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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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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初升,苏州府城南郊一处小宅院里。李香玉倚案举笔,却迟迟未能落下,不知为何而忧,她转出房,在这处拘禁过爷爷李煦的小宅院里来回踱步。晨光洒下,这个在他人眼中总如刀笔一般直厉的小女子,显得那般柔弱无依。

    像是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回到房。再度举笔时,多日累积在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秋潭荡漾的眼瞳也回复清灵。继而涌起一股疲惫。

    “陛下已揽此事,香玉再不敢置喙,请辞肆草堂文……”

    一封辞一气呵成,低低自语道:“化蝶而不得,飞蛾犹扑火,可怜香玉心,飘萍无处落。”

    招来侍女,将信递给她,吩咐道:“递给通政司,不。今日不去未央宫了……”

    待侍女离开,她再呢喃道:“以后也再不去了。”

    没多久,侍女道一声“曹公子来访”,李香玉眼瞳中的清灵再转为迷蒙。

    被引入宅院,再见那柔弱人儿现身,曹沾暗道一声运气好。他在金陵没找到李香玉。听说她来了东京,本不想追来的。可手上那叠账本的分量太沉,左思右想,也只有李香玉能给建议,还能保密,还是找来了。

    这处小宅院离未央宫八十里地,马车顺着通衢大道来往,只需要个把时辰。李香玉若是没在未央宫住,就是在苏州这处小宅院住,他很清楚。李香玉没住在未央宫,这让他莫名地松了口气。

    “表哥……”

    李香玉柔柔唤着,曹沾心绪也有些荡动,可目光扫到李香玉腰间的紫金鱼袋,嘴角微微一抽,回应那声“表妹安否”就显得很勉强了。

    那紫金鱼袋是去年在未央宫正殿,皇帝亲手给她配上的,明法科状元,翰林院正五检讨,本是男儿的功名极致,却落在了他这位貌似娇弱的表妹身上。现在又身兼金陵女子学院明法教授,英华讼师会董事,不仅是天下闻名的状元娘,更是成名已久的大讼师。他曹沾虽也是正五官身,军政两面都小有名气,可跟这表妹比,简直就是萤火较之皓月。

    注意到了曹沾回应里的生硬,李香玉强自保持着笑容,见到他带着的一份厚厚卷宗,顿时牵起之前跟皇帝与汪瞎子会面时的记忆,她好奇地问:“表哥此来是为何事?”

    曹沾也压下心绪,直入主题,翻开这叠账本,李香玉微微抽气,暗道这南北贩奴事这般猖獗,连表哥都牵连上了。

    按住账本,李香玉沉吟片刻,对曹沾道:“香玉以为,表哥最好是将这案子移交江苏总警署,这事已有所谋划,表哥不宜涉足过深。”

    之前皇帝已跟汪瞎子谈到此案,皇帝有了通盘布置。李香玉觉得大局正在推进,最好不要再横生枝节。这账本交给江苏总警署,由其暂时压下,等温和而且方向正确的舆论环境成熟后,国中相关工商清理好首尾。那时再翻出来,由律法体系总攻,把工商吐出来的替罪羊吃掉,这一案就能顺畅过渡到南北人心大局上,而不是让一国自乱阵脚。

    曹沾挑眉:“为什么?”

    李香玉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再道:“这是为表哥着想,也是为一国大局着想,到时表哥自会明白的。”

    曹沾脸上浮起难以掩饰的失望,他绝没料到表妹居然会给出这么一桩建议,而表妹口中的“谋划”、“大局”,又含着再明显不过的上位者气息,这让他份外难受。

    强自压住自嘲和愤怒等等情绪,曹沾反驳道:“这么一桩惊天大案,交给一省的后果是什么,表妹你精于律法事,应该很清楚表妹你不是总讲国法如山,不容亵辱么?居然可以为了服从什么大局而置之不理。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他摇着头,一脸遗憾:“表妹,你越来越像是手握权柄的棋手,律法、公道、人心。都成了砝码,在你的棋局里来往交易,就像什么认罪减刑则例,你当这讼师,怕是有些入魔了……”

    话题一下就偏了,说到了李香玉参与过的一项律法改制,因为涉及控辩交易。被墨党攻击为有失律法尊严的市侩之举,但律司、法院和讼师会,乃至国中多数人都认为这是将刑审化繁为简的权变之举,是绝好的善政。

    扯到专业领域,李香玉也不给表哥面子了,冷声道:“天下事非黑白二分,表哥怎么还如幼儿一般看国家之事?表哥前些年在军中的历练,都只变作风物文字了?”

    跟李香玉比口才那是自找没趣。一句话就刺到曹沾心中最忌讳之处。他在军中几年,虽时时因惨烈战事而激起热血,但终究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军旅中。别人把他那几年军旅生涯当作荣耀。他自己却当作挫败,李香玉的话正中要害。

    曹沾有些恼羞成怒地道:“就是在军中历练,才知我英华立国的根基是天道,是再清晰不过,黑白两分的天理”

    说到军队,他底气也足了:“我英华热血男儿,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卫护的是天人三伦,是公平与正义之国如果国家把这等罪恶之事也视为砝码,肆意操持。千万英烈的忠魂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什么局再大,也比不过天理比不过人心”

    李香玉有些无奈地道:“这案子若是只涉国人,当然如表哥所说这般,可南北贩奴还只是法外之事,只有道义,没有法理。法不所及。就得多方权衡,不能只是空谈。我们为什么没有北伐,不就是还能在法外处置这些事,不致伤损了一国人心么?”

