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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什么事,甚或是他的心情如何。
门铃声响起时,盖伊和安正一同在楼上的工作室中。
他只半开着房门,但布鲁诺一把将门推开,踉踉跄跄地走过客厅,瘫倒在沙发上。盖伊来到他的跟前,先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然后是一股嫌恶。布鲁诺粗胖泛红的脖子快把衣领给撑破了。他似乎与其说是酒醉,不如说是通身膨胀,仿佛是死后的浮肿使他的全身都鼓胀了起来似的,甚至深陷的眼窝也涨满了,因而暗红的双眼很不自然地向前突出。布鲁诺抬头看他。盖伊跑去打电话叫计程车。
“盖伊,是谁来了呀?”安朝楼下低声问。
“查尔士·布鲁诺。他喝醉了。”
“我没醉!”布鲁诺突然出言抗议。
安走下一半楼梯就看见了他。
“我们不是该把他带上楼来吗?”
“我不要他留在这里。”
盖伊正在查阅电话簿,想找一家计程车公司的电话号码。
“是——是!”布鲁诺发出嘘声,像个泄气的轮胎一样。
盖伊转过身。布鲁诺正一眼瞪着他,那只眼睛是他这身横躺如尸体的躯体中惟一的生命点。他正很有规律地咕哝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呀?”安走近盖伊身旁。
盖伊走到布鲁诺面前,揪住他的前襟。那喃喃的痴呆吟唱使他大为光火。他想把布鲁诺揪拉起来时,布鲁诺的口水滴到他手上。
“起来,滚出去!”
然后,他听到那喃喃之语:
“我会告诉她的,我会告诉她的——我会告诉她的,我会告诉她的。”布鲁诺单调地吟唱着,狂野的红眼向上瞪视着。“不要把我送走,我会告诉她的——我会——”
盖伊憎恶地放开他。
“怎么回事呀,盖伊?他在说什么?”
“我会带他到楼上去。”盖伊说。
盖伊使尽全身力气想把布鲁诺背靠在他的肩上,但他的力量不敌那松软无力的重担。最后盖伊让他横躺在沙发上。他跑到前门的窗口前。外面没有车子。布鲁诺可能是从天而降的吧。布鲁诺无声无息地睡去,盖伊则坐正了身子边抽烟边看着他。
布鲁诺在早晨三点左右醒来,为了使自己稳定,还喝了两杯酒。过了一会儿之后,除了肿胀之外,他几乎看起来一切正常,醒来发现自己在盖伊家中,令他十分高兴,他丝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
“我跟哲拉德又赛了一个回合。”他笑说,“三天。看了报纸吗?”
“没有。”
“你真是优秀啊,连报纸都不看!”布鲁诺柔声说。“哲拉德正紧追不舍地追查一条错误的线索——我的骗子朋友麦特·雷文。他没有那天夜里的不在场证明。赫伯特认为凶手可能是他。我跟他们三个人一起谈了三天。麦特可能逃不掉了。”
“可能因此而送命?”
布鲁诺踌躇片刻,脸上仍带着笑容。
“不会送命,只是承担罪罚罢了。他现在牵扯上两三件杀人案。警方很乐于逮住他。”
布鲁诺颤抖了起来,于是喝干了杯中剩余的酒。
盖伊想拿他面前的大烟灰缸砸烂布鲁诺肿胀的头,烧尽那股只有他确实杀了布鲁诺或他自己,才能抑制其增强的紧张感。他两手紧扣住布鲁诺的双肩。
“你滚出去好吗?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要。”
布鲁诺的反应很镇静,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盖伊又看到他跟他在树林中争斗时看见的那种对痛楚、死亡漠不关心的表情。
盖伊两手拖住自己的脸,感觉到掌下的脸部扭曲。
“如果他们归罪于这个叫麦特的,”他低声说,“我会向他们供出全部实情。”
“噢,他们不会归罪于他的。他们没有足够的罪证。这是个恶作剧呀,孩子!”布鲁诺咧嘴笑着。“麦特是有错误证据的适当人物,而你将是有正确证据的不当人物。你是很重要的人吔,拜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某件东西交给盖伊。“我上个星期找到这个。非常不错哟,盖伊。”
盖伊看着以哀凄的黑色为背景的“匹茨堡商店”照片。这是从现代美术馆取得的小册子。他读着册子上的文字:“盖伊·丹尼尔·汉兹,年近三十,依循莱特传统,已成就一种独特的风格,此风格以毫不僵硬的严谨简洁而著称,也以他称之为‘吟咏’的雅致而闻名……”盖伊紧张地合上册子,为美术馆所发明的那个字眼感到嫌恶。
布鲁诺把小册子收回口袋中。
“你是一个顶尖人物。如果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他们能让你来个大翻转,而且绝不会起疑。”
盖伊低头看他,说:
“这仍不是你可以来见我的理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他与安在一起的生活令布鲁诺着迷,因为他自己因见到布鲁诺而探求到某种东西,某种执意舒缓的折磨。
布鲁诺看着他的神情,仿佛他知道闪过他脑海中的一切想法。
“我喜欢你,盖伊,但是要记住——他们手握不利于你的证据比不利于我的还要多得多。如果你去告发我,我能设法脱身,但你就不能了。因为有了赫伯特可能记得你的这项事实,而且安可能也记得你在那段时间前后的行为怪异,还有刮伤和疤痕,再加上他们会摆在你眼前的所有小线索,像是手枪和手套碎片——”布鲁诺慢条斯理地以怜爱的心情一一点名,像是叙述陈旧的记忆般。“我打赌,有我跟你对抗,你会精神崩溃的。”
37
安一对他大喊说她看见船上有凹痕,盖伊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他本来打算要修理的,却给忘了。他说他起初不知道怎么会有四痕的,然后又说他知道了。他说,他上星期乘船外出,结果船身撞上了一座浮标。
“不要太难过。”她嘲弄他说,“不值得。”她站起身时也拉起他的手。“伊根说过有一天下午你乘船外出,这是你绝口不提这件事的原因吗?”
