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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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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履冰、周思茂等人口上虽没说什么,却不禁面面相觑——怪事天天有,武皇后行事从来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今怎也开始鼓吹儒家的道德说教?

    大家正一头雾水,却见皇后抚着婉儿的鬓发吩咐道:“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君子务本,本立则道生。《孝经》乃极好之书,惜乎太过简略又无事例。曹娥投江、黄香温衾、王祥卧冰、杨香扼虎,历朝历代多少孝子之事感天动人?本宫想修一部《孝子传》,补经义之不足,供婉儿和众女官习学。自明日起你等阅览古今书籍,摘录历代孝子事迹以备著述。”

    就为教育一个小宫女,竟要劳心费力编部书,连相王李轮、太平公主也没这待遇啊!众人咋舌,却不敢违拗她意,反正闲着也闲着,那就编吧。

    哪知媚娘接着又说:“孝者固然可敬,不孝者亦当收录,为后人之鉴。莫说仕宦之辈,就是帝王之家亦不乏忤逆子。赵之石邃狂妄不仁、残害手足;宋之刘劭多行不义、弑父篡位;魏之元恂阻挠皇命、阴谋叛乱。这些忤逆之徒最终都难逃公道,当遭千载唾骂,你们也要一一详录。”

    “是。”众学士唯命是从。

    别人还倒犹可,范履冰心下暗暗起疑——石邃、刘劭、元恂等皆是身居储位的皇子,岂是寻常人所能媲及?皇后特意搜集这些事迹,真的只是想教谕宫人吗?莫非……

    媚娘却不容他们多问,带着婉儿离开了。一出学士院大门,就见高延福手捧裘衣,垂首立于门前——自从他转入中宫任职,媚娘便叫范云仙全力支应外朝之事,把日常杂务全都交托与他。比之自小就鬼灵精的范云仙,这小宦官简直是傻子,拙嘴笨舌寡言少语;他虽然不聪明,但做事十分认真,媚娘和婉儿在里面待一个时辰,他就在外面老老实实站一个时辰,似乎动都没动一下。

    媚娘一见就笑了:“天还冷着呢,你就这么在外面站着?以后我来这边,你就到偏室歇着,不必这般拘束……这会儿恐过午时了吧?云仙可曾来过?”

    高延福一边帮媚娘穿裘衣一边道:“范、范公公半个时辰前来、来过,听里面背书没敢打扰,又、又回万岁那边了。”他并非天生口吃,只是紧张使然,这些日子伺候皇后逐渐适应,比先前好了不少。

    “你去传他过来。”

    “是。”

    高延福刚要去,媚娘却又叫住:“算了。我亲自往蓬莱殿走一趟,顺便向万岁问安。”她实是交与范云仙一桩秘密差事,若郑重其事打发人过去传,恐李治身边的人生疑。

    媚娘也没用膳,溜溜达达直奔蓬莱殿,哪知李治竟不在。有宫人禀奏,说有大臣叩阁请见,圣上又回朝堂了。媚娘暗忖,李治已不大接见外臣,今天是怎么了?莫非出了大事?

    她虽一副与世无争之态,却也不愿做聋子瞎子,当即打发婉儿、延福先回含凉殿,独自一人匆匆赶往宣政殿。方至后殿门,就听里面喊嚷阵阵,似有人争执;绕过影壁,正见道士明崇俨捧着一碗药候在那里,显然李治来得仓促,饭后的汤药都没喝。明崇俨打稽首问安,媚娘略一点头,又隔着珠帘朝龙墀望去,只见李治面沉似水坐于龙床,范云仙、李君信侍立在侧。

    争辩声兀自不绝于耳,似乎说皇陵出了什么事。媚娘越发疑惑,朝珠帘处凑了凑。范云仙心里有事,虽侍奉在御座旁,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察觉天后驾临,缓缓朝后蹭了几步,继而一掀帘子退了出来。

    “万岁何故临殿?”媚娘忙不迭询问。

    “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左监门中郎将范怀义砍昭陵柏木。圣上大怒,说毁陵之木罪同大逆,立捕二人下狱,钦定为死罪。有司官员不服,为二将求情。”昭陵是李世民的陵寝,一草一木不容有伤。

    媚娘一笑而置之——果真那么尊崇先帝吗?先朝制度不知变更多少,却在这等小事上做文章,虚伪不虚伪?她对上谏者来了兴趣:“何人敢捋虎须?还这般大吵大嚷的?”

    范云仙神色有异,微抬眼皮道:“大理丞狄仁杰。”

    闻听“狄仁杰”三字,媚娘银牙暗咬——这名字她早铭记在心,一年前她以郝处俊兼管兵部、张文瓘监管大理寺,欲掣肘宰相。哪知冒出个刚晋升大理丞的狄仁杰,将大理寺多年积案处理得干干净净,令她的算计完全落空。张文瓘大喜,考课之际将其报为中上,其时刘仁轨督管考评,查到狄仁杰自并州法曹提入大理寺尚不满一年,如此高的评价还以为暗藏私弊,不予采录。张文瓘不忿,带着案卷找到刘仁轨对质,仁轨才知狄仁杰不到一年断案数千,处置涉案者一万七千余人,且无一冤诉。刘仁轨叹服,还亲笔将中上的成绩改为上下,狄仁杰成了满朝官员中考评最佳者,风光无限。本来他坏了媚娘的事,媚娘还想整治他一下,可考评一公布,碍于舆论也不敢动他了,只能暗憋暗气。好在不久之后张文瓘寝疾,此事暂且搁开。

