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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台上总是乱七八糟。不止一次找不到刚拆封的期刊、刚收到的信件、刚写好的稿子,甚至,找不到空白的信封信笺和电话簿。免不了有些败兴、着急、生气。可我顽固地谢绝老伴或女儿代为清理。以前的经验告诉我,每一次清理以后,便要啥没啥,好像习惯和记忆都放了假。倒是听其自然,要用的物品,在我恼火之际,往往会自动奔到手里,似乎小狗听到主人的叫唤。
通常,吃过早点,便坐到这张桌前。用那幅被一位录像者说是“太次了”的窗帘,调节好光线,便开始一天的劳作。十几小时里,自然要吃喝拉撒睡,要自我照应和捎带做点家务,还要到屋外走走——如果没有雨雪或严寒酷暑的话。直到夜阑人静,桌面星星点点的烟灰,似乎飞上了我的眼珠,便开销了生命剩下的几千分之一。
并不是这书房有多么好,让我舍不得出门。满打满算,再加上偏爱因素,顶多算三流。只是,命里注定的,就是要在书中找到生活的归宿。多少年企求的,就是要有一个安定的书房。虽然现在还很不如人意,有了总比没有好,赶紧好好劳作为是。上超市、逛大街、泡酒楼、赴会鼓掌之类,只能偶而为之,没有精力和兴趣作为经常项目。至于一些高价的娱乐,只觉得那是属于别一世界的。当然也要娱乐,只是现在的影院剧场,难得让人提起劲。一些流行歌星的演出,我的耳朵与眼睛,向来没有那个承受力。于是,主要靠开开电视来调剂生活。那架曾经挺新潮而今又几乎成了古董的“东芝”,近年的用处,看几样球赛占了大头。毕竟,电视只是娱乐和调剂,坐在桌前才觉得心里踏实。
以前,常常看到一些农民,除了吃饭、睡觉,有活没活都要到田间地头,或者汗流浃背,或者东摸摸西扶扶。其实,这书房,不就是我的田间地头吗?更何况,去日苦多,我的田间曾经长期荒芜。现在都六十好几了,许多想写的东西还没有写,不少想读的书还没有读。正如大灾之后的老农,该补收补种的活儿,一天变成四十八小时,不吃不睡,也忙不完。到底老天爷给我多少时间?应该先拾掇这块残存的庄稼,还是栽种新的禾苗?在这地头望望,在那田间走走。低效劳作的收获,感慨远远大于欣慰,更不说由于彷徨徘徊而一无所获了。然而,只有这田间地头,才可能给我持久的生活乐趣,才会多少体现一个羸弱生命在播种绿色的梦。
逢到没有别人或自己安排好劳作项目的日子,心境便特别开朗。自由的感觉像舒心活血的灵丹妙药,精神好了许多。于是,我首先想到找些读过或不曾读过的书随便翻翻。有兴趣便认真读下去,没兴趣便换一本。兴趣不好或遇到什么疑问,便将相关的书凑在一起,想弄清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不过,漫游之间或之后,往往有一种形诸文字的冲动,消蚀散淡的心情,也许是多少年形成的惯性罢。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将冲动让风吹掉。吹不掉的,也捆扎起来,放到冰箱里。将来会陆续捡出一部分还没有枯萎的冲动,让它们去催生出或多或少的语符或音像。
我从来也不曾统计过藏书的数量。反正就那么三堵壁。容不下的时候,就让一些不曾看过估计今后也不会查阅的,让出地盘给新到、可能要看的书籍。电脑必定要更新,一些书刊会被光盘所代替,音像资料当然会增加,但绝不会成为无纸文库。我所想读的图书,仍将时时出现在我杂乱的书桌上。没有它们,即使给我一座现代化的豪华别墅,我也会觉得孤寂。
于是,我向厚厚、薄薄的书们说: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咱们相伴相守,无论时间久暂,都是一种缘分,一种福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泡在自己的田间地头,固然是一种习惯,一种精神和感情的需要,当然也企望着应有的收获。我的田野狭小而贫瘠,我的耕作陈旧而无力。在这样的条件下,写出自己觉得还像个样子的东西,是收获;明白一些以前不知道的知识、不清楚的思想,也是收获。无论是前者或后者,为的是给自己的生命减少一些沙漠。如果能够的话,也给这世界增加一点绿色。
渴望阳光
? 哈 米
我天生胆小,因而特别崇敬英雄。
三十年前的一九六七年夏天,我蜷缩在杭州吴山上一间由庵堂改建的泥地小屋里。那里四季通风,阴暗潮湿,罕见阳光。好在即使炎夏也十分荫凉,而且远离大街上那份轰轰烈烈的疯狂喧嚣。我利用这难得的清静重读尤利乌斯·伏契克——其他的书都被大革文化命的烈火烧掉了,却侥幸保存了他的。越读,越感到这位以自己的生命体现了“布拉格精神”的捷克记者、作家、不朽的反法西斯英雄的人格魅力照亮了这片阴暗,温暖着我的心。