    话题继续偏到北伐,曹沾的立场自然就站在了寻常军人的角度,他冷笑道:“为什么还没北伐?不就是国中工商想要继续压榨北人,不愿接纳北人为同胞么?你们讼师站在谁一边?无钱无势的北人?不自然是有钱有势的工商一边北人受苦,南北相离,华夏还不能一统,就是你们这种人害的”

    他挥着手里的卷宗,坚毅地道:“这案子既到了我手,便是上天要我行天职,为一国正人心我本还犹豫到底该怎么办,可听表妹你这一言,我决定了你自顾你的大局,我去求我的正义”

    李香玉头痛地呻吟着,暗责自己也是意气用事,就不该跟表哥硬对硬,她缓了语气,柔声道:“此事表妹之前跟陛下已经看到了,也有了安排,表哥若是信陛下,就听表妹一言,可好?”

    曹沾瞳孔收缩,话语也变得萧瑟了:“是啊,我只是个小小巡边曹事,哪像表妹你能时时伴君,知国政大局。”

    他话中有话地道:“若是不涉表妹,我自是信陛下的……”

    李香玉冰雪聪明,瞬间就出了这话里的味道,弯月眉怒挑而起:“曹沾你可以糟践我李香玉的名声,却不能污损陛下的清誉六年前爷爷病危,说到我的婚事,是谁在他床榻前始终沉默不语的?”

    李香玉一边说一边流泪:“那时表妹还以为你心结未消,没有逼你,可三年前又是谁把婚约退回来的?”

    她哽咽道:“香玉虽出闺在外,可女儿家名节却绝不敢丢,这十来年,我一直在等你,可你……曹沾,你为何不愿娶我”

    珠泪盘落,梨花带雨,曹沾心也碎了,他情不自禁地跨前两步,想要拥住表妹,可眼角却又跳出那抹紫金之色,一颗心再度沉冷,脚下也停住了。

    “状元娘,侍君王,枝头凤凰,鸦雀踞篱望……”

    曹沾苦涩地念着民间俚调,他何尝不想娶才貌双绝的表妹,可惜,当他为此付出百倍努力,迈出一步时,表妹却又远远行在了前方,他只能眺望背影,暗自感伤。皇帝多年前就有意成全,他也很清楚,可他更清楚,自己这表妹对皇帝的倾慕有多么深,早前相处时口口声声就是陛下如何如何言,深到自以为是将皇帝视为师长,而不自知已坠入情。

    自己赶不上,佳人还一心冲天飞,何苦……

    “表哥这是何苦,你本有你所擅之事,为何非要强争他事?”

    李香玉非但明白曹沾的心声,也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就期望曹沾能主动跨出一步,接纳自己,也好断了自己飞蛾扑火之心。

    “我曹沾是男儿,男儿自有争与不争……”

    想到表妹已心有主见,在国事上都与自己分执一端,难以相洽,曹沾更是心灰意冷,摇着头,再度拒绝了表妹。

    李香玉泪痕满脸,脸色却已平静下来,转回到正题:“表哥若还顾念表妹,就听表妹一言,把这案子转出去吧。”

    曹沾硬下心肠,沉沉摇头,在他眼中看到铁石般的坚定,李香玉无声流泪,直到他转身离开,泪水依旧没有停下。

    “既失情,就索道,或许……或许表妹还能等着,等到我借此案一跃成名时。”

    曹沾不仅坚持自己的天理,也有自己的功名之求,而这一案正是他的阶梯。

    “要把这些账本的价值挖出来,就得让一国都来关心这案子,那该找谁呢?”

    出了宅院,曹沾目望南面,那是东京,东院在那里,汪瞎子一党历来都跟官府和工商唱对台戏,如果把这东西给了汪瞎子……

    那样要丢官身的,可不管是他的天理,还是他的名利,都不愿再受这官身束缚了。刚才李香玉也说了,皇帝正在关心此事,已有布置,可总有人不愿让苦难沉于大局之下,也总得有人为这天理出声。

    心中揣着一团火的曹沾来到了东京天坛东院,接待他的朱一贵意兴阑珊地道:“汪院事很忙……”

    曹沾递过卷宗,朱一贵抽出来一看,两眼顿时发了亮,说话的腔调都在微微发颤:“此事……汪院事不好出面,可我朱一贵却能襄助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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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头懒到自己都鄙视自己了

    先感谢之前麦冬、悼武、不二斋、傻缺石头等等友的打赏,飞行家、可也,灵魂、土鳖、东海石头、中州闲人等老朋友还在一如既往地默默支持着匪头,还有道化自然、射穿天空等新朋友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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