    今日此人又冒出来,媚娘精神大振。一则她虽知狄仁杰之名,却不认识,想看看此人是何模样;二来也暗蓄歹意,若见其触怒李治,正好从旁插言火上浇油,除掉这个碍事之人。想至此拿定主意,越发凑近珠帘,朝外窥探。

    但见大殿中央有一绿袍官员,年约五旬,头戴乌纱,腰系银带,足蹬朝靴;身高足有七尺,生得胸宽体胖、膀阔腰圆,脊背挺拔、不怒自威;面上观,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凤眼、目若朗星,隆准阔口、大耳朝怀,颌下蓄着络腮长髯,飘散于胸前,透着十足的精神——这一介从六品官,独对至尊不卑不亢,慷慨陈词据理力争,声若洪钟余音绕梁!

    “此事之起,乃因范怀义戍卫昭陵,其部下犯法,权善才以法绳之,杖责数十。那部将衔恨,故上告伐木之事,以图报复。臣已推至,其讼多有不实,况二将伐木乃为修缮辕门,出于公心,陛下岂忍缚之与斧钺?”

    媚娘在帘后听得分明,狄仁杰洪亮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并州口音——没想到他跟我还是同乡!

    李治不为所动,森然道:“朕知卿乃好意,但善才等斫我父陵上之柏,害我于不孝,岂可宽纵?此二人终须死。”

    狄仁杰分毫不让:“孝虽至德,法亦天下之轨。昔晋时太庙被风吹落片瓦,太常下狱获罪,考历代之法,对祖先之敬莫过于此。然则司马八王自相戕害、尽毁社稷,又何孝之有?”

    李治闻听此言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未及开口辩解,狄仁杰又滔滔不绝道:“罪有大小,刑有轻重。若伐皇陵一木便判死罪,试问天皇陛下,若有人毁庙堂、坏陵茔,又以何刑附加?范怀义暂且不论,权善才乃有功之人,昔年党项羌三万余众侵犯兰州,多亏权善才、崔知温力战破敌,捍边之功难道还抵不过几棵树?此事若传扬出去,四海之人如何议论?”

    他句句在理,李治显然已理屈词穷,却横下心来坚持道:“善才情有可原,法虽不死,但皇考陵墓不容有损,朕恨之深矣。须法外杀之。”这就是不讲理,但皇权高高在上,不讲理又能拿他如何?

    狄仁杰丝毫不惧,向前一步道:“陛下作法,悬诸朝阙,徒流及死,俱有等差。岂有罪非极刑特令赐死?若法无恒论,百官何所依?黎庶何所从?陛下之天下何所恃?”

    这三声质问响彻朝堂,振聋发聩,李治实在理亏,根本辩不过他,索性耍起了蛮横,拍着龙书案朝下嚷道:“朕意已决,诏令已下,此事无需再议。来人呐!朕累了,把狄爱卿请下去吧。”蛮横归蛮横,李治终究还知道忠奸好歹,故而用“请”字。

    媚娘本来没揣着好意,但眼见狄仁杰把李治顶到这份上,又不禁赞叹其胆色;加之如今她对李治颇多不满,幸灾乐祸,因而对狄仁杰的恶感竟去了大半,转而为其担忧。但殿前武士可不管那么多,“请”就是委婉的“轰”,有两人立时奔上殿,驾住狄仁杰双臂就往外搀。

    “且慢!且慢!臣还有话要说!”狄仁杰强挣着不走,“容臣再进一言……就一言……”一则他人高马大,颇有力气;再者毕竟圣谕有一字之差,侍卫不敢太使劲,仨人就在殿上撕掳起来,乌纱都掉了。

    “哎呀!这成何体统?”李治看不下去了,也实在拿他没办法,连拍御案,“撒手!你说、说、说!”

    狄仁杰忙整理冠带,紧走几步直至龙墀前,撩袍跪倒,这次不再厉声争辩,换了副和缓的口气,还挤出一丝笑容:“臣闻逆龙鳞、忤人主,自古以为难;唯臣愚钝,以为不然。居桀、纣时则难,处尧、舜时则易。臣今幸逢尧舜之主,不惧有比干之诛。昔汉文时有盗高庙玉环者,廷尉张释之固诤,罪止弃市。魏文帝欲在饥年强徙冀州百姓于洛阳,侍中辛毗引裾而谏,亦见纳用。足见明主可以理夺,忠臣不可以威惧!今陛下若不纳臣之忠言,臣恐瞑目之后羞见释之、辛毗于地下。陛下若以一株柏而杀二将,千载之后谓陛下为何主?此臣所以不敢奉制,恐陷陛下于不道也。”

    媚娘在帘后闻听此言,险些乐出声来——这家伙倒也不是个死硬派,还挺有主意的!听他之言便是尧舜,不听他言便是桀纣,雉奴是当尧舜还是当桀纣呢?

    “你……你……”李治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张了半天嘴也不知说什么好,争执半晌也泄气了,大袖一摆道,“唉!卿真乃守法严明之人……你的话容朕想想,明日再做定夺,你、你……你先回去吧。”其实这就是服软了,只是碍于颜面不想马上变主意。

    狄仁杰会意,松了口气就此告退,临走还不忘补上一句:“陛下从善如流,圣明越古!”高帽子一扣,算是把这事坐实了。

    眼见狄仁杰下殿而去,媚娘这才轻轻咳嗽一声,从帘后走出。

    “你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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