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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佐一脸计划赶不上变化的遗憾,左未生抽了口凉气,忽然觉得,李光佐可能已经疯了。
黄海右道正西外海,船帆相织。炮火冲天,焰光似乎点燃了海面。
海河号巡洋舰的舵台上,白延鼎放下望远镜,摇头道:“疯了……”
罗五桂在一边耸肩。表示赞同。
三艘怪模怪样的大海船从正面扑了下来,又宽又胖又扁的船体。黑黢黢的船身,形若龟背的甲板。顶在龟背上的硬帆,诸多特征清晰无误地将其身份展现出来:一百三十多年前,朝鲜得以在海上击败日本舰队的神器,龟船。
三艘硕大的龟船带着两翼的上百条战船,形成一股浩浩荡荡的船流,似乎能将前方四艘巡洋舰和十艘海鲤舰所组成的舰队当头压碎。舰队左右还有数十条朝鲜战船在极近的距离猛烈发射着古老的弗朗机炮、大发贡乃至虎蹲炮,不死不休。
以一般战船为诱饵,缠住英华海军,再动用定海神针,刚造好的龟船,近战胜敌,这就是朝鲜水师的打算。
所以白延鼎才说朝鲜人疯了,用之前对阵范四海武装商船的经验,来跟英华海军斗?海军的船板比商船厚一半,火炮不管是数量还是口径,都倍于商船。诱饵船队的凄惨遭遇,还没提醒朝鲜人,这场海战完全不同,已不是百多年前的时代了么?
白延鼎也有自己的神器,眼见三条龟船相向而来,逼近到了两里的范围,他抱着胳膊道:“亮法宝”
对面领头的龟船上,少了一条胳膊的朝鲜水师都统制使李泰参拔刀狂呼:“冲上去”
时代当然不同了,看着战船在一两百丈外,就如纸糊一般地被炮弹撕裂,李泰参已经明白,这支舰队,比范四海的战船队还要凶狠十倍。即便是自己的法宝龟船,多半也是有去无回的下场。
那就战死在这里吧,勇敢地走上李舜臣的前路,这样才不枉自己李舜臣第二的美名。
而且……龟船终究是神器,说不定还能靠它制造出奇迹,赢得这场海战的胜利呢。
“将军……我们会赢的”
部下泪流满面地应和着,李泰参忽然想起了之前联合日本叛徒,击败范四海船队的胜利。朝鲜的命运,好像就是因那场胜利而开始转变的,那真是场胜不起的胜利啊。
嘶嘶的异物破空声响起,数条水柱猛然在靠近船身的海面炸起,接着蓬、轰两声连响,左侧一侧龟船的厚厚龟背像是薄木一般,炸裂出一个口子,焰火自龟背两侧喷出,再掀了小半龟背。这条龟船如真正的乌龟一般,被残忍地一刀削掉小半片背甲,露出血淋淋而杂乱不堪的内里。
不过十来息时间,再一波轰击破空而来,缓慢而硕大的龟船不断喷发出碎木杂物加人体,原本在船体两侧有力而急促划动着的船桨也凌乱起来,一支支地不断消失。
李泰参真像是疯了,座舟的船身不断颤抖着,水手的凄厉惨呼不绝于耳,他还在哈哈大笑。
“这是什么……这一定是天降之物”
也许是李泰参接受不了现实,也许是他已经彻底觉悟,反正他没被这猛烈的炮火吓住,依旧驱策着部下,直愣愣朝前冲锋。
“我就不信了,新的三寸炮都打不废你”
白延鼎老神在在,没有发出战舰机动避让的指令,正式定型的十二年式三寸炮可不是吃素的,每门七千两的价钱,也让萧老大吐光了老血。
三寸炮爆裂弹高达七成的发火率,在龟船身上炸开一团团烈焰,不多时,左右两艘龟船已被打得漂在半路上,而中间的一艘,却因李泰参的疯狂驱策,官兵鼓起了决死之心,朝着海河号冲来,眼见已近到了半里之地。
“撞……撞沉英夷”
此刻立在龟船船头的李泰参,真如一尊独臂战神。
咚咚咚……
周围的寻常战船大半已被驱散,四艘巡洋舰并肩而立,船头各两门三寸炮,同时瞄准了那艘破烂得几乎只剩一半的龟船,然后同时开炮轰击。
水柱,焰火,瞬间淹没了这艘龟船,李泰参啊啊大叫着,似乎仙佛都要让路。
噗的一声,一枚炮弹砸进他身侧不远处破烂龟背的缝隙,就这么卡住了。
“朝鲜……永不亡……”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李泰参在这瞬间冷静了,还用独臂顺了顺胡须。
轰……
因工艺精度依旧不太理想而晚炸的炮弹,裂作十数块碎片,顷刻间,一片切掉了李泰参的半边头盖骨,一片割走他的独臂,数片几乎同时扎入后背,将脊骨斩成几截,最大的一片掠颈而过,将颈椎和气管截断。
接着焰火顺着冲击波而来,将刚刚飙射出的血水蒸发,再把碎裂的人体高高抛上天空,散作漫天礼花。
圣道十二年七月二十三日下午,李泰参所部朝鲜水师,全军覆没,正准备渡海直入朝鲜的年羹尧部被迫转走平安西道,李光佐、左未生和已到黄海道的锡保部仓皇退守平壤府。
黄埔无涯宫肆草堂,李肆对一个华发老者道:“真遗憾,这一国,本该放礼花来迎接你的。”
老者正是范四海,他苦笑道:“草民捅了大篓子,蒙皇上遮护,才能保住这条老命。”