我想把他的名言贴在墙上。可在那种年月,“敢向毛主席保证”不会有人这么做的。但我必须做。
我省下买饭菜的几个钱买来了纸、笔、墨汁、颜料,擦洗了三面黑糊糊的薄皮半高板壁,刷白了一面泥墙。请来老友陆君(他的书法好),写下了一大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之类的毛泽东语录,整整齐齐地贴了满屋。同时留出一整垛白墙,贴上由陆君用隶书写在浅蓝色图画纸上的伏契克的名言:“我爱生活,并且为它而战斗。我爱你们,人们,当你们也以同样的爱回答我的时候,我是幸福的;当你们不了解我的时候,我是难过的。我得罪过谁,那么就请你们原谅吧;我使谁快乐过,那么就请你们不要为我而悲伤。让我的名字在任何人心里都不要唤起悲哀。……如果眼泪能够帮助你们洗掉心头的忧愁,那么你们就放声哭吧。但不要怜惜我。我为欢乐而生,为欢乐而死,在我的坟墓上安放悲哀的安琪儿是不公正的。”(我选的是刘辽逸的译文)
然后,我登山采摘了翠绿的柏树叶,衬在我珍藏多年的史瓦宾斯基那幅著名的伏契克画像的右下侧,装进原来存放我父母亲大人(这时他俩已过早地相继去了天国)结婚照的镜框里(结婚照属于“四旧”,早已另藏他处了),端端正正挂在那一大幅名言的左上角。
蓦地,整面白墙因此显得明亮而高雅。阴暗的斗室仿佛闪现出一道阳光……
这一切,是我们兄弟仨加上两三好友一起干的,乱哄哄热闹了大半天。而只听到人声,没有看见我们到底在弄啥名堂的革命群众却已经去汇报了。
当朋友们刚刚散去,户籍警S同志踱着方步进来了,他目光慢悠悠地扫视四周,见没有什么异常,最后将视线落到伏契克头上。
半晌,他自语似地说:
“这个人的头发,真漂亮!”
若干天后,一位朋友的朋友听说山上住着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游山之余顺路登门造访,携带的莱卡相机中凑巧还剩下几张胶片,就给我在伏契克像和他的名言前拍下了这个镜头(如下图)。
因没有闪光灯,照片感光不足,但仍看得出影中人那细小眼睛里亮着阳光的影子。
九年后的十月,阳光终于普照了大地。
诗中的彩虹
? 李元洛
大地上有千万条江河溪涧,江河溪涧上有万千座虹桥彩梁,虹桥彩梁招来无数诗人低吟高唱。在那众多诗人合奏的桥梁交响曲里,唐代诗人的演出;是最为精彩的一章。
人类最早的桥梁是“履石渡水”,利用天然冲刷或特意放置的石头,作为溪河中的踏脚石,当今一位智者的名言“摸着石头过河”,原来其源有自。具有现代意义的跨空桥梁,最早的应是新石器时代即已出现的独木桥。不知是哪一位先人,有一天忽然看到一株树木被风刮倒;横卧溪上,于是启发了他架设独木桥的灵感。溪流,汇成江河而奔向海洋,在数不尽的似水流年里,独木桥又演进为梁桥、拱桥与索桥,它们至今仍是现代桥梁工程的基本样式。在我国的文学作品中,“亲迎于渭,造舟为梁”,最早的联结船舟为浮桥的桥梁,架设在诗经的《大雅·大明》一篇之中。公元前十二世纪周文王为了迎娶新人,在渭水上建起浮桥,不久前我车过渭水,虽然好多座公路桥早已越浪凌波,但我在车中顶礼这关中大地上古老的河流,思接千载,耳边仿佛还有迎亲的喜庆鼓乐之声从风中传来。“东风柳线长,送郎上河梁”(范云:《送别诗》),翻开汉魏六朝的诗文,我们已不时可以碰到跨水渡人的桥梁了,而在唐代,因为桥梁的建造已颇为进步和普及,就更成了唐诗中一道特异的美丽风景。
板桥就是其中之一。唐诗中的板桥,名声最著的是温庭筠《商山早行》中的那一座:“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商山,在今陕西省南部商县之南,原名楚山,旁有楚水,现名刘家峪水,这里远古时也是楚国的发祥地之一。这首诗的声名远扬,主要得力于颔联,十个字写了六件事物,创造了一幅凄清的有声有色的乡野秋日早行图。犹记幼时正逢抗日战争,一家人在湘西的山野流亡,清晨出发的足迹,就曾叠印在落满白霜的板桥之上,只是童稚无知,全然不晓千年前温庭筠早就写出了相似的情景,及至年岁已长,他的诗才唤醒了我童年的记忆。
同是板桥,白居易、刘禹锡和稍后的李商隐,就写得风光绮旎得多。“梁苑城西二十里,一渠春水柳千条。若为此路重经过,十五年前旧板桥。曾共玉颜桥上别,不知消息到今朝。”这是白居易的《板桥路》诗。刘禹锡晚年与白居易交善,时称“刘白”,他的《杨柳枝》可能是“鉹括”白诗,然而有出蓝之美:“春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旧板桥”是全诗的中心意