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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程风，目前悿居少华山寨寨主之位，我这身份，实在不方便白日造访，只得出此下策，以这种方式与您见面了。如有惊吓，还望恕罪！”
“砰！”沈起重重地一拳捶在床沿上，气得胡须只颤，“少华贼寇！猖狂至极！竟然跑到堂堂县衙官邸里来了！你们真是一点都不惧怕王法吗？！
也罢也罢！今日你就取了我项上人头吧！我命不足惜，若能换得官家震怒，大宋数万雄师一到，尔等蕞尔小寨顷刻灰飞烟灭！我这条命也算是值了！”
说完，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程风的面前，冷声道：“还不快动手？！”
第197章 讨价还价（）
“啪啪啪！”程风微笑着拍着手，点头称赞道：“‘徇国以死之谓忠、抗道不回之谓直’，没想到大宋官场还有如此忠贞体国之士，令在下佩服佩服！”
沈起冷面不惧，神情坚毅，“哼！我大宋为国效忠、视死如归者千千万！天下至德，莫大乎忠，其中之义，又是尔等贼寇所能明白的？废话少说，动手吧！”
程风端起茶壶，滋溜了一口水，摇摇头，叹道：“可惜呀！可惜！你待官家如神明，官家却视你如草芥。
绍圣元年，你就登进士第，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个正八品的县令，官家若圣明，怎么会不重用你这样的忠臣干材呢？”他的话直戳沈起的痛处。
沈起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额。。。。。。还不是你们这帮贼寇闹得，以至于我天天焦头烂额、操心劳力！
本官惭愧，才干不足，不堪重任，若是真有本事，还收拾不了你们这些逆贼？！”
程风噗呲一笑，悠悠地道：“唉！有沈县令这样的好官真是华阴县百姓的福气！今日我来就是助沈县令一臂之力，帮你解决心头之患。”
“哼！你助我？！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天下哪有贼寇上赶着帮助官府的？那还是贼寇吗？”沈起一脸警惕，对程风的话丝毫不信。
“是不是真心，你听我说完，然后你自己再琢磨去。
第一，少华山寨名义上归顺官府，接受招安，不再劫掠来往客商，不再骚扰周边百姓。
第二，我带领人将华阴山脚下的十五里要道修葺一新，拓宽为一丈，且道面平整如镜。
第三，帮助华阴县招揽客商、兴旺商埠，保证他们在山道上的行走安全。
如此一来，既解决了匪患，又增加了财税，您也能得一个治县有力、摒除奸盗，兴修道路、赋入不扰的美名，明年吏部课考时至少能得个三善二最吧！”
程风列的三条条条诛心，的确令沈起听了心动，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犹如一击重锤敲醒了他一颗尘封的心，原本枯萎的欲望赶上了一场甘露的滋养，从裂缝中蔓延滋生出来。
朝廷课考知县政绩好坏，以四善四最为标准，四善一最或三善二最为上等；一善一最或二善无最为中等；善最皆无为下等。
四善考核德，一曰德义有闻，二曰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称，四曰恪勤匪懈。
这些都是难以量化的标准，行不行，看感觉，真正可以把握的是四最。
四最考核能，狱无冤案、赋税无扰为治事之最；农桑垦植，水利兴修为劝课之最；驱除盗贼，民获安居为镇防之最；赈济困穷，不致流移为抚养之最。
按眼前这山大王所说的，招安了少华山贼，镇防之最肯定是手到擒来，劝课之最和抚养之最也有望拿到手，啧啧，二最就可以评为上等，三最！那是相当稀罕的政绩呀！
沈起感觉浑身发热，眼中也多了些晶莹的神采，他一只手紧抓着椅背，沉吟片刻，依旧保持着清醒，沉声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好！沈县令真是个伶俐人！”程风霍地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第一，少华山寨里的人依旧居住在山寨，不纳税不服役，但我们改寨为堡，也绝不会惹是生非，让您为难。
第二，当初你悬赏三千贯抓获朱武、陈达、杨春，这价码是一千贯一人吧？现在山寨里有十个头领了，按这个标准，这赏钱应该涨成一万贯了，我帮你收服这十人，赏钱理应给我。
第三，我们修路需要砂石和石灰，砂石可以就地取材，但山中没有石灰矿，若花钱去买，置办不起，还请沈知县调拨供给。
第四，道路建成后，允许我们设卡收过路费，并且若有人想在沿路开设酒店茶肆，地租费用交由山寨。”
“啪！”沈起忍不住一掌击在椅背上，“不成！你这条件太苛刻了！”
“别着急！咱们有商有量，坐下来一条一条慢慢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山寨里上千口人，无地耕种、无业营生。
我们吃不上饭，只能出去抢掠，到时候不长眼，也有可能会惊扰了吏部下来负责考核您的守倅，那时就不好看了。哈哈！”
