但是，你还不至于象眼前这个样子。”然后，她轻轻抬头，平静地看着他，“你真是如此想么？”
寒风里，他身后是那片无云的蓝天，飘浮的白雾，和几点轻扬着的雪花。阳光亦自他身后来，逆光的角度让她看着他时，很容易地，眼睛就刺痛了起来。顾徽轻轻道：“你说是，我就相信。”
眼里的那个人渐渐模糊，却听见他低哑的嗓音只沉寂了一会儿，便毫不犹豫地答道：“骗你是以前的事，现在，我不会。”
“真的？”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只好维持原来的姿势仰视着他高大的身形。
“真的。”他的声线寒冷决绝。
“是么？原来如此……”顾徽毫无意义地应了声，眼里有泪却仍旧倔强地看着他道：“好罢。我不缠着你。沉蔼，沉蔼……”
不知为何她竟然连叫了几次他的名字。这一刻，就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比任何话语更加尖锐，仿佛世上最锐利的刀，带着倒刺的刀，一下一下，扎在他的心上。他咬紧牙关，胸中的剧痛让脸色变成了吓人的青紫。他自是明白，所以低下头去，不敢看她，让脸庞隐在日光的阴影里。
顾徽缓了一口气，慢慢地，十分疲惫地道：“我答应你……自此之后……我和你……我们……再无瓜葛。你……满意了么？”说完她缓缓支起身来，缓缓移动了脚步，自他身边过时，低声问了一句：“要不要把内丹还你？”
“不必。”沉蔼心下一惊，却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留着也算是留着玉珠的身体。”
顾徽咬牙看着他，却哭不出来，“玉珠！？还是玉珠么！？就这么一幅破壳，也值得你如此珍惜！？沉蔼……沉蔼，你非得这样说么？这样伤害我，我痛，你就会觉得快活么！？”
沉蔼回视着她近乎凄厉的脸，他自己却近乎残忍地继续说道：“顾徽，你不是一直想听我讲实话么？沉蔼就是这样。你见过绿衣就应该明白，除了玉珠，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任何人对我来说，都无不同。”
“好。”顾徽点头，忽然觉得十分疲倦，这样的感情，这样不安的猜测，让她觉得十分疲倦。谁没有心高气傲的那一面？沉蔼总是这样高高在上，总是这样捉摸不定，而她，总是低下身段来就他，总是在他的若即若离里试着靠近！她觉得累了。自己不是不识趣的人，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期待的那一个，又何必作践自己的情感？虽然心痛，虽然不舍，虽然难以置信，她还是努力试着平静地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说着，她从沉蔼身边走开。
“你做什么？”沉蔼看着她居然不调头下山，却径自往山腰走去，不由一惊。
“做什么？”顾徽回首看着他，勉强笑了笑，“我为何要告诉你？”
“顾徽！”沉蔼沉声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改变想法么！？”
顾徽有些错愕地盯着他，然后轻轻一笑，“沉蔼，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么？你大可放心，我去君悦谷，并不是为了你，也没有要你因此感激我，而委屈与我同行之意。”她看着沉蔼仍旧一脸狐疑的样子，解释道：“我自己想去。毕竟是没有走完的路，还留着很多遗憾，我想走一走。你不用管我，回去罢。”接着，她就真的往山腰的方向跑去。
“站住！”沉蔼一闪身便挡在她身前拦住了她，“你不能去！”
“你怕云骥会吃了玉珠的这个躯壳么？”顾徽看着他，轻轻绕开，“你放心，我还不想死呢！”
“站住！顾徽！你若再往前，休怪我伤你！”情急之下，他竟然用那样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徽从来不曾想象过，有朝一日，会和沉蔼之间弄成眼下的局面。她躲开他的手掌，回首道：“我可以不去。”
“……”沉蔼在她难得的温顺里微怔。
“不过，你得答应和我在一起！”顾徽出人意料地冒出这句话来。沉蔼果然呆住。这一秒，顾徽瞄准时机，蓦地贴近他身边，结了咒，封住他的身形！
他的心，顿时狠狠一沉！然后他听见顾徽叹气道：“沉蔼，你不可能和我在一起。这一点，我接受。可是，你难道不明白，我也不可能听你的话不去君悦谷？想想看，就觉得，其实我和你，也并不是没有一点相同之处。这道咒，是金眼教的，仅有封印之用。你放心，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自行解开。”她忽然微笑了起来，如往常一样笑眼盈盈地微笑着，她贴近沉蔼，轻轻地，吻了他的脸颊，深呼吸，轻声道，“不管怎样，遇见你，对我来说，是一件毕生难忘的事。再、见！”然后，她念了咒语，白光一现，整个人形便消失不见。
