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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书贵的老家也在江南水乡,身幼务农。父母生了他们弟兄四个,他排行老三。有道是龙生九子,个个不相同。王家四弟兄也是各具特色,老大喜赌,老二诚实,老四奸诈好打架,唯有老三爱读书。
王书贵十八岁那年,父亲给他娶了一门媳妇,他嫌女娃儿貌丑,起初拒不同房。奈何又抗不住生理需求,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天天陪着个豆蔻女人睡觉,难免不生出些事来。他二十岁进京赶考时,丑堂客已经为他生了一双儿女了。
王三郎春风得意,三堂会试,高中二甲第七名进士,钦封翰林院编修。
先先皇爷是个爱才惜才的君主,见他书法文章俱佳,模样人品又好,有心着意培养,先后让他担任过十八个县的县令,五省的巡抚。王书贵所到之任所,处处留意民情,查勘地理,疏通水道,垦荒植地,除霸安民,惩强助弱,访贫问苦,甚得人心,因而政绩卓着,官声大震。先先皇爷大喜,二十四岁时就封他为翰林院大学士,身兼吏、礼两部尚书。
王书贵又娶了兵部侍郎张君宪的女儿为妻,正当拜堂成亲的那一日,碰巧老父携二哥前来寻他。老父说:家乡连年旱涝成灾,饿殍遍野,家中老小包括他的丑妻女儿在内均悉数故去,他的小儿王敬堂也被人贩子拐走,不知下落。他们父子二人无奈只好前来投他找口饭吃。王书贵命人将父兄秘密安置到馆舍,答应办完婚事即去找他们。
王书贵并未因为家乡遭此横祸而忧伤,反而暗暗窃喜:丑妻已死,后患也除,免得日后担了陈世美的罪名。如若来者不是父兄而是妻子儿女,则不知又得花费多少周折。
王书贵说:“爹呀,你们回吧!儿在外面混个小官也不容易,倘若我收留了你们,还说我营私舞弊,影响官声。不如你们还是回去,到时我会给你们些钱财度日。家中如没有我出来做官,你们找谁去?还不是照样饿死?”
老父和二兄哭哭咧咧地走了。
先先皇爷驾崩之后,先皇爷倚重王书贵的权势和手段,赐封他为六部之首,官拜左丞相。
五岁的王敬堂几经周转被人贩子卖到江淮流碱一户潘性人家。潘老是个善人,家有几分薄产,膝下无子,只有一女。老潘怕年老无靠花钱买了个小子,谁知好运不济,不久俩老相继病逝。姐弟俩相依为命,姐姐先嫁人,后来弟弟也娶了房媳妇,生下一子就是潘又安。潘又安八岁那年,父亲生了重病,临死前交待他说:
“崽呀,咱家原本不姓潘,而是姓王,我叫王敬堂。你还有个爷爷在朝中做官,倘若有日见到他,就说出爹的名字。他不认你,爹的名字他是知晓的,爹的名字就是他老人家取的,自然不会忘记。”
潘又安入宫之后,打听到姓王的官员无数,他知道哪一位是他的亲爷爷?论相貌看走手,年纪也仿佛,他觉着王书贵倒有点像他死去的父亲,有几次话到嘴边,他都没敢开口直说。他认为王书贵这人品德不好,好好的宰相当着还要谋划人家的江山。他的祖先里不该出这样的人物,所以就没有相认。还有,如果他真是他的爷爷,那么王皇后不是他的小姑妈了,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乱了章法。
王丞相机关算尽,到头来追杀的非为别人,正是他的嫡亲孙儿。退一步说话,如果他就此罢休,听天由命,也许有朝一日坐江山的正是他们王家子嗣,他也不必为无后而忧了,名分有什么要紧?即便是有乱伦之嫌,那也非他之过,那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可是不,老王咽不下这口气,他认为他的本事,他的才能和宏愿,做个宰相太屈才,他要亲自爬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皇位上,那怕是只坐一天。这样,在中国的年鉴大事表上,就有了他王书贵的名号,古人不是就有“不求万古流芳,但愿臭名远扬”一说吗?
王书贵算计一定,他断定小太监这次决难逃脱他的手掌心。小太监已除,佟碧玉成不了气候,傻皇上更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将来的某一天,就是他天下了。
未几,有人来报,说是小太监出城之后,即被他派出的兵士跟定。无奈小太监武艺高强,兵士头目甫一交手,即被他勾下半斤肉去。后又迤逦跟踪不久,小太监失了踪迹,去向不明。
王丞相大怒,发下狠话说:“下次见面即放箭,先用乱箭射死那个狗杂种,群狼战恶虎,即便小太监武艺再高,双拳能抵四手,单手想擎天?就算他有三头六臂。总之决不容许小太监活着进京,否则‘捉监钦差’总指挥文世昌以下,统统枭首。以后哪个州县官员办事不力,走了小太监,全家灭门抄斩!”