程风语气不温不火，却是绵里藏针，软中带硬。
“你！你竟然敢威胁我！”沈起有些恼羞成怒。
“岂敢岂敢，在下只是表明事实，说实话，若不是为了这上千口人吃口安稳饭，我何必下来求您呢？我这想法也是利国利民呀。”
程风言辞恭敬，神态诚恳，他放低身段，这是给沈起台阶下呢。
沈起不再言语，面沉如水，背起双手，在屋内来回踱着步，细细思索着程风提出的条件，想好一条交涉一条。
“第一条，不纳税不服役，不成！山地贫瘠、出产薄少，但至少象征性地交点税钱，我这脸面上才过得去，不然怎么算招安呢？”
“行！没问题！”程风痛快地答应。
沈起没想到程风如此爽快，倒是一怔，有些意外。随后他考虑良久，接着道：“第二，赏钱一万贯，不成！太多了！我没法跟知州交待！何况华阴县小人少、财力微薄，一万贯负担太重！”
程风笑嘻嘻地道：“沈县令，您有所不知，咱们山寨发展势头兴旺，头领数目增长得很快，您现在不下血本了结此事，明年可能就变成十五个头领，赏钱得变成一万五千贯了！后年呢？唉！想想我都替您发愁！”
“你。。。你这是讹诈！”沈起有些出离愤怒了，气得满脸通红，后来转念一想，这帮人不就是贼吗？跟贼寇还能谈礼仪道德？
“唉！”他一手举在半空，随后狠狠地劈下，一脸忿恨和无奈，低声道：“程寨主！这一万贯真是太多了！”
“在下见沈县令诚心实意，我也不为难您，你拿不出来的钱，折算成粮食成吗？
您想啊，我上千人帮您修路，一修几年，也得吃饭呀！您不亏！而且对外也说得通，都会夸您尽心竭力、修葺道路、为民办事。”
第198章 瞒天过海（）
沈起思索良久，咬牙道：“四千贯现钱，四千石粮食！不成就别谈了！”
“成！”程风拖长了声调，调侃道：“沈县令是咱的父母官，咱也是明事理的人，怎能不支持您呢？
不过您这算盘打得够精，按现价，六千贯钱可以买四千六百二十石粮食，您这不知不觉地又砍掉了六百二十石，您真精明！适合做买卖！”
沈起脸上一红，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脑子这么好，多少钱买多少粮食，算得一清二楚。
“第三条，你们修路要石灰，这个没问题，县东有座石灰矿，你们无偿使用，不过得你们自己去挖掘、烧炼、运输，我没钱雇人帮你们干这个。”
程风沉吟片刻，按照他现在摸索出的配方比例，凝灰岩、沙子、石灰的比例为五三二，石灰使用量不算太多，勉强可以答应，所幸只需要出人工钱，四千贯肯定远远够了。
想清楚利弊，他沉声道：“没问题，我们自己想办法吧。”自两人谈判以来，沈起头一次看见程风有思索为难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没来由的窃喜。
“第四条，不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虽然你们投入人力物力，帮助修了一条路，但凭什么你能一直收钱？难道这地不是朝廷的吗？”
程风愁眉苦脸，装作为难的样子，最后猛然下定决心道：“这样吧，从现在开始计算，以十年为限，我们只收十年的钱！
不过您那些本来用来围剿少华山寨的那些土兵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们烧制石灰？咱们各让一步，如何？”
“十年？！”沈起瞪圆了双眼，惊讶地盯着他，心想这人不会发疯了吧？
修条路需要花好几年的功夫，剩下几年时间能收多少钱？朝廷还能白白得条路。再说十年后，我去哪了都不知道了，管他的呢，先答应他吧。
“好！一言为定，你们只能收十年过路费！”沈起自觉占了便宜，脸上不由泛起笑意。
见所有条件都谈妥，程风脸上也堆满了笑容，心中暗自腹诽，“十年！？哼！十年后宋朝都亡国了！你还管得着我不成？”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笑得更开心了，心里却都暗暗地骂了对方一句“大傻比！”
随后，两人又细细商议招安归顺、钱粮交付、烧制石灰等等细节，待诸事议定，天已经蒙蒙发亮，此时，两人已经开始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了。
官耶？匪耶？已融洽为一家人矣，白耶？黑耶？已浑然是灰蒙蒙的一片矣。
接下来的日子里，事情按照程沈两人所议定的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程风的精心策划下，沈起单骑上山，只身犯险，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少华山寨归顺朝廷，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了困扰华州和华阴县上下衙门已久的问题，其气魄才干广为传颂，一时被传为佳话。
这是个缺乏娱乐的地界，流言稍加引导，便被大众们充分吸收和消费。
在华州，衙门酒店、街头巷尾，上至官员富商，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在津津乐道沈起的英勇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