范四海在朝鲜贩运鸦片的“罪行”被东院某股人马揭得一清二楚,终于惹了众怒,以致各家报纸都大呼不杀范四海不足以平民愤。福建财团也遭遇巨大的舆论压力,不得不逼迫福华公司跟范四海划清界限,以便轻身上阵,在西洋赚取鸦片暴利。
意识到自己行事破了底线,范四海只能认命,却不想皇帝出手遮护了他,但这遮护,说实话,当初他还很有些犹豫是不是该接受。
封赏“东洲伯”民爵,表彰为国争利,开朝鲜国门之功。皇帝这处理,居然没让国人不满,原因是,皇帝同时颁发给他“东州公司”特许状,让他携带家眷族人去东洲拓荒。
东洲……就是洋人所说的美洲,去一趟三个月,回来六个月,这是流遣三万里啊。
国人怒气消了,范四海是来辞行的,他马上要滚蛋了,永远离开神州。
“那是一个新的天地,朕相信,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在那里开创出不世之业。”
李肆真诚地鼓励着,范四海了片刻,释然地笑了,接着笑容转为得意。
没错,范四海,就喜欢挑战……
【第十四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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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三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第七百八十三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是座六面拼起来的怪异城池,每面宽三十丈,六棱各有角楼伸出城外。 墙高两丈五尺,角楼高四丈。城中建有六棱塔,面宽十丈,高八丈。城池外绕壕沟,深两丈,宽三丈。以华夏规制而论,这还算不上城池,只是一座军寨,在安西都督府编制中名为“居延堡”。
天光初亮,晨曦未显,曹沾自堡中六棱塔裙楼出来,西北九月的清晨已有三分寒意,他缩了缩脖子,再蹬蹬高筒马靴,吐出口雾气,彻底驱散了睡意。整理好红衣,正正军帽,确认腰间的短铳、军刀、水壶都已经挂好了,抬腿朝前方角楼走去。
一队红衣自曹沾身前小跑而过,扛着上了刺刀的长枪,喊着一二一的口号。队伍末尾的士官扛着一面鲜红大旗,旗上金黄太极双身团龙赫然醒目。
“还是比不过升旗队……”
曹沾丧气地想着,他还以为自己是白班起床最早的一个。
“曹校尉”
角楼阶梯处的夜班卫兵扶枪行礼,曹沾举臂还礼,然后举起巡城令牌。身为禁卫第六师八十三营的营署行军参谋,巡视城防是每天的例行工作。
当曹沾登上角楼,凭栏眺望时,起床号响了,接着号声又跟鼓点一同,将那金龙旗送上旗杆。
军务在身,曹沾不必同其他官兵一样,向金龙旗注目行礼。他朝北望去,一望无垠的戈壁将视线延展到天际,西北和东北方的粼粼波光如一双羽翼,托起了北面的荒野。
“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向北呢?”
曹沾犯着例常的嘀咕,也办着例常的军务。有没有可疑敌情,哨兵是否在岗尽职,备用物资是否齐备完好,角楼上的火炮有没有问题,乃至城墙和角楼的墙体是否有没标注的新裂痕。身为行军参谋,他的工作可不轻松。可要升为负责军令传递、制定作战计划乃至协助作战指挥的典军参谋,两年行军参谋的资历是铁门槛,曹沾离这门槛还有半年。
转到了南面角楼,视野里的景色跟北面迥然不同,草木繁盛,正染着一层秋后的丰茂之色,层层铺展开。宽阔的河流掠过军堡东岸,向北汇入湖泊,如果无视北面的荒原戈壁,还以为这里是中原膏腴之地。
自己所立之处,可是汉时华夏边塞啊。那粼粼波光,就是古时的弱水,今时的居延海。汉家儿郎曾在此屯垦开边,不仅建有城池,还修了名为居延塞的长城。
即便已在居延堡值守两月,每当曹沾想到这座军堡的位置时,心中的微颤依旧难以抑制。
居延堡,南倚居延海而立,几乎就在汉时的殄北候官城【1】旧址上重建。汉时李陵就是由此出塞,北击匈奴,因力尽矢绝,在此城十多里远处被匈奴重重围困,被俘降敌。
如今英华安西大军也已北进到此处,可此堡却不是北进的终点,相反,这仅仅只是。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曹沾情绪饱满,王维的边塞诗就在心头激荡。
有心赋诗一首附先贤风采,赞汉家之风,正琢磨韵调时,另一人来到了身后,打着哈欠道:“南乙角楼底墙开裂有些利害,如果遭四斤以上火炮轰击,怕要垮出口子。水泥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