沉蔼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如雪色一般白！他费力地催动所有的灵气，直到再也承受不住！却奈何顾徽结下的咒实在太强！她拥有他千年的灵气，又得以师宸的土牙和土牙上灌注的灵气相助，这道咒，不仅封印了他的身形，更加封印了他体内所有可以利用的灵气！
强行冲开的结果，是他浑身的灵气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乱做一团！
他望着白雾飘移的山腰，心头一阵乱跳，胸膛亦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伏着，渐渐地，像是被溺在压抑的深海，身体只觉得重压无比，只是想要吸入一口气，竟然也变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在彻底昏迷前，他脑海里盘旋的，只得一个念头——她和玉珠，在这样的局面下相遇，会怎样？会怎样……
第39章 问莲根，有丝多少（二）
顾徽绝望地在满目苍茫的白雾里折腾，一直找不着正确的出路。她走了足有一个时辰，最终发现自己还是回到了原地——白雾的边缘。放眼望去，天际下，整个祁连山一片白茫茫的真干净，好像什么也没有。顾徽沮丧地蹲在积满白雪的路边，托着下巴苦苦地思考着寻找云骥的办法——她不能没有事做，就像所有失恋的女人一样，她必须找一件足够费神的事情转移掉她此时所有要发狂的情绪！
此时此刻，脑子里那些念头不受控制地一直在想，就像短路了的机器，机械而不知所谓地空转着……
犹记得第一次，与他相见，凝望着那双翡翠一般墨绿的眼睛，她忽然有一种直觉，隐隐在想象，难道老天安排她翻越千载寒暑万里层云，只为遇见他？可那只狐狸对她说，不是，也许你该遇见的，不是我……
莫名地，就想起他说那句话的表情来，原来，她和他的结局一开始就清楚地摆在那里，两个人最终都未能幸免。从千年后到现在，从古雅坡至祁连山，百转千回，千山万水，一路行来，却只为走一段短暂的相携之路！？并且，路的尽头，依旧是各自孑然、形只影单！
她出神地盯着那一团非常巨大的白雾，抱着自己的双臂，安静地蹲在路边。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抬头，疑惑地盯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慢慢地，惊愕地发现一抹金色的光芒投射出来！那是温暖而明亮的光芒，照在脸上有微微的暖意。紧接着，一道银灰和黑色交加的身影走了出来。
“金眼！？”她错愕地大叫出声。
他自浓雾中走出，见了她，却只是挑起眉梢，道：“迷路了？”
“……”
他的出现先是叫她十分惊讶，惊讶过后后，他那满不在乎的微笑的表情，叫她的喉咙一下子哽噎起来！渐渐地，泪模糊了视线，他的身影也跟着花作一团。她却望着他，良久不说话，同时也忍住了眼泪，良久不曾掉下来。
金眼轻轻叹息，摸了摸她的发，无言。
顾徽在他掌下拽紧了衣袖，道：“你怎么来了……你不要这样……”
金眼默默地看着她，微笑道：“什么怎样？傻丫头，我并非有意趁你之危，只是，你这个样子，我既然见了，就无法撒手不管。”
金眼还是金眼，一如既往地直接而坦然，顾徽这样想着，看着他的脸，心里却乱作一团。她想不好，却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然后咬牙道：“你现在对我好，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你明白么？”
“是么？”泪光中，他的脸迷人而自负，唇角的弧度是隐不去也不曾去隐藏的桀骜与嚣张，他道：“我来祁连山，等了你很久，不是为催促你给我一个答复。你可以慢慢想。我来，只想问你一句，还要取云骥的心么？”
“要的。”顾徽勉强镇定下来，想了想，“沉蔼身上的咒眼下变得很厉害，无论如何也要云骥的心来解。”
金眼深深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这时，风轻轻地吹着，一片如烟的白雾轻轻地飘了过来，模糊了他的脸颊。烟雾中，顾徽看着他依旧耀眼的眸，看着那眸里的光华有那么一会暗淡了下来，蓦地不见，她还来不及细想，便听见金眼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盈很温和，却总有几丝说不出的奇怪意味，他接着道：“好罢。我陪你进去。”
“你陪我？”顾徽惊奇地答道，“你去做什么！？”
金眼右手轻轻一挥，金色的光晕顿时穿透白雾，慢慢氤氲开来。顾徽更加惊奇地发现，在淡金色的光芒里，那些白雾后的景致，慢慢地，慢慢地，显露了出来！视线所及变得难以置信地清朗，她听见金眼道：“走罢。”
顾徽有些呆滞，然后狐疑地跟上去，一把捉着他的手腕，拖住他道：“你做了什么？”
金眼回首，唇边是一抹浅笑，缓缓道：“驱散迷雾，本来就是烬做的事。”
“这些是迷雾么？”顾徽好奇地望了四周，又道，“那为什么沉蔼和我都不行，你却可以？”
金眼眨了眨眼，道：“因为我是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