第三十五章 落草女钟情小太监()
齐国元见女将出山,羞愧得无地自容,扔掉双锤提溜着裤子隐入人丛之中。喽啰兵们看到主将来了,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欢呼雀跃着重新摆好应战的架式。
“何方来的狂徒,竟敢伤我兄长?”声如金铃,铃铃作响。
小太监本好色之徒,一遇漂亮丫头就精神倍增,经细细观察并非他的乌儿苏丹之后,遂嘻笑说:
“娘子,你水水灵灵、秀秀气气的一朵花枝儿,焉何混在山上当土匪?莫如金盆洗手,随我下山,找一好人家嫁了,强似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呸!”姑娘嗔道,“你自己尚且性命难保,还有什么资格为我谋出身?休贫嘴,看剑!”
小太监看姑娘双剑如风劈来,一招两式,便知虚实。此女定是受过高人传授,双剑如银龙搅海,蟒蛇出洞,快如闪电,挟风带雨,骁勇异常。小太监自然也非常人可比,如今年交二十,正是血气方刚,曾受师父孟浪孟伯雄悉心指点,三十六路神枪,七十二种套路,一百单八个变化,出击时像猛虎下山,收枪时必不空手。两员将、两匹马、三样兵器战在一起。一个是红袍红马,一个白袍白马,宛如两只红白两色的蝴蝶在山脚本下的空旷草地上翩翩飞舞。
两人足足战了三百回合,小太监一点也没讨到便宜,不由暗忖: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俏丫头,这一身好功夫,不为国家出力,混在绿林中当山大王,实是埋没了人才!
姑娘那边也想:“一个太监,是个去了势的男人,竟有如此本领?身强力壮,貌比潘安,如其不然,嫁个这样的男人,此生足矣!”
两人激战正酣,姑娘使四两拨千斤的巧劲轻轻挡开小太监的枪头,娇声道:
“将军且慢!”
“何事?”小太监收起家什,乘机歇一会儿喘口气。
“你可是太监?”
“你怎得知?”
“昨日我带几个姐妹化妆进城玩耍,见到官府张贴的公文,画得还有图形,说是圣命通辑在逃的小太监云云。我见将军面容仿佛,因而动问一声。”
“姐姐你是?”小太监自幼惯了的,见了女孩通称姐姐。
“不要叫我姐姐,公文上说你二十,我小你两岁,按理你是哥哩!将军犯了何事,被官府追拿?”
“一言难尽,都是奸相王书贵作祟……”
“又是这个王书贵!”女娃儿剑眉倒竖,怒目圆睁。
“王书贵你认识?”
“岂止认识?将军如若不弃,请到山中一叙如何?”
小太监暗忖:我和他们山寨无怨无仇的,即便是看中了我的马匹,断不会取我性命,去便去一遭,又有何妨?遂言道:
“请小姐头前带路。”
蒗荡山名不虚传,所谓蒗荡者,顾名思义,有蒗有荡。进山一看才知,此山分为两山,前山为蒗山后山为荡山,两山合一叫作蒗荡山。前山林木尚可,后山更是丛林密布,多的是桦、槐、榆、松。白日入山,竟如傍晚一般,高大的树木遮住阳光,森林里阴暗不堪。
前山有一大寨,后山有一小寨。前山住的是男兵,后山住的是女眷。说眷属有些言过其实,女子队里都是些十七八九二十多岁尚未出嫁的女娃儿。
刚才和小太监交战的女孩名叫曹花枝,本是西陵府衙门总兵曹明德的千金小姐。老曹也曾在朝中为官,因与王书贵政见不合,屡屡和王书贵争执不休,被王书贵撺弄小皇上贬到西陵为总兵。第二年,王书贵又借故曹总兵督军不严,寻出些事来假传圣旨抄斩曹家满门。曹小姐被父亲手下两个门丁背着翻墙逃入蒗荡山中,才免遭杀戮。两位门丁一个叫秦光元,一个叫林如贵,本事虽不济,忠心却可佳,小心侍候小姐,怕她寂寞,还替她寻访了几个穷人家的女孩上山为伴。后来山中聚敛的人多了,要吃要喝,难免未有打家劫舍的行为。但有一条,曹小姐严令下去,决不可伤人性命。遇到穷人,还周济他些饭食。王书贵听说走失了曹小姐,顿时大怒,为要斩草除根,几次派兵马围剿,奈何山高林深,战事不利,每每无功而返。
上了前山之后,曹小姐吩咐两位兄长说:“潘将军既是太监,不妨就随我们去后山歇息叙谈,你等着人下山打探消息,顺便再进些吃食来。”
青、林二人窃笑说:“不妨事不妨事,小姐只管和这位太监哥哥去便是了,前山有我二人照料,小姐但请放心。”
小姐的“绣楼”建在崇山峻岭之间,凭窗远眺,左边是万丈峡谷,深不可测。后依陡峭的山崖,前为茫茫林海,飒飒风声飘过,似有万马奔腾之状。
两人进了绣楼在软墩上坐定,侍女送上茶点。潘又安再看换了戎装的小姐,自是别有一番风光。只见她:一头乌发如瀑布般泻于双肩之上,面如圆月,英眉秀目,唇红齿白,楚楚动人,不是适才阵上见,堪是眼前玉人儿?
小太监是见过世面的,宫中美女如云,个个均是千挑万选的尤物,但与眼前这位小姐相比,不说逊色,温室里的娇嫩花朵怎可比天山雪莲?
曹花枝讲了自己的不幸遭遇,小太监也大致说了一下自己为十年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