“大概是吧!”
“你是独自一个人乘船外出的吗?”
安略展笑颜,因为他不是技术够好到可以独自乘船外出的人。
有一天布鲁诺打了电话过来,坚持说他们该外出航行一下。哲拉德在麦特·雷文这条线上刚碰了壁,每个地方都碰了壁,因此布鲁诺坚持他们应该要庆祝。
“有一天下午我跟查尔士·布鲁诺一同乘船外出。”他说。
他那天也把手枪带在身上。
“没关系,盖伊。只是你为什么会再跟他见面呢?我以为你讨厌他。”
“一时兴起吧!”他喃喃地说。“那两天我都在家里做那件工作。”
安嘴上说没关系,其实有关系,盖伊心里明白。安把印度号上的黄铜和涂白漆的木头都擦得光亮无瑕,就像擦亮用金和象牙做成的东西一样。还有布鲁诺!现在她不信任布鲁诺了。
“盖伊,他不是那天晚上我们在你的公寓门前看到的那个人吧,是吗?那个在雪地上跟我们说话的人?”
“是的,就是同一个人。”
盖伊放在口袋中承接手枪重量的手无助的握紧。
“他对你有什么兴趣?”安跟在他身后不经意地走下甲板。“他对建筑业又不特别有兴趣,我在宴会那天晚上跟他谈过话了。”
“他对我不感兴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罢了。”
他心想,等他摆脱掉手枪,他就能说出实情了。
“你是在学校认识他的吗?”
“是呀。那时他在回廊上四处游荡哩。”
人不得不说谎时,说谎是多么容易的事啊!但那是缠绕在他的两脚、身躯和脑子上的卷须藤蔓。总有一天他会说错话的。他注定要失去安。或许就在他点了根烟,而她靠站在桅杆上看着他的此时,他已经失去她了。手枪似乎压得他有点沉重,于是他毅然转身,向船首走去。他听到他身后有安穿着网球鞋踏上甲板,又往回走向驾驶舱的轻柔足音。
这是个阴沉沉的日子,有可能会下雨。印度号缓缓地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摇晃,而且跟灰色海岸的距离似乎不比一小时前还遥远。盖伊背倚着第一斜桅,低头看他脚边那件他从印度号储物柜中取出的蓝夹克,这件有镀金钮扣的夹克可能是安的父亲的。他该当个水手而不是当建筑师,他心想。十四岁时他曾发狂似地想出海。是什么阻止了他呢?他的人生会有多么不同,要是没有——什么呢?当然是没有蜜芮恩。他不耐地站直身子,从夹克口袋中掏出手枪。
他两手握枪,置于水面上,手肘抵在第一斜桅上。心想他所珍爱的东西是多么机智,它现在看起来又多么地无邪啊。他自己——他松手让它掉了下去。枪十分平衡地一个翻身旋转,心甘情愿似地沉入海中,然后消失无踪影。
“那是什么?”
盖伊转过身,看到她站在船舱旁的甲板上。他目测出他们之间大约相距十到十二英尺远。他想不出什么,完全想不出什么话来对她说。
38
布鲁诺犹豫着喝酒与否。浴室的四壁一副要裂成小碎片似的,仿佛这四壁也许不存在,或者他不存在此地似的。
“妈!”
但这受惊吓的哭诉行为令他感到羞愧,于是他把酒喝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他母亲的房间里,按下她床边的钮,却吵醒了她,那个按钮是通知在厨房的赫伯特她准备要吃早餐的信号钮。
“噢——呵。”她打了个呵欠,然后露出笑容。“你好吗?”
她轻拍他的手臂,从被单中滑坐起身,然后走进浴室去梳洗。
布鲁诺在她出了浴室,又钻回被单下之前,一直镇静地坐在她的床上。
“我们今天下午应该要去见那个旅游业者的。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桑德斯吗?你最好是跟我一起去。”
布鲁诺点点头。是有关他们到欧洲去旅行之事,他们或许会使它变成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